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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都放了下來。“你畢竟是出嫁的人,和表哥來往太頻密,也不大好……這件事,你就別操心了,爹會自己想辦法。”

七娘子從善如流,也露出了笑容。“還是父親體貼小七。”她站直了身子,“那小七——就先告退了。”

大老爺甚至還將她送出了小書房,又低聲叮囑七娘子,“在許家,一切小心。”

剛才的那一點不愉快,對大老爺來說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在這一刻,他又成了那個親切中不失威嚴,威嚴中不乏親切的政客。

七娘子當然也不會再將自己的不屑赤/%e8%a3%b8/%e8%a3%b8地展覽出來,她望著大老爺笑了笑,輕聲道,“父親也請善自保重,楊家上上下下,還指望著您呢!”

父慈女孝,大老爺頓時露出了一絲感動。

隻是七娘子的孝順中,卻到底是透出了絲絲縷縷的優越:一個人如果要隱藏起自己的憤怒,勉力露出平靜。那隻能是因為他知道他的憤怒,會給對方帶來滿足,而他隻能透過隱藏起自己的受傷和煩亂,來盡量不予敵人喜悅。

這是一個輸家所能作出的最體麵的姿態。

更有趣的是,大老爺也不會不明白七娘子看穿了他的隱瞞——在這場父女對決裡,這一次,是他輸了。

220還情

日子就像水一樣地流了過去,很快就進了六月。

六月中,皇長子過了自己的七歲生日,皇上下旨由欽天監擇了黃道吉日,正式冊立皇長子為太子,朝野上下賀聲一片,七月初罷朝三日,眾大臣、公侯並誥命,俱都按班朝列,參加冊立太子的盛典。

許家的幾個妯娌身上都帶了誥命,太夫人雖然年紀老邁,許夫人身子不好——但在這樣的盛事上也都不敢怠慢,大少夫人自告奮勇,留在家中打點家務,照應孩子們。餘下五個老少女眷,都盛裝打扮了,七月一日一大早就進宮排班,在坤寧宮外與眾內外命婦左右鵠立等候。

雖說坤寧宮外已經先架起了天棚紗罩,但天氣炎熱,這麼多人擠在一個大院子裡,眾人都有些汗意,卻是從內命婦起,並無一人有一句閒話,外命婦們自然也不敢放肆,人數雖多,但殿外依然是靜悄悄的,隻聽得殿中鼓樂聲時起時歇,內使監官的尖嗓子隱隱傳出了殿外,啟拜啟興。

四少夫人和五少夫人雖然有份入宮,但兩人品級卻並不高,不便和太夫人等一品誥命站在一處,七娘子望了望兩位長輩,見太夫人精神頭還好,先放下了一半的心。

許夫人這一個多月以來萬事不管悉心養病,身子骨居然也好得多了,麵上雖然還帶了一抹病態的蠟黃,但看上去卻要比前幾年健康得多。倒是不遠處的大太太麵色虛白,動不動就掏出帕子來擦汗,顯出了一分怯弱——畢竟在江南住了快二十年,平時哪裡要這樣勞動?也就是京裡的貴婦,凡是太後、太妃、皇後生日,逢年過節或是朝廷有大喜事時,都要出動來朝賀,一年也要進宮七八次,此時都是氣定神閒,不露一點不對。

相較密密麻麻的外命婦,坤寧宮左側的內命婦們就少得多了,因為太子沒有兄弟,皇上的幾個兄弟,成親的都已經就藩,一並叔伯輩的藩王都沒有得旨意回京,是以內命婦們以牛淑妃為首,往下就是六娘子,再有三四個或千嬌百媚,或樣貌清秀的少女,便再沒有別人了。——盡管這些少婦們或多或少,都有親戚在外命婦一列,但從牛淑妃起,幾人卻都是垂目不言,眼觀鼻鼻觀心,盡顯皇家嬪禦的姿儀。倒叫外命婦們見了,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向往:似乎這樣的姿態,便將皇家和眾臣下,劃分出了一道鴻溝。

