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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是很陽光,很爽朗的,幾乎很少有此時此刻這樣的老謀深算,七娘子一時間不禁一怔。

有時候真是會忘記,此人在爽快之餘,是一點都不少心機,更是個可以算得上老練的政客。很多事,他根本無所顧忌,也不在乎是不是玷汙了自己的身份。

否則,他為什麼肯和封家來往?封錦的身份,在很大程度上一直限製了他的交際,也就隻有真正的政客,才會毫無思想顧忌地和他聯手。而許鳳佳,就正是一個這樣的政客。

“你之所以去勸子繡表哥,也可以是因為,你對皇上的關心,超出了你的操守,寧可為人非議,你都會去勸說子繡表哥,讓兩人之間有了緩頰的空間。”七娘子不等許鳳佳的回答,就緩緩說出了她的答案。

這一張感情牌,打得實在很無恥,也實在很妙。

許鳳佳望著七娘子,他笑了。

“你就是少聰明一點,又會怎麼樣?嗯?楊棋,你就非得這麼聰明?”

他的埋怨裡,滿滿都是喜愛。

七娘子不由失笑。“我要是笨一點,你就要嫌我太笨了。換句話說,你又為什麼非得這樣聰明?就是笨一點,聽憑我的安排,也不會怎麼樣嘛。”

一個聰明人,往往是寂寞的,即使被金錢與權勢、美女環繞,也很可能寂寞得無處言說。大老爺無疑就是這樣寂寞,然而七娘子覺得她很幸運,如今她似乎已經不再寂寞。

許鳳佳的目光就溫暖了起來,他忽然摸了摸七娘子的臉蛋。“這件事,你分明可以不告訴我,又為什麼要說?”

七娘子紅了臉,低下頭沒有做聲。

她也用不著回答,她的行動,就是最好的回答。

許鳳佳就又拍了拍她的臉,輕聲地誇她。“好孩子,學的真快。”

七娘子忍不住就白了許鳳佳一眼,“菜都涼了,還不快吃飯?再過幾天就要辦春酒了,還有得好忙呢,別的事,也得等吃完酒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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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家的春酒當然辦得也很熱鬧。

雖然平國公府占地沒有權家闊大,但也並不小,七娘子和太夫人、平國公、許夫人三人商議了,排出了三天的酒,幾個少夫人這幾天也都沒有出門喝酒,而是專心在家招待親友。

大家大族,即使私底下有再多的波瀾,當著外人的麵,卻是一點痕跡不露,即使是以太夫人和許夫人的舊怨,彼此間也都是和和氣氣的,你體貼我,我尊重你。七娘子等妯娌們更是有樣學樣,就連大少夫人都難得露出笑臉,和四少夫人、五少夫人一道,在偏廳招呼客人們。七娘子則隨兩重婆婆在流觴館裡招待客人們吃酒聽戲,又不時出門來張羅瑣事,忙了足足一天,直到夜幕低垂,才回了明德堂休息。

進了明德堂,她又把小黃浦找來,問她,“讓你今兒個跟在二姑娘身邊……怎麼沒見到你人?”

小黃浦頓時臉色一苦,“奴婢的確是跟在二姑娘身邊,和她的小丫頭說話來著,可二姑娘說了一聲要去淨房,忽然間就不見了,我們滿園子的找,也沒有找到,還是後來立夏姐姐告訴我,說二姑娘人已經進了流觴館,好好地坐在那呢。這才趕過去了。少夫人恐怕就是那一會兒沒有看到我吧?”

七娘子心底不由得一突。

於翹該不會是按捺不住,又去偷看崔子秀了吧?

不過,也或許是她沒有照顧到自己的丫鬟,兀自就進了流觴館,也是難說的事。畢竟從來隻有丫鬟照顧小姐,沒有個小姐留心丫鬟的道理。

她也沒有過分責怪小黃浦,隻是淡淡地道,“沒事,讓你跟在二姑娘身邊,隻是怕二姑娘不懂事,鬧出了什麼笑話。畢竟是定了親的人……這一天,二姑娘看著還好吧?”

