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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用鵝毛筆在大冊子裡做著筆記。等了半晌,老媽媽才說到了小鬆花。

“她全家都是夫人院子裡出來的,說起來,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老媽媽臉上多少有些心疼,“不過夫人也沒有留情,上了夾板,又拉出去在碎瓷片上跪過。這丫頭倒也很硬氣,並不曾求饒,問什麼,都說得很清楚,那兩天她腹瀉,隻是出過兩次差事,第一次是到清平苑去拿藥,第二次是為去世的少夫人傳話,讓下頭人預備上廣福觀去還神。然後就告假回下處休息了,別的事,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頓了頓,又道,“少夫人也知道,多得是人受不過刑,或者是認了,或者是胡亂攀咬一個共事者,這十多個人裡,也就隻有她是不肯攀咬的。傳出去,倒都說是家裡教得好。”

這是在影影綽綽地為小鬆花求情兼開脫了,看來,老媽媽對肖家的不對,是一點察覺都沒有。

也對,畢竟肖家手腳極為利落,就是自己,又何嘗不是求助於封錦,才得到了那樣一條寶貴的線索?

七娘子麵上絲毫不露痕跡,她利落地記下了老媽媽所說的幾個細節,又笑著問,“這樣說,她倒算是難得的了。媽媽既然是看著她長大的,知不知道她家裡人現在都在做什麼?”

老媽媽回憶了片刻,才道,“那倒不大清楚,她父母雖然說不上太笨,但也絕不聰明,父親似乎是在外院做個小小的管事,曾經在賬房做過一段,因為帳上出了錯,夫人覺得沒有麵子,就讓他到馬廄裡管事去了。母親一直在洗衣房裡做個小頭兒,也不是什麼精明的人,似乎這一向,少夫人是連照麵都沒有打過。”

世家大族,家人不知凡百,要瞻仰七娘子的長相,還真得有幾分臉麵才行。七娘子點了點頭,沒有多問,反倒是老媽媽想了半日,又道,“噢,她還有個姐姐,不過當時到了年紀進府的時候,因為當年人多,肖家又沒有多少臉麵,就沒能進府服侍。在外住了幾年,求了臉麵放出去,似乎嫁了個外鄉人,這些年來倒也很少回娘家來。”

七娘子這才真正滿意:老媽媽若是沒有提到這個肖大妞,或者也可以說是年老不記事,但終究還是多了幾分嫌疑。眼下連肖大妞都說出來了,可見她的確也就知道這麼多。

她沒有再問,而是不動聲色地示意老媽媽跳到了下一個人身上。如此過了小半個時辰,已經是密密麻麻地寫了幾張紙,七娘子這才端起茶碗笑道,“好,媽媽真是幫了大忙了。”

她露出送客之意,老媽媽自然也不敢多留,連忙起身道,“少夫人如果沒有別的吩咐,老身就告辭了。”

她走到門口,又回過身來,看了看七娘子,嘴%e5%94%87翕動,片刻後終於忍不住道,“少夫人,家和萬事興,這件事,依老身的一點微末見識……恐怕,還是要辦得慢一點。以國公爺的性子,恐怕在二姑娘的喪事上,已經對少夫人有了成見,又兼這通房的事……少夫人若是不小心行事,恐怕親者痛,仇者快哩!”

老媽媽真不愧是許夫人身邊的大拿,這一番話,是說到了七娘子的心坎裡。

不過,會說出這一番話來,也足以見得老媽媽是並不看好七娘子能查出真凶,更認為現在還沒到查出真凶的時候:五少夫人還沒有被完全鬥倒,眼看著,又得到了兩個長輩的歡心……

七娘子就微笑道,“我明白媽媽的好意。”

她站起身來,輕鬆地合上了手中的書冊,“不過這件事,小七心裡也已經有了一點底,媽媽就隻管等著瞧吧。”

老媽媽不禁感到一股深深的疑惑,這疑惑中,又含了罕見的興奮,她咽了咽吐沫,由衷地道。“以少夫人的手段,老身想,往後這段日子,府裡的確是有熱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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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老媽媽,七娘子片刻都未曾耽擱,便進了明德堂偏院。

平國公府的建築很有北方特點,四平八穩互為對稱,明德堂身為府中西翼建築群的中心,不但主建築占地闊大,就連偏院、邊廂,都要比至善堂等建築物更大一些。迄今還有兩個偏院平時無人居住,隻是堆放著七娘子和五娘子的陪嫁。

七娘子就隨手撿了一個偏院,開了屋子將這十多個下人們鎖在裡頭,又安排了兩個凶神惡煞的老媽媽看守,她自己進了屋子,隔著窗戶審視了眾人幾眼,便進了立夏等人一早布置好的審訊室。

這是她參考著腦中殘留的一點印象,指導幾個丫鬟布置出來的,屋內除了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並一盞油燈之外別無他物,就是窗戶,也都用黑紙糊死了,即使是白日走進去也必須點燈。

七娘子進去看了看,倒是十分滿意,又讓立夏和上元,“你們就在門口守著,我沒有喊人,就別進來。”

便在椅子上坐了,又調整著燈光的方向,這才滿意地拿出鵝毛筆,吩咐道,“帶人進來吧——記得,把小鬆花安排在第七八個。”

立夏和上元自然隨了吩咐行事,不多時,便帶進了一個麵黃肌瘦的中年婆子。

七娘子調整了一下燈光,使得油燈的光芒,直打到了那婆子的麵上,這才不冷不熱地問,“你是江媽媽?”

“你在明德堂裡,都是做什麼的?”

如此盤問了一番,見那婆子答的和資料上記載的並無半點不同,又翻閱了一下手冊,見其家人這兩年來,舉止也十分正常,便又合上冊子,問她,“明德堂裡的事,你有什麼話好說的?”

