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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

大老爺這幾個月,倒是疏遠了浣紗塢的人,專在溪客坊歇腳。

把個霜降美得不知道該怎麼是好了,成日裡摔盆打碗的,仿佛不鬧出一點動靜,就不能顯示出自己的得寵一樣。

不過……大太太卻沒有叫七娘子去問策。

九哥到底還是浮躁了些,雖然是一片好意,但他的舉動,終於是叫大太太對七娘子有了些猜忌。

七娘子卻並不焦躁。

早在九哥受傷的那天晚上,她就預料到了會有這一天。

沒有過不去的坎。

隻要她能繼續把低調路線走到底,大太太總也不可能一直懷疑到她出嫁吧?再過上幾個月,這份沒來由的疑心,也就自然會消散了。

幾姐妹一邊談天,一邊出了家學。

三娘子和四娘子手挽著手,早去得遠了。

五娘子就提起了大姑爺李意興,“……當年上門來迎娶的時候,我恰好病著,沒看著大姐夫的模樣,去年來送節禮,偏巧我又不在,也不知道今年他會不會陪著大姐姐過蘇州。”

六娘子笑道,“大姐夫也不過就是一個鼻子兩個眼,老實巴交的,多俊俏也沒有。”

五娘子轉了轉眼珠,“那也要看和誰比了,若是和貌寢狀元比,大姐夫也算是個翩翩少年郎,可若是和銀花案首比嘛——”

貌寢狀元說的是上科魁首範智虹,雖說也是個少年才俊,二十郎當歲就中了狀元,但醜得連皇帝見了都驚呼起來,他貌寢狀元的名聲,也就傳遍了天下。

最近這幾個月,五娘子總是很積極地議論著封錦。

七娘子在心底歎了口氣,隻好安慰自己:這個年紀的小女孩,總是春心萌動,見了個好看的少年,有所意動,也是很正常的事。

恐怕沒過幾年,五娘子就會把這個名字拋到腦後吧。

六娘子也好奇地道,“這個封案首好生奇怪,都拜了張世伯做老師,卻不跟著張世伯上門來見一見父親。”

以楊家的地位,一個秀才案首能沾得上一點邊,將來都受用不盡,封錦都進了李文清的家門,由李文清引薦給了張唯亭,可見得並不是反感趨炎附勢,一心苦讀的清高之輩,如何卻不進一步巴結上楊家,的確是令人費解。

七娘子卻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再盤旋下去。

九姨娘地位卑微,很少有楊家人記得她的娘家姓封,不過,如果議論得多了,恐怕這個談不上是秘密的秘密也很難再保守下去。

以九姨娘的身份,難免為封錦帶來難堪。

“王太太昨兒又上門來了。”她就提起了王家六房的十七太太。

五娘子和六娘子都是一臉的習以為常。

“王家現在亂成這個樣子,她不多巴結著母親和張太太,十七老爺的生意哪裡做得下去。”五娘子就點撥七娘子,“楊棋,你遇事也要多想想裡頭的根由。從前王家興頭的時候,王太太和我們家走動得哪有那麼勤快。”

七娘子隻好淺笑。

三個小姑娘就拐進了正院。

恰好和二太太撞了個臉對臉。

“二嬸!”幾個人就連忙福身行禮。

二太太滿麵是笑,“上學回來了?”又道,“我才說著該給八娘子啟蒙了,過幾天,就把她送到家學來。”

最近二太太上門的腳步也勤快了不少,大太太雖然還不太熱情,但見她幾次上門,九哥都沒有出什麼?蛾子,便也漸漸地緩開了臉色。

幾個人站在當院說了幾句話,也就各自回了屋子。

七娘子才進了西偏院堂屋,立夏就迎上來送了一杯涼茶,“快進端午了,這天是眼見著熱起來。”

上元和中元在當屋的小圓桌上擺著碗筷,“今日有姑娘愛吃的臘味三蒸。”

七娘子就笑著說,“倒要多吃半碗飯。”一邊解了裙子,進淨房洗了手撣了灰,出來坐下吃飯。

“姑娘平時也著實吃得太少了些。”立夏在七娘子身邊服侍著,一邊和她說些瑣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也要多吃些才好。”

吃過飯,睡了午覺,起來進朱贏台繡花。

日子就這樣波瀾不興地延綿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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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一日,餘杭終於來了人送了信,說是初娘子已經從餘杭動身,恐怕一兩天內就能到蘇州了。

大太太終於找了七娘子來說話。

“也該讓九哥從堂屋搬出去了。”她開門見山。

七娘子就嚇了一跳。

“九哥眼見著一天天大了,還住在堂屋,就有些不成體統。”大太太卻沒有留心到七娘子的訝異。“五娘子也快十歲了,不好再住在正院。”

正院有時也會進些男客,五娘子小的時候是無所謂,過了十歲,出入就有所不便。

看來大太太是想讓五娘子挪進百芳園,把九哥搬到東偏院。

七娘子就懂得了大太太的意思。

九哥一向跟在大太太身邊,並沒有自己的一套人事班子。

自從兩個大丫環小雪、處暑都遭了疑心,被貶斥回家,連帶著新來的兩個替補也因為九哥受傷的事吃了掛落,九哥身邊就隻剩立春一個人照應,幾個月下來,立春人都瘦了一大圈。……指望她一個人來照應九哥,實在是太難為立春了。

再說,獨立到東偏院,就不能混著使大太太屋裡的人了。

她就靜靜地望著大太太,等大太太繼續往下說。

“不過,九哥身邊的丫鬟,卻實在是難挑。”大太太也不免露出少許愁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連著挑上來的人,都是在別處妥妥當當,到了九哥身邊就開始鬧?蛾子!”