不多時,就聽得宮中禮樂之聲大作,十多個太監宮人前呼後擁,簇擁著一個華服男孩出了坤寧宮正殿,眾命婦都低眉斂目,不敢和他對視,七娘子因為站在人群內側,反而可以偷偷掀起眼皮,打量太子的眉眼。

這是個十分清秀的小男孩,生得和母親並不太相似,按七娘子懷想,是要像當今皇上一些,但神態卻更似皇後,雖然繃著臉,卻總是露著親切,他先轉過頭對內命婦們一笑,又偏過臉沖外命婦群中的二娘子招了招手,才在內監們的小聲規勸之下,牽著一個中年婦人的手,出了坤寧宮。

許夫人微微一笑,在七娘子耳邊低聲道,“太子的性子倒很和氣。”

一邊說,一邊司賓引導,司禮贊內命婦入謁,眾人頓時更安靜下來,等到內命婦參拜完了魚貫退出,外命婦入謁拜賀,由二娘子為班首,贊道,“妾孫氏賀中宮……”又說了一長串話,眾人不過跟著參拜起身,又再退出殿外,由司賓領導自西門退出。

這樣的大典,比起皇後生日時要更多了幾分慎重,隻有二娘子被皇後留下說話,太後接了牛夫人並兒媳入慈壽宮,許太妃接了太夫人、許夫人進寧壽宮之外,內命婦們再沒有挽留誰在宮中說話。反而是七娘子都走了一半路程,才又被許太妃派出的小太監尋到,請她“進寧壽宮照應兩位長輩”。

這樣的活計,以前可能是五少夫人的專利,四少夫人特地看了看她,才輕輕地推了推七娘子,笑道,“六弟妹快去吧,我們知道怎麼回家。”

五少夫人卻是麵色如常,甚至還沖七娘子笑了笑,低聲叮囑,“祖母、母親年紀大了,久立辛苦,六弟妹盯著點,別讓長輩們耐不住暑氣,生病了就不好。”這才拉著四少夫人一道,緩緩地隨著人流,往宮外去了。

要沒有這份城府,自己能少操多少心?七娘子心下亦不由一歎,她沖小黃門笑了笑,在眾人艷羨的眼光中偏離了軌道,徐徐地往寧壽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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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走進東殿的時候,三位長輩自然已經落座,見到七娘子進來,倒是都對她綻出了笑。許太妃招手笑道,“你這孩子,也實在是實心眼得很,雖然我忘了叮囑,但有兩個長輩在前,你怎麼也得跟來照應麼。要不是小太監們跑得快,你就自己先回去了?”

她語氣親暱,倒是大出太夫人、許夫人的意料,太夫人驚異地掃了七娘子一眼,才又笑著望向了許太妃,慈愛地道,“沒想到楊氏倒是投合了貴人的性子!這才見了幾次麵,您就這樣喜歡她了。”

許太妃掃了七娘子一眼,抿%e5%94%87笑道:“也是楊氏識得進退,我看了又怎麼有不喜歡的道理。”

七娘子不由得和太夫人交換了一個眼色。

太夫人眼底就閃過了絲絲縷縷說不清的思緒。

自己年紀畢竟大了,以後進宮走動的差事,肯定是要著落到七娘子身上的。許太妃能見著的娘家人,也就隻有七娘子一個了。如若她甚至還不喜歡七娘子,深宮中漫漫長日,豈不是更難打發?

她望著七娘子的眼神就更溫和了一些,慈愛地拍了拍七娘子的肩頭,“好,您喜歡楊氏,是她的造化!——這孩子也的確精細。”

就難得地誇了七娘子幾句。

東殿裡的這幾個貴婦人,哪一個不是人精,對太夫人的心路軌跡,又怎麼咂摸不出滋味來?許夫人看了七娘子一眼,笑得風輕雲淡,七娘子卻是垂下眼,努力做出了一臉的羞澀來。

許太妃看著這婆媳三代的和睦樣,她滿意地笑了,“一家人這樣熙和,真是世上最大的美事,我在宮裡也就放心多了!”

