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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時候也實在是孩子氣得可以。

“規矩是少爺您定的,”七娘子不免也跟著有些得意洋洋起來。“您當時是怎麼說我的?現在又是這個德性——你不羞,我都要替你羞了!”

許鳳佳噴了噴鼻子,居然也真的忍住了沒有在這件事上和七娘子葳蕤,他放下話本問七娘子,“下午鍾先生來的時候,說你身體怎麼樣?”

七娘子一下倒巴不得許鳳佳繼續糾纏下去,她挪開眼不和許鳳佳對視,囁嚅道,“就說一切都好嘛。”

許先生的一雙銳眼頓時盯上了七娘子,“你問了打拳的事沒有?”

唉,這個人是從來不知道憐香惜玉,也不知道適當地放自己一馬的。

七娘子翻了個白臉,沒好氣地道,“看我這樣躲躲閃閃的,還用問嗎?鍾先生說,這幾個月我的元氣又穩固了幾分,說這套拳,很可以繼續往下打。”

許鳳佳頓時縱聲長笑。“看你這個樣子,我就知道這一套拳肯定是有效驗的!”

七娘子便抄起書本要丟他,“得意什麼,不過是打一套拳嘛,學會了,正好用來揍你。”

“花拳繡%e8%85%bf,你盡管揍好了。”許鳳佳嗤之以鼻,“就是用了全身的力,也不過給我撓癢癢。”

七娘子白他一眼,真的飛起一腳踢過去,卻是在半空中就被許鳳佳拿住了腳,撓起七娘子的腳心來。

兩個人正在打鬧,中元忽然又在西次間和西三間中間溝通的暗門外笑道,“少夫人,立夏讓我傳話進來,說是事情都辦好了,該送的東西,也送到胡同裡去了。”

七娘子頓時微微一笑,難得地將開心露在了臉上,她朗聲道,“好,真是辛苦你們了,也回去歇著吧。”

許鳳佳便給了她疑惑的一瞥,要問什麼,又強忍住了沒有問出口。七娘子想到他這樣忍耐,無非也是為了保養自己,心下倒是一軟,就湊在許鳳佳耳邊笑道,“其實這件事,對我們來說雖然隻有好處,但我卻沒用多少心機,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也隻是家務——”

就一長一短地將兩個媽媽要算計吳勳家的,拉她一起下台的事,告訴了許鳳佳。

許鳳佳聽得也是雙眼大亮,他想要說什麼,卻又強咽了下去,隻道,“知道了就行,眼看著時辰也不早了,趕緊休息吧,還可以做一點事再睡。”

七娘子抿%e5%94%87一笑,垂下頭並不說話,隻是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當先向床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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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起來,許夫人便帶著於安等人,依次上車出門去了。七娘子自然要打點了眾人出門,這才回明德堂去處理家事。又叫了吳勳家的、蔡樂家的進來道,“各處的賬也都要歸總一下,做出收支大帳來,還有底賬也要對一對,反正就是按著往年的規矩,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依照許家往年的規矩,女賬房們雖然方便被奶奶太太們差遣,但算賬的能力不會太強,到了年下事情又多,往往人手不敷使用,都是要往許家外賬房借一兩個管事來用的。蔡樂家的便請問七娘子,“今年借哪一個大賬房進來辦事呢?”

七娘子漫不經心地道,“管他哪一個,往年借的是誰就是誰好了,也要記得入檔——雷鹹清家的平時和外頭的人接觸得多,你隨便說一個吧。”

雷鹹清家的也不敢怠慢,尋思片刻,說了個人名出來。

七娘子平時對這幾個外賬房,也下過一番工夫,知道這位賬房算是最公充嚴明之輩,平時剛正不阿,把賬管得嚴嚴實實,家裡人有外號叫活閻王的。心知雷鹹清家的是度她意思,今年第一年上任,要緊一些,才好對家下人立威,因此便推舉了這一位。

居上位者,總是要用些心術,不可能底下人隨便一個奉承,就露了心意。七娘子不置可否,點了點頭,就算是定了這件事。想了想又吩咐吳勳家的,“還是要查得快一點,今年年短,家裡事又多,早點盤完了,騰出人手來,還有別的事要做。”

吳勳家的自然是肅容答應,這件事也就這麼定了下來。

不一會,又有人來報,“楊閣老家送的年禮到了,還有送給少夫人的禮。”

到了臘月裡,京城有給姑奶奶送吃送喝的禮俗,七娘子也沒想到大太太今年居然記得給她送禮。等到遣散了眾媽媽,她便回西次間笑問立夏,“太太今年難得想著,給我送了什麼東西過來?”

立夏給她看時,卻是些家常吃喝之物,最難得是還有白露娘家做的醃魚,七姨娘親自做的玫瑰腐%e4%b9%b3,雖然是小東西,但就顯出了送禮人的心意。還有幾件貼肉穿的小衣服,一並給四郎、五郎做的幾雙鞋,看針工花巧,卻是京繡。

這一批禮物,論價值,比不上七娘子小指頭上的一個約指,但透出的貼心與用心,卻是再華貴的首飾都比不上的。七娘子怔怔地望著那一罐玫瑰腐%e4%b9%b3,半晌才笑道,“瑞雲真是用心,也不知道是怎麼打聽出來我愛吃這個的。”

有心無心,就在這樣的細節裡體現無遺,大太太和七娘子一起生活了有十多年,恐怕也不知道七娘子愛吃玫瑰腐%e4%b9%b3。

中元進來看到,也歎息道,“我們家的四少奶奶,也算是個體貼人兒了。隻可惜太太難伺候……四少奶奶也日夜受她的搓摩。”

