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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有人對七娘子說這樣的話。

七娘子眼圈就是一熱,她垂下眼,淡淡地笑,“委屈也沒有用……日子,還不是要過下去?再說,父母的安排都是這樣了,不嫁又能怎麼辦?”

二娘子眸中又閃過了不忍。

“等過幾個月。”她字斟句酌,“除服後,我是肯定要進宮見一見皇後的。到時候……”

她沒有許諾什麼,但七娘子已經聽懂了二娘子話裡的意思。

對這門親事,她是不情願的。

她當然也有不情願的理由,嫁過去就是後媽,頭一個姐姐死得不明不白,兩家關係曖昧,並非一味友好……這門親事再顯赫,七娘子過去也享不了多少福。

當然,她可以將這不情願深埋起來,也可以將它張揚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七娘子覺得,就這樣隱隱透出,也就夠了。

在許家,她需要娘家的幫助,這份幫助,也是娘家欠她的。

或者也是被這份不情願感動,二娘子才走,大老爺又把七娘子找去說話。

“家裡的事,你不要擔心。”他的語氣又和藹了起來,像是與七娘子的那份齟齬,早已經飄遠了。“在許家受了什麼氣,該忍的忍,不該忍的就給家裡送送信……你連世叔那裡,不麻煩,還是不要麻煩為好。”

七娘子當然明白大老爺的顧忌。

大秦不比前朝,如今皇上又是英主,楊家女兒和連太監往來,實在是很尷尬而且遭忌的一回事。

自從知道了連太監這個名字,大老爺私底下肯定沒有少做功夫,如今能說出這一番話,顯然對連太監的來歷心中已經有底。他對七娘子會多添幾分客氣,也在情理之中。

七娘子幾經反省,也調整了自己對大老爺的態度。

會傷心會憤怒,都是因為有期許,她對大老爺的期待,曾經是太不切實際了一些。一個政治家,哪管平時多和藹可親,心底最著重的,始終還是自己的政治利益。

她始終不擅長演戲,想要做得羞愧些,但也隻能垂下頭望著腳,作出一臉的心悅誠服。“小七知道如何行事,不會給家裡添麻煩的。”

她肯搭台,大老爺哪裡有不就坡下驢的意思?

“很多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他按住七娘子的肩頭,輕聲叮囑,“還是要多往前看看,你五姐的事,能查就查,實在查不出來,也不要太勉強自己。我們自己多小心,比什麼都強。”

七娘子扯了一抹笑,“小七心裡有數的。”

大老爺就在心底歎息了一聲:七娘子平時其實相當隨和,很少這樣執拗,怎麼獨獨在小五的死上……

他到底是咽回了口中未完的話。

大太太就完全是另一種態度了。

“你要小心。”總算還記得先叮囑七娘子一句,“許家的女眷個個都不是簡單角色,不管是誰犯下了那樁案子,事到如今,肯定也不可能束手待斃。”

七娘子沉眸不語,讓大太太自己發揮。

“不管是誰,你隻要給娘一個名字,什麼憑據都可以沒有!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娘……交給你大舅!”大太太難得地露出了一臉殺氣。

可想而知,這位凶嫌全家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了,大太太是肯定會抓住一切機會,向她背後的娘家發起進攻的。相信就連大老爺,也都不介意給這位凶嫌一點教訓。

同時槓上楊家與大半個秦家、小半個孫家,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如若自己願意,三個妯娌輪過一遍,恐怕大太太都心甘情願做她手裡的刀。

或者,她根本就是在等待一個可以發作的借口,等待著將所有涉嫌殺害五娘子的人犯全都斬落馬下的那一天。

“小七知道怎做的。”她又抬出了自己的口頭禪。“娘就放心吧……”

應酬了大太太,她才得以回後院休息。

偌大的後院空空蕩蕩的,大多數箱籠已是先行送到許家擺房,炫耀楊家的財富去了。

七娘子進了堂屋,環視了這空空蕩蕩的屋子一眼,難得地歎了一口氣。

要說心裡沒有緊張,那是假的。

未知的凶手,幾個難纏的妯娌,與婆婆鬥得旗鼓相當的太婆婆,幾個各有神通的大伯子小叔子。

還有那個心思難測的丈夫。

這和她的理想生活何止是大相徑庭,簡直就是背道而馳。

但……要實踐理想,也不是沒有辦法。隻要真心實意地想達成一件事,辦法,總是比困難多。

屋外又傳來了九哥的笑聲,七娘子忙整頓心情,掛上了微微的笑。

正是因為九哥是這宅院裡唯一在乎她喜樂的人,她才不願在九哥跟前,散發自己的不情願。

“九哥來了。”中元笑著為九哥掀起了簾子,“再喝一碗奴婢泡的茶吧,日後怕是就喝不到了!”

九哥笑嘻嘻地擺了擺手,“好像我就不能上許家的門一樣!”

丫鬟們上了茶,自然就知趣地退出了屋子,九哥坐下來喝了幾口茶,左看右看,半天才仔仔細細地看向了七娘子。

兩姐弟長到今天,已經有了明顯的差別,七娘子秀麗婉約,像江南水鄉邊的一縷絲竹音,九哥卻是綿密沉穩,溫潤處,有些封錦的神韻。

他垂下濃密的睫毛,看向了燭台邊的幾星滴蠟。

“七姐明兒就要出嫁啦。”

七娘子也撐著手望著九哥,聞言,笑著點了點頭,“是呀,明兒就要出門子,以後,就不能照看九哥了。”

不知為什麼,她的喉嚨裡忽然有了幾分梗塞。

“你要好好讀書,家裡的糟爛汙,不要多管。”她輕聲叮囑。“等權家小姐過門了……你想想去世的娘……你要好好待她,就算不喜歡她,也多尊重她幾分,不要寵妾滅妻、妻妾相爭。權小姐一世的喜樂,就操縱於你手中,你待她好,她待你好,兩個人和和美美,才是過日子的樣子。”

九哥眼圈也是一紅,他低沉地應了一聲,“好!”