小黃浦忙點頭道,“二姑娘的舉止一直很得體,心情也不錯,從早上起,就和姐妹們說說笑笑的,看不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她這倒是誤會七娘子,以為七娘子是擔心於翹由於親事的緣故,魂不守捨,失禮人前了。

七娘子也沒有說破,隨口又敷衍了幾句,就把小黃浦打發了下去。

想了想,她把於安找來說話。

“這幾天你辛苦一些,別離你二姐太遠。”她叮囑於安。“於翹是個任性的性子,這一向心情又不好,我怕當著客人們的麵……”

於安是最膽小的人,七娘子才說到一半,她就忙不迭地應了下來。“嫂嫂放心吧,我一定看好二姐!”

七娘子看著她笑了笑,想到於安的終身還無所著落,不禁又歎了口氣。

257粉磨

接下來的兩三天春酒,擺得都相當體麵,裡裡外外辦得都很熱鬧,家裡也沒有出多少亂子。就是於翹在於安的陪伴下,都相當安分守己,沒有又玩失蹤。

七娘子多少放下心來:於翹畢竟還算識趣,讀得懂自己無言的警告。

無須擔心於翹,到了最後一日春酒,七娘子居然也有空在太夫人、許夫人身邊陪侍,招待著客人們一道看戲。

最後一天春酒,請的都是和許家沾親帶故的世家,大太太和權瑞雲當然是婆媳都要賞光,秦家大舅合家已經上任,回京入部的二舅一家卻也都來了,大太太和許夫人一道引著七娘子拜見了,二太太就誇七娘子,“大嫂寫來的信裡,也誇過七娘子,年紀小小,卻是乾練得很,這家務上手才幾個月,看著倒像是當了幾年的家一樣。三妹真是好福氣!”

當著眾人的麵,二太太要給七娘子做麵子,許夫人當然配合,她一下就握住了七娘子的手,作出了推心置腹的樣子來。“不是我當著四妹的麵說客氣話,小七實在是可人意兒,家裡家外那麼多的事,她是辦得滴水不漏,偏偏又沖正平和,有了她當家,我不知省了多少心思!就是四郎、五郎,也都被小七教得很好,鳳佳娶得到她,福氣倒不在他本人身上,在我老婆子這裡。否則,我哪有心思到外頭去養病?還不得老老實實地在家伺候婆婆——也是婆婆疼我,捨得放我出門去。”

太夫人嗬嗬笑,“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裡裡外外也操持了二十多年,還不讓你躲躲懶?”

婆媳倆就相視一笑,顯得分外的和睦。

大太太看了看七娘子,一時間卻有些不是滋味。

她張開口要說幾句別有玄機的話時,七娘子卻早已將她的神態收進了眼中,忙搶著道,“小七哪有舅母和婆婆誇得這樣好?就是有一點點功勞,也多虧了在家時,娘和五姐教得好。就是四郎、五郎,也都沒有怎麼教,就已經很乖了。”

也就隻有七娘子,還會時時刻刻地將五娘子掛在嘴邊了。

大太太心底一酸,話就沒有說出口,隻是連連道,“是小七本來就好,不用我們教,也是好的。”┅思┅兔┅在┅線┅閱┅讀┅

或許是因為七娘子提起了五娘子,眾人也都靜了下來,許家隔房的一位嬸子笑道,“瞧呀,崔子秀上場了。”

場內頓時靜得落針可聞,就連太夫人都坐直了身子,拿了一副玻璃眼鏡出來,從流觴館的窗戶外望了出去,瞇著眼睛仔細地鑒賞起了崔子秀的豐姿。一邊二太太低聲和許夫人笑道,“這幾年,麒麟班的這個崔子秀,真是紅遍了京城。我看貴府的老祖宗,都像是極為喜愛。”

許夫人也低聲笑答,“本來婆婆也不大覺得他好,是這幾天看了幾出戲,看出的好來。”

