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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徑自退出了屋子,七娘子於是期待地看著立夏,“是黃先生回信了?”

立夏麵帶難色,“信……卻沒有回。”

她喘了一口氣,在七娘子耳邊又輕又快地敘說了起來。

“奴婢的娘到了李家送過信,黃先生看了,麵上的神色就是一變。”

“竟是當時就進了屋子,沒有回信的意思,隻說是叫奴婢的娘謝過七娘子惦記,說自己年紀大了提不了筆,不好回信……”

“回去就告了病,回了黃家村自己的屋子,奴婢的娘親沒有辦法,隻好日日上門拜訪。拖了好幾日,昨兒早上才算是見到了黃先生的麵,黃先生第一句話就問,您是不是要參選太子嬪……”

“然後就說,你要是參選太子嬪,這個人,對您倒是有大用處。九姨娘在進纖秀坊之前,的確有過一門親事,那人家姓鄭,未婚夫就叫做鄭連繼,曾是個落魄的書生,屢試不第家計無著,由過世的封家大爺做主,封家出了五十兩銀子,鄭家也出了五十兩,都是兩家半輩子的積蓄,交給鄭書生在杭州販布進京去賣。不曾想過了半年,等到的卻是官差——與鄭書生一同上路的一個糧油商死在了京城的一家小客棧裡。鄭書生卻是再也沒有音信。封家大爺是不做事隻讀書的,一家人全靠九姨娘同大嫂的手吃飯,沒奈何隻好進纖秀坊做了繡娘……”

“再往下的事,黃先生就不肯說了。聽她的意思,那人像是還回過蘇州,九姨娘把自己的全部積蓄都貼給了那人,就連黃先生也是見過他幾眼的。隻是背著人命官司,在蘇州站不住腳,很快又不知所蹤,又過了幾年,九姨娘就嫁進了我們楊家……當時給您的那塊帕子,就是九姨娘在那人重回蘇州後繡出來的,那時候九姨娘很開心,說是三年期滿,就出纖秀坊,跟那人去京城——那段時間,她繡了很多嫁衣,隻是後來全都絞了,這塊繡帕還是黃先生看了不忍心,悄悄撿出來的。”

“黃先生也不肯寫信,說是這種事寫在信裡太沒意思,她知道奴婢一家人……跟著姑娘有幾年了,才肯半遮半露地說給奴婢的娘親聽。”立夏明顯地猶豫了一下,才續道,“奴婢的娘也是府裡老人了,當年曾在纖秀坊服侍過幾年,聽她說,黃先生說得很是那麼一回事,九姨娘當繡娘的時候,有幾個月時常背了人流眼淚,不知道的人,都還以為她家裡出了什麼事……”

“黃先生最後才說,這人的身世,是九姨娘從前在刺繡的時候一點一點和她說的,原名是不是叫鄭連繼,時日久了有點記不清了,隻記得這個人回蘇州的時候,為了躲官差,就改了姓,叫連繼了。”

七娘子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也不由得呼吸一頓,霍地站起身來。

立夏卻顯得很沉穩——或者她是早已猜到了這裡頭的內情。“到了要走的時候,黃先生又自言自語,說是這個人,現在恐怕是連名字都沒有了,隻得一個連字……他欠封家的情太多了,您要是能找到他,恐怕您要什麼,他都會給……”

她住了嘴。

屋內一下就靜了下來。

七娘子半晌才緩緩地又坐回了桌邊,勾起%e5%94%87角,露出一個譏誚的笑,“黃先生就是黃先生,到末了,還要和我開個玩笑。”

原名鄭連繼,後為避禍改姓為連,就叫連繼,可連命根子都沒了,這傳宗接代的繼字,自然是也不能要了,豈不就隻剩一個連字?黃繡娘的這個玩笑,開得刻薄又鋒利,看來,她和這個連繼,說不定也有過一些淵源。

難怪封錦以稚齡之身能與東宮往來,難怪封錦會向她要九姨娘的繡品,難怪封錦會說一生中他隻有欠九姨娘和自己……

七娘子咬住下%e5%94%87,開了自己的妝奩,鄭重從暗格裡抽出了這條泛黃的繡帕,細細端詳了半晌,才搖頭苦笑,將它捏在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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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七娘子反而靜極思動,去小香雪找六娘子說話。

這麼多年下來,梅林雖年年修整,但到底有些老梅或是病或是死,當年係過秋千的老梅樹去年冬天就沒有開花,今年春天,大太太派人砍了,在原地補了一株小小的樹苗,梅林裡就有些疏疏落落的,並不大好看。

七娘子隻是在梅林中稍微站了站,就進了小香雪,笑著問大雪,“六姐睡了沒有?”

六娘子當然沒有這麼早睡。

她正在燈下賞鑒大太太給她的首飾,什麼金團花、珊瑚邊花、美人遊宴玲瓏掩耳、金麒麟、白玉荷包……林林總總,攤了一桌子。

“七妹。”見七娘子進了屋,她忙笑著招呼,“快來幫我挑挑,從前手頭首飾少,反倒能花樣翻新地裝束自己,如今這麼多好東西全給了我,我倒是不知道該怎麼穿戴了!”