他又低聲問七娘子,“許家,七姐是真想嫁嗎?”

這話,九哥在到京城的那一晚就問過了七娘子。

七娘子也知道自己不能有第二個答案。

以九哥對她的重視,自己隻要答一個不字,頓時就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家庭革命,除了讓父子、母子之間再生嫌隙,還有別的路可走麼?

這不是話本小說,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想要求另一門親事也不可得。私奔更隻是純屬做夢,沒有戶籍,銀兩再多,一個弱女子還不是任人擺布,再說,她到哪裡找人和她一起私奔?

路,真是一條絕路,沒有一點生機。

既然如此,何必讓九哥跟著自己難受?

七娘子就強迫自己露出了一抹笑。

“你也不是不知道……表哥和我早就……”她努力扮演著喜悅。“緣分是這個樣子……”

九哥又歎了一口氣。

七娘子就知道,自己到底還是沒有騙過這個聰慧的雙生弟弟。

“還是怨我。”九哥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我叫你等我長大……可是我沒有想到,我長得太慢,你卻嫁得太早了……”

七娘子的眼淚,紛紛而落。

九哥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將七娘子的頭按到了自己肩上。

“你怕不怕。”九哥問句傳遞到七娘子耳朵裡,就像是一聲歎息。

七娘子的眼淚就掉得更厲害了。

她很想說不怕,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害怕,然而,她的確是恐懼的。

她害怕許鳳佳未知的態度,害怕許夫人、太夫人之間的戰爭,害怕未知的凶手,害怕平國公……許家就像是一隻張開血盆大口正在等候的巨獸,要走進它的肚子裡,七娘子再勇敢,她畢竟也還是怕的。

“再怕……也要嫁啊!”她一邊哭,一邊自嘲,“難道還賴在楊家不走,看父母的臉色……很多事,總是要麵對的!”

“如果表哥對你不好,你告訴我。”從九哥%e8%83%b8膛之中傳來的聲音,慢慢地震動著七娘子的耳膜,“誰對你不好,你都告訴我,我雖然還小,但很快,就能長大了!”

七娘子一下又想到了九姨娘。

九姨娘最盼望的,就是這一雙兒女平安成人,成親生子,安然度日。

盡管在這份安然後頭藏了數不盡的辛酸與血淚,但這一天,也終於快來到了。

翌日吉時,許鳳佳身著四品緋色公服,上門迎娶七娘子。

江南禮俗,新科姑爺要喝攔門酒,京城卻從來沒有這樣的說法,行禮時雖然熱鬧,卻也莊重。一應行事,都由主婚人贊禮宣告安排。

七娘子一早打扮停當在後堂相候,隻聽得堂前無數聲的起身跪拜贊禮,大太太與大老爺的輕聲說話,待得主婚人一聲贊禮,便由侍女護衛導引而出,立於堂前,和許鳳佳對麵行禮——戴了蓋頭,她也不過是看著一雙鞋罷了。

大老爺輕咳一聲,儼然吩咐,“往之女家,以順為正,無忘肅恭。”

這都是禮俗慣例,七娘子向大老爺一拜,又隻聽得耳邊大太太輕聲叮囑,“必恭必戒,毋違舅姑之命。”七姨娘小聲的說話,“爾忱聽於訓言,毋作父母羞。”

這就是臨出閣前的最後一次庭訓,七娘子一一點頭受過,有人遞了一條紅綢過來,在滿目的紅裡,她手牽紅綢,慢步出閣。

花轎不久就到了許家,透過蓋頭、轎簾,依稀可見巷子口內外張紅掛彩,滿是喜氣。轎外炮竹震天,道喜聲隨處可聞,未幾,喜娘扶七娘子下轎。

她身著四品命婦全副披掛,由新郎前導,手牽紅綢腳踩錦氈,緩緩地進了堂屋,先拜祖母,再拜舅姑,這一路錦繡千重,縱使視物不夠分明,七娘子依舊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許家的富貴。

好容易進了洞房,手中被塞了裝滿五穀的寶瓶,七娘子端坐垂頭,過了不多久,伴隨著滿堂哄笑,便有人叫道,“大將軍來了!”

在轟然的道賀聲中,一柄劍忽地伸到了蓋頭底下,七娘子驀地一驚,隻聽得喜娘笑,“武將娶親,劍柄掀蓋頭,新婦不要驚惶。”

果然,這嵌了綠鬆石,紋飾華美精致的劍柄頓了頓,便往上揚,挑掉了七娘子的蓋頭,又回頭頂住她的下巴,輕輕上挑,逼得七娘子抬起頭來。

她的剪水雙瞳,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對上了一雙深沉似海的眼。

許鳳佳神色靜若止水,不見悲喜。

174花燭

一兩年的南方生活,似乎讓他又黑了一些,原本蜂蜜色的肌膚,轉為略微深澤的麥色,眉宇間那股原本四處湧動的風流情挑,早已經收斂不見,眉目端肅時,看來實在很有威嚴。軍人的鐵血與長安子弟的傲慢融合,使得此人眼眉之間的那股子倨傲霸道越發濃烈。僅僅是手扶劍柄,就叫人已經可以想見他在沙場之上金戈鐵馬號令千軍的威風。

許鳳佳並無歡容,與七娘子對視一眼,便別過頭聽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