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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恐怕在岸上也等得很急了,不過,等了這兩天,怕是今日向晚,也該輪到咱們靠岸啦。”

新帝登基未久,一應人事卻已經大變,單單隻是楊家並來往頻密的幾家親戚,就都各有浮沉。大老爺自六月秦帝師去世後,就再三上書告病,請求致仕回西北養老,太子卻是再三駁回了奏章,到末了反而出人意料地給了大老爺這個閣臣的位置——不要說外人,就連大老爺自己都深感驚訝。

若說是楊氏一門大興,可分封宮妃時,六娘子不過得了一個嬪位,也不見得有多受寵,據說皇上一門心思全都放在治國上,後宮中的哪個妃子都不喜歡,分封時也不過是看出身來歷……這個嬪位,還是皇後力爭來的。

可大老爺又分明說得上是大秦最年輕的閣臣了,不過五十過半的年紀就登堂入室,入閣封相,這份榮譽實在是太過耀眼了,也難怪楊家人雖然受了,卻受得是戰戰兢兢,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錯。就連在通州碼頭,都不敢玩一點特權。

大太太也微微露出笑意,“可不是?就是昨晚上小船還載了你二姐的管事過來請安呢,說是若非他們孫家自己也有喪事,你二姐是一定會親身過來迎接的!”

昭明二十四年冬天,老定國侯終於沒有撐住,久病不治。雖說二娘子如今是正經的侯夫人了,但她與侯爺也都要服三年的斬衰喪,不過小祥,沒有大事,是不能輕易出門的。

“說起來這女婿多是多了,可也都是忙人。”七姨娘就接過了話頭和大太太嘮家常,“正是要女婿出頭奔走的時候,卻偏偏一個姑爺都不方便出麵,大姑爺人在福建,不多說了,二姑爺在家居喪,三姑爺才出了孝要回江南、四姑爺人在江南,我們的五姑爺呀,才成親就下了廣州,還當三月回京,可以久住,沒想到連十天都沒有住滿,就又被皇上派到廣州去了……唉,也都是有出息的!”

大太太眼角眉梢,是喜憂參半。“可還不是這句話了?去年十月成親,沒有三天就接了皇命,還以為西線無戰事,鳳佳這孩子能清閒幾年,沒想到皇上太看重也是不好……自打成親,也就是三月份在家住了半個月的功夫。”

十二姨娘頓時捂嘴一笑,“這就是五姑娘的福氣了,也就是這半個月功夫就懷上了,才進門沒有半年就有了身孕,許家的幾個妯娌,可是都沒有這樣的能耐吧?”

大太太麵上一喜,口中卻仍是笑道,“也不能這麼說,許家的兒郎多年來,在邊關的時候多,在家的時候少……幾個嫂子,也都是苦過來的。”

話雖如此,但語氣裡的得意,卻是誰都可以聽出來的。

七娘子看在眼裡,不由微微一笑,垂下頭慢慢地摩挲著甜白瓷沉口杯,聽七姨娘和大太太絮絮叨叨地說著這楊家的女兒家都是有福氣的,就連初娘子也生了男丁,眼下就隻等五娘子的孩子下地,並等著六娘子的好消息了。

正說得熱鬧,船身忽地微微一震,眾人都以為是前頭的船隻出了港,都是精神一振,不想過了一會兒,船頭倒是影影綽綽,傳來了喝罵之聲。

大太太皺了皺眉,沖立冬稍微一點頭,立冬便會意地出了屋子,不多時便回來稟報,“是有人想要加塞插隊,先進港去。我們的船工在和他們拌嘴兒呢!”

大家都在船上悶了兩三天了,七娘子覺得不舒服,幾個女眷隻有比她更嬌弱的。隨班就次雖然委屈,但也是正理,倒還沒有什麼可說的,可這輪到了自己,卻還要被人加塞,這滋味就相當不好受了。饒是大太太也有些城府,也不由勃然,“誰家的人這樣大膽?沒看著咱們的堂號麼!”