七娘子也就順勢在桌邊落座,陪六娘子一起看她新得的好東西。

“從前東西少的時候,得一根寶簪都覺得稀罕,津津有味,能看好幾天,如今這些東西多了,也覺得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六娘子說是這樣說,可手上卻不停,把金團花往頭上插了,“哎喲,十多兩的東西,插多了頭上沉得很。”又拔下來換了個玉魚兒小簪。

“六姐就是愛這些動物花草。”七娘子也挑了個金蝴蝶釵,插到六娘子頭上看了看,“明兒不過是初選,打扮得體就好,太亮眼反而遭忌……”

六娘子噯了一聲,“你說得對,這些太招搖的首飾,還是都收起來。”就又開了妝奩,和七娘子一起一個個插進棉套裡,好生把這些個金貴的物事收到匣子裡。

“我還惦記著請母親為我新打個大些的妝奩。”六娘子一邊動作一邊嘮嘮叨叨,“這小箱子裡瓶瓶罐罐的實在是太多了,擠擠挨挨,一不留神就能打碎一個……”

七娘子望了望牆角新添的自鳴鍾,見時辰已經不早,大雪等人又都在外頭忙活,便抽回手,拿起一隻金麒麟舉著在燈下細看,漫不經心地問六娘子,“六姐已經下定決心,要嫁進東宮,為太子嬪了?”

和什麼人說話都得講究個技巧,和六娘子這樣的人說話,最犯忌諱的就是擺明車馬是來懇談的,就連在大老爺、大太太跟前,這位憨小姐都不肯露出自己的心思,雖然多年來兩人甚是相得,七娘子卻也不覺得自己能隨便幾句話,就打開六娘子的心扉。

六娘子手一頓,臉上就顯出了些似笑非笑的樣子。

“這個決心可不是我下的。”她也拿起一枚寶簪,隨手劃著桌上的一兩星滴蠟,“七妹,我們兩姐妹要好了這麼多年,姐姐也不瞞你,這女兒家,還不都是像金簪草?飄到哪裡,就在哪裡落地生根繁衍子息。進東宮也好,嫁進李家也罷,反正我都不吃虧的,人生到處何所似,恰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麼!”

七娘子仔細地看著眼前這黃燦燦的麒麟,口中輕聲地笑,“六姐這樣說,其實還是不願去爭……”

她心底忽然湧上了一股深沉的無奈,索性放下麒麟,直視著六娘子,認認真真地開了口。“六姐,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我一直以為你對十一世兄,是有些情意的。”

在柔和的燭光下,六娘子的麵容更顯活潑,燭火一躍,麵上似乎就換了個表情,她咬著下%e5%94%87怔怔地呆坐著,望著手中的梅花寶簪, 半天,才長出了一口氣。

“就算有一點情意,又如何呢?”她緩緩舉起寶簪,插到了發髻中,對著小玻璃鏡自照片刻,才又拔下了簪子。“李家是什麼樣子,你心裡也有數的,論人事論心機,都是數一數二的亂,說算計,也比得上宮裡。可說尊榮,那是難及萬一。一樣是鉤心鬥角,與其嫁進李家,倒不如進宮為妃,對誰不是陪小心?我寧可對太子妃、對皇後、對貴妃陪小心,也不要對著李太太!”

六娘子對李太太的顧忌,的確是早有流露。■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七娘子心下感慨萬千,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其實按理,我是最沒臉對你說這話的,表哥的事,或者你心裡也有數……可我還是要和你說這話,六姐,李家的事,能爭,還是爭一爭的好。宮裡雖然尊榮,但太子性格深沉,你出身又不顯貴,美貌或者也是遭妒的根源。若是能和十一世兄雙宿雙飛,豈非勝過在宮中打發日子?你和我不一樣,我若答應了表哥,恐怕都活不到出嫁的時候,可你即使選秀落選,以太太的性子,必然不會太高興,但終究這不悅裡沒有私怨……日後在夫家,還是有人為你撐腰的。”

七娘子這話,不可謂不坦誠了。

六娘子一下也就怔住了。

半晌,她才略顯煩躁地歎了口氣。

“若是父親沒有告病的意思,說不準聽了你的話,我還真會……可現在說什麼都晚啦,以李太太的性子,我們家一從江南總督的位置上退下來,恐怕她就要變一張臉。李家孩子那麼多,十一世兄能分到多少銀子?貧賤夫妻百事哀……”她嬌美的麵龐上,雙眸熠熠,已是流露出了罕見的精明冷靜。“再說……一點點喜歡,當得了什麼事?這世上值得我關心的人多了,你看看七姨娘原先過得是什麼日子,現在過得是什麼日子?七妹,若你不是庶女出身,這些話我也不會同你說。同七姨娘相比,那一點喜歡又算得了什麼?我一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要她風風光光安度晚年。這想望原本非分,如今卻能成真,我不知有多開心!”

在這一刻,她才對七娘子真真正正地敞開了外衣。

七娘子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六娘子不是五娘子,腳底下的路,她看得很清楚。

她探手入懷,“既然如此,那就請六姐為我轉交一樣物事,可好?”

156、風雨

“這是九姨娘當年留下的一張繡帕,據我所知,太子身邊的大伴連太監,想要這東西已經有許多年了,甚至於連封家表哥也輾轉詢問,問我手上有沒有留存。這張繡帕是九姨娘做給沒進府前曾有的一位相識的,對連太監來說,意義自然又相當不同。六姐進宮後如有機緣,可以為我轉交連太監,或者能和他搭得上話,也是難說的事。”

連太監身為太子大伴,在後宮中隻怕連太子妃都不敢輕易得罪,六娘子如果能和連太監交好,自然有數不盡的好處。

她卻久久地凝視著七娘子,半晌都沒有接過七娘子手中的繡帕。

“我其實很羨慕七妹。”六娘子驀地轉過頭,輕輕地拈起了這泛黃的織物。“從小就那樣有主意,有謀略……心裡不知藏了多少彎彎繞繞,雖然麵上不顯,可就是有本事把太太,把老爺,甚至於把整個楊家的態度扭轉過來,你想要什麼,就一定能得到。”

“我就不一樣了,自小就不機靈,玩心計輪不到我,拍馬%e5%b1%81輪不到我,我能有的,不過老實本分、樂天知命八個字。”

“若不是運氣不錯,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