嬤嬤吧。寧淩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就沒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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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轎輦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壽康宮。而殿外已經候著一群人了。領頭是太後身邊的何嬤嬤,一臉的笑意看上去非常的和氣。
“皇上駕到!”唱和聲響起來,躬立的宮人們俱都行禮,而皇上的轎輦並沒有停下,直直地進了壽康宮。太後那邊也已經迎上了,轎輦裡卻隻傳來低沉的聲音,“兒臣身子不適,就不下來了。母後勿怪。”
太後手持佛珠,立在廊上,保養得當的臉上顯出幾分愁緒,聲音裡卻非常地穩,“皇上既然累了,就先去小佛堂裡歇著吧。哀家已經讓章嬤嬤搭理好了,一乾物品俱都背下了,皇上需要什麼,儘管告訴章嬤嬤。”
“多謝母後。”轎輦裡的聲音低低應了聲,便不再言語。
太後看著宮人們遠去,抑製不住的擔心浮上了麵容。皇上怎麼連轎輦都不出?可是病情嚴重了?“小佛堂旁邊的房間可都騰出來了?章嬤嬤現在在小佛堂候著沒有?”
何嬤嬤應道,“章嬤嬤已經在小佛堂等著了,房間也都騰出來了,伺候皇上的宮人都會妥善安置,太後放心。”
太後看著天邊的夕陽,空闊的天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不由地幽幽歎了一口氣,“天要黑了……”
……天黑了,皇上可如何安寢。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在小佛堂熬下去。想到皇上最近受的苦楚,太後的眼神冷了冷,這事兒,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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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佛堂就在壽康宮的後麵,背靠小湖,又與旁邊的小花園相連,景色非常怡人。隻不過長久以來用作太後禮佛的地方,自然封鎖了來往的小門,隻有壽康宮是正經的入口。
已經接近黃昏的時刻,小佛堂內燈火通明,轎輦停了下來,跟隨的宮人也停了下來,一時間頗有些肅穆。陸安恭謹地說,“皇上,到了。”
轎輦內沒有人說話,過了須臾,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指緩緩搭上了轎輦的帷幔,緩緩出了轎輦。修長的人影立在小佛堂麵前,長身玉立。隻是一向眼高於頂的氣勢斂了斂,帶著些難以言說的頹廢。
章嬤嬤與一眾恭迎的宮人早已經恭恭敬敬地行禮,趙瑾深吸一口氣,這才平複了心情,冷著聲音說,“都下去吧。”宮人麵麵相窺,還是垂首應道,“是。”
眼前清淨了,趙瑾這才舉步上了台階。他緩步進了佛堂,便覺著踏入了一片祥和之地。四角的銅爐裡幽幽地散發著淡香,在呼吸間輕柔地鑽進鼻間,格外的紓解抑鬱之氣。他又邁了幾步,走到了正中間,坐在了蒲團上。
微微闔目,還沒有將心思全都沉浸下來,身後傳來細細軟軟的腳步聲。“怎麼了?”趙瑾皺眉。他已經說過了不許人打擾。