七娘子還是笑,沒有說話。

大太太隻好自己揭開了謎底,“我冷眼看了幾個月,倒覺得你身邊的立夏是個穩重的,你看……”

她就雙目炯炯地望著七娘子。

七娘子有了幾分好笑。

大太太要是覺得這樣的手段能試探出她的心意,未免也小看了她。

“立夏年紀小,還不太懂事。”她從容地回復,“再說,是跟著小七從南偏院出來的,恐怕,行事還有幾分的土氣……”

話中的猶豫就分明地體現了出來。

七娘子演技一貫不大好,要不然,她還真想演得更忐忑、更過火一些。

大太太神色一寬。

如果七娘子心心念念都是拉攏九哥,這樣上好的機會,她自然不會錯過。

這孩子還是很知道分寸的!

又不由想起了浣紗塢前的那件事。

若果九哥所說是真,這裡麵就沒有七娘子一點事了。

這小半年來,自己冷眼看著,平時小九和小六的話,都要比和小七多些……

大太太就歎了口氣,露出了一點真正的煩躁。

“一天大,兩天小的,還和我住在一間屋子裡,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這話和剛才的官方辭令比,意思雖然是一個意思,但語氣就已經換做了親暱。

七娘子也陪著大太太愁眉不展。“府裡這一兩年,也很不太平!還有很多未解之謎……”

大太太望著七娘子,會心一笑。

到底還是個孩子。

雖然不關自己的事,但有了機會,還是忍不住要探聽一下。

也隻有孩子會探聽得這麼明顯。

她就半遮半露地告訴七娘子,“恐怕是三姨娘在作祟!”

七娘子瞪大了眼。

心中就有了些模模糊糊的想法。

古代人和現代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的見識太少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對自然,對鬼神,古人都懷抱著虔誠的敬畏之心。

作祟這樣的話,在現代當然會被斥為無稽之談,但在這個時代,是有很多人認真地把身邊的怪事解釋到鬼神身上的。

九哥不合情理、莫名其妙的舉動,如果是因為三姨娘在作祟……一下就什麼都能解釋得通了。

“三姨娘究竟是……”她把話說了一半,才吞了回去。

大太太臉上就閃過了一絲恨意,卻也有分明的恐懼。

“都是過去的事了!”她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雙手合十,“這次在觀音山特地給她做了七天道場,就算有再大的怨氣,也該轉世投胎了!”

七娘子連忙整肅臉色,陪著大太太念了幾聲佛。

心裡卻想到了八姨娘去世的時候,大老爺吩咐給三姨娘做法事的事。

大太太就又和七娘子商議,“話說回來,連小雪和處暑都不能放心了,也不知道這院子裡能放心的人還有幾個。”

能進正院服侍的丫鬟,哪個身後沒有一大家子人口?

大家都在楊家討生活,就算能保證丫鬟本人的忠心,誰能知道她背後的那一家人心底在想什麼?

七娘子也感慨,“像立春這樣,家裡沒有什麼人口,又能乾老實的丫鬟,要是多幾個就好了。”

大太太也跟著歎了一口氣,一時間,真有幾分求賢若渴的樣子。

“就算有了立春,她一個人也還是不夠……”

七娘子不由一喜——聽大太太的口氣,是不會在立春身上打別的主意了。

像楊家這樣體麵的人家,兒子屋裡的丫鬟,大老爺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就算原本對立春有什麼心思,恐怕現在也淡忘了吧。

盡管這事與七娘子沒有什麼利害牽連,立春這小半年來,更是很少往西偏院走動,但卻也著實讓人高興。

深宅大院,能溫暖人心的事太少了。

花樣的少女,本來就值得擁有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丈夫。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七娘子也沒能拿出更好的辦法來。

九哥院子裡的事,她始終不願插手太多。

大太太隻好把這事先放了放,說起了三娘子的婚事。“……四房是見天在老爺耳邊叨咕著,說是要在王家上門前把三娘子的婚事定了。”

原本大太太與大老爺商量好了,等王家上門提親,便借口推掉這門親事,等一年半載,風聲過了以後,再為三娘子說親。

現在王家自顧不暇,也沒有提親事的心思,四姨娘想借機把三娘子的婚事定下來,也不能說是個很差的思路。

畢竟三娘子今年也十四歲了,如果真要等王家上門提親再回絕,這一耽擱,就是兩三年。女孩子的青春可等不起。

不過,看大太太的樣子,是打算卡一卡三娘子的親事了。

七娘子噗嗤一笑,打趣大太太,“您也不必著急,四房虧心事做得多了,自有現世報等著,沒準改日王家還真就上門了……”她罕見地刻薄了四姨娘一把。

大太太被七娘子逗得哈哈大笑,“從來不知道七娘子有這樣一張巧嘴!”

七娘子略帶害羞地笑了笑。

要和一個人打好關係,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和她有相同的喜惡。

雖然七娘子並不擅長演戲,但抒發一下對四姨娘的厭惡,對她而言也不是很難的工作。

大太太對七娘子果然又多了幾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