她還要再說什麼,太夫人已經擺了擺手,兩人便不再說話。七娘子來回看了看幾個女眷,也收攝心神,運足了目力,去打量崔子秀這個人。

她不懂得看戲,對場上的戲文,當然也是似懂非懂,隻隱約知道這唱的是《四郎探母》裡《坐宮》一折,崔子秀串的當然是鐵鏡公主,這是生旦戲,旦角戲份吃重出彩,崔子秀一上場,唱腔亮而婉轉,身段柔媚,真是有穿雲裂石之聲,天魔亂舞之態。眾人看得都是如癡如醉,倒是七娘子對京劇本來沒有興趣,隻是著力打量崔子秀的舉手投足,卻也沒有看出什麼特別的不同。

她心裡有事,又悄悄地站起身出了主廳,借故到偏廳裡,隨便找了一個小丫頭來問了些閒話,偷眼打量起了於翹。

這偏廳中坐著的都是跟著各家主母來做客的姑娘家們,個個也都是戲迷。此時見了這麒麟班的生旦,也都是如癡如醉,有些城府淺的,竟有隨著兩人的念白微微開口默誦的。於翹自然也不例外,她雙眼放著喜悅的光,直盯著戲台不放,竟是連七娘子的打量都沒有察覺出來,倒是於安發覺了七娘子的目光,偏轉過頭,和她相視一笑。

七娘子卻倒更放下心來:隻看廳內眾少女的情態,就可知道如果有機會的話,她們恐怕也會爭著去看看崔子秀的素顏。追星族一事古已有之,即使是最高貴的少女,也抵擋不住人性兩個字。

她又有些自嘲:在大宅門裡生活得久了,好像看什麼,都要看出一點嫌疑來。

七娘子就轉過身悄無聲息地回了正廳,正好一出坐宮唱完了,眾人都互相議論,“果然還是男班的戲經得住品味,尤其是崔子秀,在旦角上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就是太夫人都囑咐七娘子,“一會兒多賞那個旦角幾兩銀子,也別讓他覺得我們小氣了。”

她這一發話,眾人都有賞賜隨著,來逗老人家高興,也有賞金鏍子的,也有賞十餘兩銀子的,也有隨手脫了下人手上鐲子來賞的,也都是給許家做麵子,太夫人自然大悅。七娘子安排出了一盤金珠賞到下頭去,晚上回來就和許鳳佳感慨,“當年琵琶女自述一曲紅綃不知數,這崔子秀也不算差了,唱一出戲,光是賞錢就有近三百兩,還不算賞下的金鐲子。算起來,是平常人家半輩子的開銷了。”

許鳳佳也笑道,“這算什麼,畢竟我們大家大族的,行事也有分寸,決不會過分奢靡,那一等商人戶平時請他去唱。我聽林家三哥說,光是給崔子秀一個人的脂粉錢就要五百兩,別的另算,你當他一年能掙多少銀子?”

七娘子屈指一算,也不禁咋%e8%88%8c,想了想卻也笑道,“全國也就是這麼一個崔子秀了,京城裡上千個戲子,要都和他這樣,那也不能。就是我真的沒有天分,看他是怎麼都看不出個好來,也不知道怎麼那麼多人迷他!妝厚成那樣,卸了妝長什麼樣子都看不出來。迷他什麼呢?一個大男人做出女人的情態來,要迷,也是你們男人來迷嘛,我是不知道女眷們迷他什麼的。”

許鳳佳望了七娘子一眼,不期然就笑道,“你表哥……”

見七娘子眉立,他又轉了口笑道,“你表哥說,讓我們明天早點過去,在他家吃個中飯。明早請過安,和祖母、母親打過招呼,我們就出府去。”

七娘子又哪裡不懂得許鳳佳的潛台詞?究竟像封錦這樣,和皇上有曖昧關係,不管他本人如何,外人看來,總是一輩子洗不去的汙點。以許鳳佳的性子,讓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