七娘子不禁微微皺起眉頭,沉%e5%90%9f著沒有說話。

到了下午,二娘子又派人給楊家送了些吃用之物,多半是些自己田莊上做的好糖,還有些孩子們的玩物兒,又給七娘子送了一張名帖,帶話說,“這是我們家少爺的啟蒙恩師,因為少爺眼下要進家塾上學,正剛辭了館在南城小住。我們夫人說,先生是極好的,也很和氣,又並不會過分溺愛了學生。若是少夫人看得好,便以這張貼上門去請就是了。我們已經預先打過了招呼。”

四郎、五郎過了年,也就到了開蒙的年紀。七娘子已經是在外院預備了一個小小的院子,打算等過了正月十五,就安排孩子們去讀書了。

賞過二娘子派來的媽媽,又和她說了幾句閒話,宮中來人:許太妃和六娘子一道賞了些宮點並細巧玩物,也都是不值錢的東西。七娘子所得的當然特別豐厚。

派出來傳旨的太監又特別給七娘子請了安,掏出兩個錦盒來送她。“這是宮中人的一點心意,請少夫人不要嫌棄。”

宮中內侍,素來是眼高於頂,即使看在許家的麵子上,並不會特別來擺架子。但這位內侍對七娘子也實在是太客氣了一點。

七娘子也不敢怠慢,她站起身來謝過了這位太監,又笑著問,“兩位娘娘在宮中都好吧?”

這位張內侍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都好,都好,您也知道,如今寧嬪娘娘在宮中,可是——”

他就豎了豎大拇指。

自從焦閣老十月裡告老還鄉,大老爺的聲勢一時大壯,尤其是六娘子又得寵起來,這幾個月,雖然不說是頻頻侍寢,但皇上一個月內有那麼一兩次有興致的時候,也多半是傳喚六娘子進乾清宮去服侍。這一向聲勢就不同以往,更有太妃時常叫到身邊說話,皇後頻頻抬舉,雖然說位份上是還不如牛淑妃,但竟也隱隱有和她分庭抗禮的意思了。

七娘子會意地一笑,送走了張內侍,回身開了盒子看時,封錦是送了她一個小巧玲瓏的玉擺件,又有一紙短箋,謝過她對封太太做的幾件小衣服,一並傳遞封綾掛念,請七娘子有空出門的時候,到封家來做客。

連太監則是送了一副繡件——雖然沒有明言,但隻看手筆,七娘子就知道是九姨娘當年的作品。

這件一尺大小的鬥方,繡的是百子千孫圖,雖然有了年頭,但色調璀璨用色大膽,用針有逸興遄飛、瀟灑飄逸之態,應當是九姨娘最得意的那一段時間所作。

七娘子凝視著這一副鬥方,忽然間,往事全都湧了上來。

她出了西三間,走到明德堂西翼最裡頭的小屋前,親自從腰間尋出鑰匙開了鎖,推門而入。

這一間屋子,和東翼的那間靜室相仿,也陳列了一個小小的香案,香案上掛了九姨娘的小像,七娘子得了閒,也時常過來給九姨娘上香。

七娘子就站在香案前,一動不動地望著九姨娘的小像,出了半日的神。◥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很多往事,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一點一點被埋藏進心底,虛假的平衡維持得太久,居然也會被一些人當真。

五娘子的死是如此,九姨娘的死,又何嘗不是如此?

曾經她以為報復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加害於九姨娘的人,似乎隻有大太太一個。可是當線索開始分明,當年的恩怨間,牽扯進了如今關心她、愛護她的人,她,是不是也因此而卻步了?

是不是也因此而害怕將當年往事重提,免得攪亂了自己的生活?

如果是連太監三番四次地辜負了九姨娘的想望,如果是黃繡娘將九姨娘出賣給了大太太,如果是封家已經去世的大舅,將九姨娘逼到了不得不為人做妾的地步,如果是大老爺將九哥抱到了大太太院子裡,暗示她留子去母……那麼加害於她的人,到底又都有誰呢,還是每一個人,都推動了她這一生的悲劇。

她一下就想到了九姨娘的口頭禪。

“人這一生,也都是命。”

可即使是望著九姨娘的小像,她腦海中的聲音也還清楚,但七娘子卻愕然發現,她已經無法在心底清晰描繪,畫出九姨娘的麵容了。

她尚且如此,而九哥呢?

九姨娘存在於世間的最後一點痕跡,會不會也將隨著她的淡忘,而就此消逝?

而她這一生,是不是和她說得一樣,“隻要你和九哥兒能平安長大,我死也瞑目。”

她能瞑目嗎?

七娘子的手一下就按住了自己的小腹。

母愛,是她始終未能理解的一種情懷,前世她被棄置在孤兒院前,而後世她盡管短暫擁有,卻依然不能理解,為什麼九姨娘在那樣的境地裡,卻依然不怨,依然殫精竭慮地為她鋪路,而寧可她不要報仇。

曾經她過得很不快樂,對於生育,也根本沒有一點想望,隻要想到生育時可能遭受的危險,生產前後必須的多重防範,她就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將來能抱養一個庶子,好好待他,也就足夠。

可現在,她漸漸地明白過來,生育後代的意義已經遠大於可能遭受到的一切危險,她始終未能免俗,始終還是想要生育一個後代。

而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明白過來,大太太對九姨娘的所作所為,居然是這樣深遠地影響到了她的一生……而她甚至已經太過疲憊,疲憊得無暇去想著報復。

她已經有太多的事要做,她要調理自己的身子,她要查明五娘子一案的謎團,她要坐穩主母的位置,將五少夫人打壓到不能再威脅她的地步。她要做的事是這樣的多,多到即使是七娘子,也已經身心俱疲。

七娘子長長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