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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

二娘子掀起帳幔,一雙含煞眼,就出現在了七娘子眼前。

姐妹倆對視一時,居然都是欲語無言。

“二姐。”七娘子再歎一口氣,輕輕地叫。

二娘子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本來容貌不過清秀,此時已有二十五六歲,雖然青春正盛,但麵容刻板,已是有了侯夫人的威儀。

這一哭,反而顯得格外年輕,看著就像是二十剛出頭的年歲,好似一個剛見過世麵的小姑娘,對什麼事都心中無數。

七娘子不由得陪著落了幾滴淚,立夏就大皺其眉,上來勸,“權先生說了,您現在可不能哭,一哭恐怕又要發燒……”

二娘子就忙擦了擦眼,強笑,“是我不好,反倒來招七妹。”

兩個人就又怔怔地相對而坐,都不知說什麼好。

立夏便知趣地退出了屋子。

七娘子半坐起身,從東裡間的方向擺了擺頭,對二娘子挑起眉,做詢問狀。

二娘子就苦笑,“聽說是娘親自把那碗藥喂給小五,是以格外不能平復心情,雖說經過勸說,已是打消了親身前去鬧事的念頭,但到底還是派了王媽媽過去……我攔都攔不住!”

見七娘子詫異,又解釋,“娘叫王媽媽代她從太夫人開始罵,罵太夫人管家不嚴,教出了狼心狗肺喪盡天良的家裡人,叫小五白白……送了命。”說到最後幾句,聲音中又現了哽咽。“還要王媽媽去罵三姨,不過我想,王媽媽就算敢真罵出口,也是一定不敢罵三姨的,事情,還不算太難看。”

五娘子真是一脈嫡傳,盡得了大太太的性子。

七娘子沒想到大太太著急起來,也是這樣的蠻不講理,麵子兩個字,竟是全顧不得了。

雖說痛快,但究竟於事無補,上門辱罵平國公的母親,是對許家麵子嚴重的冒犯,就算平國公夫婦不介意,許太妃也未必不介意。

七娘子就沉下眸,歎了口氣。

人生在世,真是有多少無奈!

“恐怕王媽媽也未必敢……”她字斟句酌。

二娘子苦笑,“若是不罵就要被賣,她不敢,也得敢了。”

隻看二娘子臉上的苦笑,就曉得她也拉不住大太太了……如今的大太太,就好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已經被激起血性,不殺戮一番,是絕無法冷靜下來的。

七娘子想說些什麼,卻發覺自己的言辭,居然如此蒼白無力。

人的生死,並不是幾句寬慰的言語可以掩蓋的。

恐怕就算許家人誠心賠罪,大老爺也一意緩和,許家與楊家的關係,從今往後,依然要走低一段時間了。除非許家人可以在第一時間內教出凶手,這凶手,還必須有一個令人信服的行凶理由……

她在許家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已經賭上了許家和楊家之間的聯盟關係!

以大老爺的性子,隻是責怪七娘子幾句,都算是客氣的了——改革在即,楊家麵臨的壓力本來就不小,再和許家疏遠,隻怕更是孤立無援了。這,畢竟是關乎整個楊家的大事。

可五娘子還那樣年輕!

“二姐……我……”她不禁低聲問。“我在許家,是不是……做錯了。”

二娘子一怔,她並沒有不解,顯然是早已了解了事情經過。

——就深吸了一口氣,坦然地看向了七娘子,“若我是你,我會做得比你激烈百倍。”

是啊,人,畢竟是感情的動物。

七娘子一下就想到了九姨娘。

想到了在西北的那一夜……

她輕輕一甩頭,掐了掐虎口,讓輕微的疼痛幫助自己冷靜下來。

事情,要一項一項地辦。

“眼下就看許家的態度了。”她輕聲下了結論。

二娘子攥緊拳頭,垂頭輕輕地將手擱在了大%e8%85%bf上,神色陰霾。

“這件事,不查個水落石出,不要說娘,我,都不會罷休的。”

她又放開手,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區區一個太妃,很了不起嗎?我們家在宮裡,也不是沒有能說得上話的靠山!”

七娘子忽然意識到,雖然楊家看似危機四伏,比不上許家根基深厚,但恐怕許家還未必敢真和楊家撕破臉皮。

她料想得不錯。

五娘子的頭七一過完,許家就派人送了真凶上門。

或者,該稱為最適合的凶手,更合適些。

170凶手

“家裡小藥房管事的洪媽媽,雖然樣樣都好,但酒後就容易犯糊塗。”

“她素來將少夫人的藥材看得很仔細,平日裡是一定會親自包裹的,偏偏也就壞在了這上頭,那一日家裡有喜事,多吃了一口酒,回來頭暈腦脹的,包藥材的時候,就把給大少夫人屋裡的兩個養娘配的王不留行,同藥房裡常年儲備的一小撮藏紅花給包了進去。”

許夫人派了老媽媽親自上門向大太太解釋。

大太太一句話都沒有說,操起小幾子上的茶碗就朝老媽媽丟過去。

老媽媽躲都不敢躲,滾燙的茶水濺了一臉,眼看著臉上就紅了一大塊。

“滾出去。”大太太的聲音冷得像冰。“馬上給我滾出去!”