那婆子隻是搖頭,又伏在地上,瑟瑟發抖起來,低聲央求道,“少夫人,奴婢實在沒有多少好說的了。若是少夫人不信,請盡管逼供,奴婢也沒有二話……”

她不顧自己帶著的手銬腳鐐,忽然一下趴到了地上,慘聲請求,“隻是奴婢的一兒一女,還請少夫人手下留情,不要牽連過去。奴婢來世做牛做馬,都念您的恩情——”

七娘子不禁泛起了一陣惡心,隻覺得頭暈目眩,胃中翻攪,她扭過頭去,淡淡地道,“如你的確無辜,非但你的兒女,連你都會無事——現在,出去吧。”

雖說她也很清楚,自己所處的地位,一應榮華富貴,都是靠壓迫剝削下等階層得來的享受。但再明白這個道理,也沒有目睹眼前的慘象,來得更加刺激。

她大口大口地吸著涼氣,又平復了一下心情,才揚聲吩咐立夏。“把下一個人帶進來!”

如此又審訊過了幾人,七娘子一一與冊子上的信息對照,也不禁佩服老媽媽:這些人的性格與反應,她是一點都沒有記錯。看來當時審訊,老媽媽的確也是下了心機的。

當然,既然反應相同,這些人的口供也就都沒有太大的價值了。畢竟對於她們來說,當天一直到事發為止,都是極為普通平淡的一天,眾人各司其職,是既沒有任何反常之處,也沒有任何可以留心的小破綻。

七娘子也不動聲色,隻是認真地記下了幾人的供詞,又耐心地審訊了幾人,終於等到了她今日的主要目的。

小鬆花是第八個被帶進屋中的。

這個小丫鬟生得很是清秀,雖然說不上漂亮,但至少長相端正,即使在鄉下做了兩三年的農活,她的氣質也還是很乾淨,身上穿的戴的,雖然樸素,但也很得體。要比一些不大講究的中年媽媽們更能上得了台麵——這些人三年來一直被關在許夫人的陪嫁莊子裡,自然稱不上得意,有些媽媽們身上的衣服,也就比街上的遊民要光鮮一點兒。

她自然也戴著手銬腳鏈,給七娘子行了禮之後,便跪在當地,垂著頭等七娘子問話。七娘子居高臨下,細細地打量了她許久,她也沒有任何異動。

沉得住氣,看著理智清醒……

七娘子不禁暗自皺起眉頭,旋又釋然:如果她靠不住,又怎麼能勝任下毒的工作。

她就緩緩地問,“你叫什麼。”

小鬆花動了動,輕聲回答,“奴婢小鬆花,家裡姓肖。”

隻是回答了這一句,便不再有多餘的反應。

七娘子嗯了一聲,又道,“事發當天,你在做什麼?”

“奴婢因為身上不好,有些腹瀉,上午在下處休息,到了下午,才進屋裡服侍。”小鬆花緩緩敘述。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又是沒有多餘的話。

七娘子對比了一下她的敘述,見老媽媽的回憶中也是這個資料,她點了點頭,問,“那麼事發前一天,你又做了什麼事?”

小鬆花露出思索之色,她大膽地抬起頭來,看了七娘子一眼。

七娘子運足目力望過去,這才發覺,在這一瞥中,這丫頭到底是露出了幾許深思。

“奴婢記不清了。”又過了一會,小鬆花才吶吶地道,“似乎就是在院子裡打下手來著,因為去世的少夫人事情多,也為她跑了幾次%e8%85%bf。”

“聽她們說,你有為五姐去清平苑拿藥。”七娘子緊盯著小鬆花,“是不是?”

小鬆花又偏頭沉思了片刻,她低聲承認,“是。”

“知道拿的是什麼藥嗎?”七娘子拖慢了聲音。

小鬆花卻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倒是不大清楚。”

她又補充說明,“因為一些藥,明德堂裡是沒有的,鍾先生來開了方子,我們是現去從前少夫人的陪嫁裡找,若是找到了不好,就現往清平苑裡去尋。依稀記得那兩三天裡,就是奴婢,也已經往清平苑走了十多次拿藥。大約在事發前一天,奴婢也走過兩三次取藥了。隻記得一次是拿的黨參,還有一次拿的是黃苓,餘下一兩次,就記得不大分明了。”

隻聽小鬆花的解釋,七娘子真是絲毫不會懷疑到她頭上來:這小丫頭非但鎮定得不得了,一應回答,全都層次分明,輕重得當。是又描繪出了當時的情景,又巧妙地將自己開脫了出來。

她興味地嗯了一聲,又跳了話題,“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小鬆花顯然怔了一怔,才迅速地答,“奴婢家裡還有父母,和一個已經成親的姐姐。父肖大龍……”

她又將家人介紹了一遍,說法和老媽媽的並沒有多少不同,隻是添了一些揣測用詞,“因為一向和外人沒有接觸,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這個樣子。”

“你姐姐什麼時候出嫁的,嫁給了誰?”七娘子一邊在冊子上寫字,一邊就漫不經心地問。

小鬆花的回答來得也很迅速,“是街坊上來尋工的一個外鄉人,因為見到姐姐,很是喜歡,便托了媒婆來。婚後不久便回鄉去了,隻知道姐夫姓邱,叫什麼倒是不知道……當時已經進了府中服侍,和家裡的來往也就少了很多。”

七娘子就抬起半邊臉,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小鬆花。“叫什麼倒不知道?你姐夫叫邱十三,你難道不知道嗎?諢號老蚯蚓,在廣州當百戶的……你們家也難得有一門體麵的親戚,你不會忘得這麼快吧?”

小鬆花臉上閃過了一絲驚異,她偏著頭想了想,又現出了疑惑之色,慢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