這三代婆媳,卻都是微不可聞地怔了一怔,才綻出了一臉的笑,“貴人說得是!”

深宮禁地,又是借著拜謁中宮的名義暫時相會,也不好久坐。幾人又說了幾句話,就由太夫人領著起身告辭,許太妃卻道,“不妨事的,我已經派人在慈壽宮外頭守著。等牛夫人出了慈壽宮,你們再動身也不遲。”

雖說太妃地位也尊崇,但畢竟事事還都要看太後的臉色,太夫人不免微微歎息,麵上卻是不顯,隻是歡喜道,“也好,能多看貴人幾眼,是老身的福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七娘子看了許夫人一眼,就拉了拉她的袖子。

許夫人頓時會意,笑著站起身來。“倒是我站得久了,想問貴人借一張榻打個盹兒。”

姑嫂的關係再好,也無法和親母女相比。尤其太夫人平時在平國公府裡生活,很多話,也不好當著許夫人說。

七娘子能想到這一層,可見得不但心思細膩,並且更光風霽月,並不怕太夫人背著兩人,和許太妃嚼%e8%88%8c根兒。

許太妃看著七娘子的眼神就更溫存了,她也沒有客氣,而是笑著吩咐宮人們,“還不快把床收拾出來,服侍嫂嫂休息。”

七娘子也就借著侍奉許夫人的名義退出了東殿,和許夫人一起進了西殿暖閣中,兩人對坐著喝了幾杯茶,宮人來報:“牛夫人已經出慈壽宮了。”

眾人頓時一番忙亂,等七娘子和許夫人出了配殿,許太妃也正傍著太夫人出來,母女倆的眼睛都是紅紅的。太夫人猶自低聲道,“你也是做太妃的人了,不要太拘束自己,什麼時候煩悶了,就叫人進宮說說話……那件事既然你想辦,那就辦好了!家裡人隻要你開心,什麼都好。”

許太妃擦了擦眼睛,強笑道,“我都知道的——娘也善自保重……”

便親自將三人送出了宮門,七娘子走得老遠了,再回頭看時,還能見到許太妃的身影立在暗紅宮牆前頭,久久都沒有動彈。

又過了不多久,宮中便傳出消息:許太妃得了夢示,夢見了多年前往生的周貴人,問她皇上太子安好。皇上聽了此夢,淚流滿麵,日夜寢食不安,直呼自己未能給生母盡孝,終日耿耿於懷,長籲短歎。

許家在朝廷中經營多年,哪裡沒有一兩個私底下的好朋友?有了這個由頭,沒多久,禦史台便上書彈劾禮部尚書疏忽職守,未能在皇上繼位後上書啟奏,為周貴人請封尊號,致使皇上限於不孝的罪過。

從前禮部尚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無非是因為礙著太後在先,但如今皇上已經如此做作,稍微聰明一點的人,都知道該怎麼辦事。如此一來二去,又耍了幾個花槍,七月中旬,周貴人到底是終於得了皇後的名分。

死封皇後,雖然人已經不在,但該行的禮儀卻不能少,眾命婦少不得又要在烈日炎炎之中按部就班,拜謁周貴人曾經居住過的鹹福宮東偏殿。雖說太後人不大舒服,沒有出麵,但太妃卻是喜氣洋洋,先於外命婦一步,親自領著內命婦們在殿內行過了禮。等散了席,又拉了七娘子等人到寧壽宮說話。

因為天氣實在渥熱,太夫人和許夫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中暑,這一次就隻有七娘子等四妯娌到場,許太妃倒是沒有厚此薄彼,一個一個拉著手,細細地問過了家下各人的好,又都叮囑了幾句話,才笑著打發七娘子的幾個嫂子。“畢竟是乘著喜事進來一晤,也不好留你們吃飯,寧嬪剛才打過招呼,稍後會過來和楊氏說幾句話。你們幾個就先回去吧。”

真是朝中有人好辦事,許太妃隨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