“老奴來陪皇上。”燭光微微曳動,一個身影被拉的很長,趙瑾扭身看去,隻見一個身穿藏青色衣裳的宮女垂首躬立在一旁。她年紀似乎不小了,就是用著粉遮掩,也可以輕易地瞧出來臉上的褶子,頭發倒是梳得整整齊齊,整個人透出一股一絲不苟的氣質來。
趙瑾眼睛眯了眯,他自然認得來人,是太後身邊的嬤嬤,淡淡地道,“我不需要人陪,睡前的時候找幾個宮女給我讀下佛經就好了。”
還是小宮女看的順眼些,至於章嬤嬤……他沒有勞役老年人的癖好。
“誦讀佛經就隨皇上的意思。”章嬤嬤不急不緩地應了,又道,“太後娘娘說了,要老奴時刻陪著皇上,皇上有什麼事兒儘管跟老奴說。”
“嗤,”趙瑾嗤笑一聲,“得,沾惹了一塊甩不掉的牛皮糖。”章嬤嬤恍若未聞,看著她一臉眼觀鼻鼻觀心的石頭模樣,趙瑾掃了掃,轉身開始念佛經。
章嬤嬤覺著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收了回去,渾身這才鬆泛了些。皇上年齡明明不大,才剛剛%e4%ba%b2政兩年,就有一股非常淩厲的氣勢了。掃在她身上時候,雖然麵上不顯,心裡還是有些壓力的。
殿內空闊,清香幽幽傳來,寬闊的空間內,隻有兩人。陸安安排好了之後,非常謹慎地推門進來了,“皇上,該用膳了。”趙瑾沉%e5%90%9f了一下,就在章嬤嬤以為他說不吃了的時候,趙瑾道,“擺膳。”
擺膳自然不是在小佛堂,而是換了小佛堂旁邊的房間。如今已經改成了趙瑾的寢宮了。
桌上擺著菜,有小太監試菜,趙瑾自打坐著開始,就沒有絲毫的食欲。品種豐富,花樣繁多,非常的豐盛,可是趙瑾沒有一點的胃口。有肉的一律不吃,有筷子點了點,就吃了兩口筍絲。
他心頭惡心感上湧,看著滿桌子的菜一頭的火氣。修長的手指捏緊了筷子,想要掀翻桌子,還是克製住了。
“陸安。”
“奴才在。”
“朕在潛心靜修,葷菜以後不要上了。”
“是。”陸安一頭冷汗,連忙應了。皇上的語氣可不算是好,以後葷菜是萬萬不能上桌了。
趙瑾起身去了小佛堂,滿桌子的菜肴幾乎未動。到了歇息的時候,趙瑾要一個宮女在屋子裡念佛經,他兀自睡了。宮女是乾清宮裡麵出來的,是皇上用慣了的人,知道皇上最近被夢魘困擾,讀起來也愈發的賣力。然而趙瑾在床上翻來覆去,總是睡得不踏實。
在蓮霧看來也僅僅是過了一瞬的事兒,夢裡去已經輾轉去了數不清的荒謬之地,趙瑾忽然睜開了眼睛。一雙星眸裡全是恐懼!
他又被魘住了!
不用摸後背都知曉必然是冷汗直出,心頭的氣惱跟適才的恐懼感混合,讓他再也睡不著。坐起身來,聽著蓮霧的誦讀佛經聲音,沒有絲毫的安祥之氣,倒是覺著心煩意亂。
“閉嘴!”
趙瑾的一聲厲喝,蓮霧訝然住了嘴,慌忙跪下來,“皇上恕罪!”
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一抬眼卻見了陰影處章嬤嬤正在立著,張口道,“章嬤嬤,你給朕念念。”
換個年紀大的,看能不能鎮住這作祟的夢魘!
“誒?”寧淩愣了愣,隨即冷著臉接過了蓮霧戰戰兢兢遞過來的書,淡定地掃了一眼,“老奴不認識字。”皇上抽風了麼,宮女不是都不認識字的麼!
“你不認識字?”趙瑾一皺眉,他小時候可是見過太後身邊的嬤嬤認字的,除非是章嬤嬤故意不想念給自己聽!
自感受了嫌棄的趙瑾一皺眉,方才驚疑不定的模樣也沉了沉,“嬤嬤,你這是不歡迎我?”
“皇上這話嚴重了,”章嬤嬤垂首道。
“你明明識字。”
章嬤嬤忽然抬首,認真看了看趙瑾的神色,隨即一臉的恍然,“老奴在跟皇上開玩笑,老奴這就念。”
……這是在逗自己?成了精的老刁奴在琢磨什麼!
趙瑾抱著枕頭的手緊了緊,一時間摸不清楚章嬤嬤的意思。
☆、第3章 難伺候的主兒
不管趙瑾怎麼想,寧淩垂首看向了手中的書,念起來了大悲咒。
趙瑾輕哼一聲,“刁奴!”