雖說大老爺一意保持低調,但以楊家的身份,出行時船上也要打出個旗幟來,因是上京赴任,就算是打出華蓋殿大學士,正一品左柱國的旗號,都算得上名正言順,偏偏大老爺卻隻讓打了寶信堂楊的堂號,一路上有眼無珠的人並不甚少,大太太早就積攢了一肚子的火,這最後一根稻草,終於是壓垮了她的耐心。

立冬麵露尷尬,猶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答,“回太太的話……是平國公府許家的船。船上的人說了些不甚好聽的話,聽起來,像是並不認得咱們家的堂號。”

158、翻騰

寶信堂的確也不是什麼很有知名度的堂號,楊家本家用的是郡望為堂號,寶%e9%9b%9e堂楊與天水堂桂,都是西北赫赫有名的望族。 隻是大老爺獨身一人在江南落地生根,一轉眼就是二十多年,和本家又有些生分,不過是近十年來,才用了寶信堂的堂號。江南官僚知道得多些,出了江南三省,這個堂號就沒那麼響亮了,一路上有眼不識泰山者,也都情有可原。

可身為幾重的親戚,許家人不知道這堂號,那就太失禮了。古代最重禮儀二字,失禮已是相當嚴重的罪過,往大了說,許家這是有幾分目中無人的意思了。

大太太眉頭跳了幾跳,反而平靜了下來,望向七娘子,略帶催促地使了個眼色。

自從五娘子、六娘子相繼出閣,家中女兒隻剩七娘子一個,這一年多,大太太對七娘子可稱得上言聽計從,人情往來、柴米油鹽、人事任免……多少事,都是七娘子代她做的主。

七娘子也不動聲色,吩咐立冬,“問問父親是什麼意思,要不要通名報姓,把這場誤會消弭於無形。再請船娘問一問,對麵這許家的樓船裡,坐的是許家的哪位少爺奶奶。”

許夫人身體不好,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雖然不至於臥床不起,但要坐船出遠門,也是天方夜譚。倪太夫人年過古稀,出行也不止是這個陣仗,對麵樓船裡的肯定是許家的小輩,也隻有小輩的行事,才會這樣張揚。

立冬不多時就給了回話,“老爺說,這樣的小事,也無所謂個是非,都是親戚,且讓許家的樓船過去就是了——還叫咱們別多嘴多%e8%88%8c,露出身份,免得許家人知道了還要來賠罪,越發花功夫。”

又撇了撇嘴,難得地露出了少許不屑,“方才我就叫底下的小丫頭出去聽一聽對麵的聲音……這許家人還真是高聲大氣,聽他們的意思,對麵是許家的四少夫人從娘家進香回來,今晚趕著進城服侍太夫人,可是天大的事,半點都耽誤不得……噯,真真京城人的利口,是最傷人的,那話一字一句都透了難聽,奴婢也不敢和太太說!”

大太太擠出一絲笑,揮了揮手,輕描淡寫地道,“唉,皇城根下長大的小民,什麼世麵沒見過,難免就刁鑽了些。”

話雖如此,卻是誰都能看得出這笑意下的怒意。

七姨娘同十二姨娘麵麵相覷,一時間竟是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以楊家在江南的地位,她們也是多年沒有受過這樣的氣了。

七娘子隻好出麵安撫大太太,“這都是%e9%9b%9e毛蒜皮的小事,娘就別在意了,還是先想想咱們帶來的這些箱籠可怎麼安置才是正經。”

京城寸土寸金,秦帝師以帝師之尊,一輩子就住在小時雍坊一間三進的小宅子裡,兩兒三女都安置在東西廂,比楊家的丫頭住得還逼仄,待到出來自立,都是變本加厲地愛大屋。大太太本待在京城東北物色一套帶花園的大院子,卻不想皇上殊恩,竟在皇城根腳下給賞了一套房子,說來和秦家也就隔了兩個胡同口,隻是地方就沒那麼大了,不過是三進三出的四合院,還不帶東西跨院,就好似江南的總督府掐掉百芳園,隻留可憐的三進正院。