就連大老爺都很不滿意,重重地放下了茶碗,“三姐查了這幾天,就找到這麼一個替死鬼?這故事也編得太牽強了些。”

他眉宇間就帶上了少許陰霾,“雖說也能體諒三姐的難處,但這也實在是太欺負我們楊家在京城沒有多少親朋了吧。”

對大太太的火氣,老媽媽還能泰然處之,可大老爺一發話,她就慌神了。

“閣老的話,實在是不敢當!”老媽媽連連磕頭,“隻是,隻是夫人也難,半個多月幾乎沒有合眼,院子裡的人,全都審了個底兒掉,除了洪媽媽之外,是沒有一點疏漏。產婆是孫家夫人送來的,陪護的媽媽們全都是娘家的陪嫁,院子裡抓藥煎藥的丫頭媽媽,全是少夫人一手提拔出來的,真是、真是隻有洪媽媽一個疑犯……”

七娘子忽地插口道,“藥是什麼時候煎下去的。”

老媽媽渾身一震。

才遲疑了片刻,七娘子就冷冷地道,“三姨審了這麼久,不至於連這麼一點問題都沒有想到要問吧。”

屋內的兩個大佬,目光卻都集中到了七娘子身上。

大太太眼神裡有驚異,有深思,也有明顯的感激。大老爺卻是多了無數的警惕,七娘子似乎都可以看到他的眉頭已經暗暗皺起卻又鬆開,那一句“你又想做什麼了”,已經含到了%e5%94%87邊。

老媽媽卻沒有任何辦法。

隻要許夫人有盡心審案,這個問題,她是肯定必須馬上回答的。

“這藥要小火慢煎八個時辰以上最有效應,大約是前一天傍晚煎下去的。”

七娘子不禁一皺眉。※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還沒有開口,大太太就接續了往下問,“從煎下去到小五服、服藥,有誰進出過明德堂?”

老媽媽又是一震。

她抬起頭死死地看了七娘子一眼,才回答,“大少夫人、四少夫人、五少夫人分頭來過、府裡的二姑娘與三姑娘結伴來過,五姑娘獨自來過,還有太夫人並夫人都派人進過明德堂問少夫人的好。娘家人上門前,我們婆家人要全上門探視過,才不能算是失禮。”

也就是說,府裡排得上號的女眷都有嫌疑了。

大太太的目光越發冷硬了起來。

大老爺卻打了岔,“兩個小娃現在怎麼樣?”

提到兩個小外孫,屋內的氣氛頓時一暖,大太太精鋼塑就的麵孔似乎有所鬆動,老媽媽也鬆了一口氣。

“吃得好睡得好,在清平苑由兩個養娘十二個時辰輪流看管,誰都不放進屋裡來,吃喝從采買到廚娘,都是三十幾年的老人,絕對可靠。”她巨細匪遺地交代了兩個小少爺的起居,“每日裡吃了睡睡了吃,精神頭很好,一天可以睡五六個時辰。”

七娘子目光一閃,看了看大老爺,又看了看老媽媽,她微微地撇了撇%e5%94%87角。

這麼一打岔,大太太也就沒有再發火。

“我再寬限十天。”打發老媽媽下去的時候,她的聲音就像是刀子一樣銳利,“不管是誰害了我的女兒,三姐必須給我一個交代,她捨不得自己賢惠的名頭,不願做惡人,可以,名字必須給我交出來。誰讓小五青年夭折,我就要她也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老媽媽肩頭一縮,打量了大太太一眼,見大太太麵容平靜似水,反而更害怕起來,抖抖索索地退出了屋子,哪裡還有往日的半點威風。

大老爺卻是心亂如麻,欲言又止,對著大太太歎了幾口氣,大太太都置之不理。

他隻好遷怒於七娘子,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起身徑自出了屋子。

七娘子也就悄悄地退出了正院。

隻從老媽媽來訪一事,就可以看出幾個重量級當事人,實際也是各有心思,長此以往,不是懸案,都要鬧成懸案了。

大太太的心思是最簡單的,已經近乎瘋狂,反而不需要多說。大老爺的心思,卻隻有七娘子這樣跟隨他多年的受寵女兒,才能揣摩出個三三兩兩。

這位新閣相固然心痛於女兒的死亡,但卻絕不想激化了楊家和許家的矛盾,可又不願意將此事輕輕放過,免得叫許家看小了自己,看小了楊家。他想要一個答案,並不願被許家敷衍,但卻在事情可能牽扯到許家的上層人物時立刻有了顧忌。

單從事理上說,七娘子能夠理解這個成熟的政治家,楊家幾乎是馬上就要掀起一場新的改革風暴,在這時候,任何一點助力大老爺都不會放過,不要說是許家這樣的大棋子了。

前朝的徐階為了除掉嚴嵩,不惜把親孫女許配給嚴世蕃當姨娘……放過一個女兒的死,又算什麼?恨他也好,看不起他也罷,一個政治家最看重的,始終是自己的政治利益。

許夫人則恐怕是三方中最為難的一方了。

七娘子毫不懷疑,她也渴望找出真凶,三個庶子媳婦與一個婆婆,這四個可能的凶手沒有一個是她的朋友。她一定是很賣力地在追尋真相,隻是她也很懷疑許夫人的身體能否容許她作出明智的判斷與推理,將這位大膽殘酷的天才型凶手逼出水麵。

並且許夫人也有自己的難處,她是許家主母,許家媳婦出了醜事,跌的是整個許家的麵子,對外,她不得不維護自己的媳婦……她也有許家的尊嚴要顧,即使理虧,也不能任由楊家拿捏。是以她隻在下人身上做功夫,對幾個上層人物,卻隻字不提。

她甩了甩頭,又把思緒轉移到了凶手身上。

她不覺得這是預謀作案,也不認為這是下人的所作所為。許夫人的解釋其實已經說明了一切,下人畢竟隻是下人,隻要做好本分,五娘子對於她們來說並不可怕。

可對三個妯娌來說就不一樣了,五娘子的崛起,在不同程度上直接妨礙了三個妯娌的利益,沒有誰不是受害者,問題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