寧淩的身子僵了僵,又不能跟著趙瑾爭吵,覺著自己真是再苦逼不過了。猜錯了一絲還要被斥責為刁奴,她冤不冤啊!
她擅長的是胡扯算命,又通點易容術,可是不擅長口技啊!怎麼模仿一個老嬤嬤的聲音?
她一個二八年華的青春美少女,聲音應該是清靈的優美的迷人的誘惑的飄渺的,而不是現在壓著嗓子裝蒼老,低沉地念著佛經!
趙瑾一直盯著寧淩念佛經,章嬤嬤看來是一個穩重的人,隻是這穩重的人竟然當麵說自己不認識字,明擺著不給自己念佛經,這是太後的意思還是這個刁奴的意思?■思■兔■在■線■閱■讀■
他這幾日身子不好又缺乏休息,想起事情來腦仁都是疼得,懶得再想,身子一歪就要繼續睡覺。
……但願這個刁奴的聲音能讓自己睡的久一點點。
身子陷入了鬆軟的被子中,耳邊是刁奴沉穩的聲音,趙瑾覺著眼皮有些沉重,身體的乏力感一點一點湧上來,睡意迷蒙間,放鬆了身子睡了。
睡了……
睡了!
睡了?
寧淩念著佛經,心底正在警惕著趙瑾醒過來,誰知道等了半天……也沒個聲響。她眼皮子往趙瑾這邊一溜達,心底有些詫異,不是說皇上夢魘不止麼,這會兒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了,怎麼依舊熟睡著?
她又小心地等了半個時辰,口中不停地念著佛經,等到皇上那邊再無動靜,這才收了佛經住了嘴。
不自覺地摸了摸嗓子,彆說,還真有點渴。好長時間沒說這麼多說了,猛然開口不是一般的難受。
天色也黑了,章嬤嬤出了門,就見陸安在門口候著,他笑著說,“皇上睡下了?還夢魘嗎?”
章嬤嬤淡定地說,“好了,沒事了。”
沒事了?陸安嘴巴一張,隨即一臉的喜色,“祖宗保佑!祖宗保佑!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他連聲說著,高興的很。
皇上住在小佛堂果然是正確的選擇!瞧瞧,這才第一天,皇上就好了!簡直是天大的喜事兒!
寧淩眼瞅著陸安發瘋,搖了搖頭徑自走了。
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剛晃晃悠悠地起了身子,就有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嬤嬤,皇上那邊正在摔東西呢!這可怎麼好!”
章嬤嬤微微顫著身子隨著小太監去了,走了兩步剛進了門,斜斜地飛過來一個花瓶,章嬤嬤本來顫巍巍的身子攸然一動,避開了瓶子。
花瓶越過了章嬤嬤,啪的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寧淩心頭一股火氣蹭蹭蹭地往上湧,亂扔垃圾,懂不懂得養成不要隨手丟東西的習慣啊?
肅著臉,往皇上麵前穩穩地一站,“皇上,不知為何您一大早上就發脾氣?”
趙瑾一張白皙的臉上泛著怒容,聽著章嬤嬤的聲音,冷哼一聲,“朕做什麼用不著跟你說話!”
章嬤嬤恭恭敬敬,不緊不慢地說,“皇上,您大早上就生氣,對身體不好,如今您需要靜養,這種氣壞了身子的事兒不值得,再說了,這小佛堂挨著壽康宮,有什麼動靜,太後那邊也是最先知曉的,您何苦讓太後再為您憂心呢?”
趙瑾的眼神眯了眯,臉上蘊含的怒容也收斂了些,勞動了太後來又是一頓囉嗦,他哼了一聲,對著遠遠圍著的宮人說,“都傻站著乾什麼啊!都很閒麼!”
這句話一說,才像是得了赦令一般,所有的宮人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撤下去的撤下去。趙瑾身邊的宮女開始給他更衣,章嬤嬤靜立一旁,也不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