楊家人口又多,雖然大太太索性把姨娘們都留在江南,但帶上京的傭人就已經上百,這還都是精簡了又精簡,怎麼在三進的院子裡安排下這麼多人,已是愁白了大太太好幾根頭發,更別提還有山一樣高的箱籠……光是整理家當,都耗掉了將將整個月。

大太太如何不明白七娘子的意思,也就順勢下台,“要不是家裡就三個主子了,我是真想不出這院子該怎麼住……偏生又是皇上的賞賜,方便你爹三日一朝五日一會的……”

說說笑笑,幾個人也就把這不快的插曲,圓了過去。§思§兔§在§線§閱§讀§

許家的少夫人架子大,下個船也葳蕤了一兩個時辰,輪到楊家船靠岸的時候,已是夜幕低垂,幾個青衣長隨早搭了小舢板過去給二老爺報信,不消一刻,什麼清油帷幕、兩人抬的小轎……都已經預備好了,女眷們先行下船,搭了小轎進客院歇息,箱籠自有人照管。 七娘子亦不過是稍事洗漱,就出來和二老爺廝見。

二老爺這幾年也消瘦了不少,看裝束,活脫脫一個不修邊幅的落魄翰林,精神倒是越發健旺,和大老爺久別重逢,兩人都是感慨良多,已是對坐著品過了幾杯清茶。大太太在一邊陪坐,笑著將敏哥——三兄弟裡,也就是他陪著二老爺過通州接人——叫到身邊坐了,一長一短地問他家常的瑣事,若不是七娘子深知就裡,恐怕亦要被眼前的天倫圖感動。

她規規矩矩地給二老爺見了禮,二老爺倒是格外打量了七娘子幾眼,就笑,“七娘子也長大了,看形容,倒比八娘子要美些!”

八娘子去年已經定了人家,今年年初就嫁到山西去了,這門親事正是二老爺親自物色,香姨娘早在去年冬天,就被送回西北和二太太做伴去了。

七娘子自然不會把二老爺的話當真,不過一笑,就去給敏哥行禮,兩兄妹相對一笑,敏哥也誇七娘子,“年紀越大,眼睛越有神,倒像是會說話一樣。”

惹得大太太直笑,“說得你妹妹和妖精一樣,該打。”

敏哥又順勢問大太太,“這次上京後,就要把七妹的婚事定下來了吧?”

“現在我正服喪,也不好出入宴席。”大太太略略一皺眉,“隻是你妹妹也十五歲了,再拖下去,親事也不大好說……”避重就輕,始終也沒有正麵回答敏哥的問題。

那邊二老爺又和大老爺感慨,“一別這四五年來,朝廷裡真是風起雲湧,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刻安靜都不得。弟弟雖然在京城,但卻是置身於漩渦之外,不比大哥身在局中步步凶險,有時想起來,連弟弟都懸心,也虧得大哥能周全得過來!”

這話雖然是客套,但也有幾分出自肺腑的意思,大老爺就跟著歎了口氣。“也都是見步行步……”

這不是自家,說話就硬是多了幾分小心,這話的後半句,就被大老爺吞了回去。

從昭明二十四年五月,魯王在山東起事開始,朝廷裡的風雲的確就從未停止。想當時魯王來勢洶洶,先克濟南,再下臨淄,山東一地事實上已經失去控製,又有托南洋水師之名造出的戰船,一路從山東直上津沽,是大有攻陷京城,重演永樂舊事的意思。當時北方一夜之間又傳遍了皇上為太子鴆殺的謠言,民心也不由有些搖動,局麵,實在是前所未有的凶險。

不想這謠言傳到了京城,已有兩三個月沒有上朝的皇上第二日就加開朝會,生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