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免得九哥醒來要茶要水,又看不到熟悉的人,心裡害怕!”大太太就吩咐。
立春沉眸應了下來,不悲不喜。
眾人便魚貫出了屋子,各自回房休息。
大老爺翻了個身,細聽著樓下的動靜。
聽得那長而淩亂的腳步去遠了,他才問叔霞。
“今日你在浣紗塢前,究竟看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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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容苑內,燭火也還未熄。
“本來不待說你,以為你不過是心情不好,又瞧著楊家的這幾個庶女,個個眼空心大,目無下塵……”許夫人斜倚在床邊,麵色冷沉,“所以才稍微捉弄一下,也就不追究了。沒想到你倒越發得了意了!我隱約聽說,你和楊棋已經是私下交鋒了幾次……哼,竟然還分不出這對龍鳳胎?”
“是兒子魯莽了。”許鳳佳麵露愧色,“一時間倒沒有想太多!”
“算了,我還不曉得你?”許夫人沒好氣地道,“也是我一時心軟,念你這幾年在京城不容易……就放縱了你!想著不過是幾個庶女,又都是和你四姨不對付的,整治整治她們也沒有什麼。”
誰知道就把主意打到了七娘子身上。
雖然也隻是個庶女,但說起身份的敏[gǎn],卻比嫡女隻多不少。
許夫人一時就有些煩躁,“你這孩子也是,在京城受了氣,就很該在京城討回來,楊家這幾個小娘子,個個都不是簡單角色,尤其是這個楊棋,小小年紀,心機深沉,連我都有幾分看不透,何況是你?你又偏愛逗她……今日若果劃傷了她,怕是你也真的隻好娶她了!”
提到七娘子,許鳳佳臉色一沉。
“娶就娶!總比娶達家的醜丫頭好!”他擰起了眉頭,竟現出了少許負氣。“認真都是庶女,楊棋倒要比她強多了!我倒後悔那一刀劃的不是楊棋!”
說起來,七娘子自然是樣樣都強過達家的那個小賤人,隻是鳳佳真說了庶女,卻依然是中了計……許夫人搖了搖頭,隻道,“你這個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仗著皇後娘娘、貴妃娘娘寵你,越發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若真是這樣,倒不如應了達家!”
“哼。”許鳳佳眼眉上挑,在這一刻,竟隱隱有了些煞氣,“真要娶她……我倒寧願不回去了!您也別和我說嘴,這陣子求神拜佛的,為的是什麼,我還不清楚嗎?”
許夫人白了兒子一眼,也不再與他鬥嘴,低頭望著腕間紫幽幽的佛珠,淡淡道,“求神,不過是求個心安,你祖母恐怕經過這件事,心裡也早悔了。回去之後,你再服個軟,事兒也就過去了。”
許鳳佳也沉默下來,丹鳳眼內,又流瀉出了無盡的思緒。
京裡的事,他心中也不是沒數。府裡的庶兄,姨娘……個個都有自己的心思。
達家這一招實在太狠辣了些,著實讓母親有些進退失據。
自己又何嘗不是亂了方寸?這幾個月來的行事,著實是有些不像話了。
回京之前,再不能生事了。回京後,也該收斂心思,做個好弟弟、好嫡子!
終究是沒能和楊棋分出高下,沒能看到她服軟的樣子。
忽然間,他有些不大肯定起來。
或許楊棋是怎麼都不會服軟的吧!
正這麼思量著,許夫人又問了。
“今兒在浣紗塢前,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不成真是失手劃傷了吧?笑話,你從懂事起就玩起了你爹的兵器,就連一把匕首都拿不住?”
許鳳佳有些不耐煩,“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我都說了,您也聽了!再沒別的了。”
“沒別的?沒別的,你四姨、四姨夫能都覺出不妥?你又何必看那三個通房,看你五表妹?這串供串得也太過了!”許夫人沒好氣,“也就是你的性子,平時飛揚跋扈的像個小霸王,到了這時候反而為他們姐弟遮掩起來了?割傷你表弟,那是多大的罪,不知道的人,還當你誠心要壞我們兩家的交情……到底怎麼回事!難不成你還真指望我信了你那漏洞百出的說法?是不是你五表妹——”
“我說了,就那麼回事!”許鳳佳猛地站起身。“您早點歇著吧!我回房了!”
蹬蹬幾步,就到了門邊。
許夫人急急地喚,“那你好歹也說說你的傷怎麼來的吧?要不要緊呀!”
許鳳佳就頓了頓,“沒什麼大事!隨便敷些藥就好了!”一邊說著,一邊就快步出了屋子。
許夫人就沖著許鳳佳的背影啐了一口。
“做什麼忽然發了這麼大的善心,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平時就不見你這麼討喜?”
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又徑自沉思了起來。
53、良機
九哥當晚就醒了過來。
到了早上,已是可以下地走動了。
大太太還張羅著要抬小竹轎來,卻被大老爺攔住了。
“又不是傷到了腳,鬧騰出這麼大的動靜,大姨子知道了,麵上越發不好看。”
隻得叫了有力氣的媽媽把九哥抱進了堂屋東次間。
九哥歪在大床上,有氣無力地半合著眼,大太太問了幾句,也不過是嗯哼兩聲,就算是答過了。
許夫人聽說九哥醒了,才吃過早飯就帶著許鳳佳進了正院。
“讓你表哥給你賠罪!”她把手放到了許鳳佳肩頭。
許鳳佳今天打扮得也很肅穆,一身玄色隱竹葉紋直綴,看起來,平白多了三分的持重。
九哥就望向了許鳳佳。
兩人目光相觸,又都移開了眼神,都沒有露出什麼不對。
“玩鬧中失手傷了表弟,是我的不是!”許鳳佳語氣誠懇地道歉。
九哥的眼皮抖了抖,抬眼看了看大太太、大老爺,又望了望許夫人。
黑亮的睫毛又垂了下來。
“也是我不小心,表哥不要介意。”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九哥的傷口靠近下顎,往後的一段日子,說話吃飯都要特別小心。
大太太就笑著拍了拍許鳳佳的肩頭。
“不要往心裡去,不過是一點小事!”
大家就有說有笑地出了屋子,到堂屋用茶。
九哥垂下眼,望著被褥上精致的繡紋,沒有多久,又昏睡了過去。
好容易送走了許夫人,大太太進來看望九哥,又發起急來,“昨晚睡了那麼久,怎麼還這麼渴睡!”
又看了看大老爺,“說不得,隻好請權二少來看看了。”
大老爺沒有做聲。
大太太就吩咐立春,“去餘容苑和三姨夫人說一聲,借了她的名刺,找兩個老成的管事到歐陽家去,請權家二少爺上門看看九哥的傷!”
立春輕快地應了一聲,起身就要出門。
大太太又改了主意:“叫立冬去辦吧!有些事,你也要學著讓底下人去做!”
立冬是大太太屋裡的二等丫鬟。
立春就低下頭恭謹地應了是,拉著立冬到門外嘀咕了幾句,回身進了東次間。
大老爺望著她的背影,一時露出了沉%e5%90%9f之色。
大太太卻沒有留意到大老爺的不對勁。
“雖說權家的針灸術據說是上古秘傳,效驗無比,但二少爺今年聽說隻有十六歲!”她和大老爺商量,“是不是太年輕了些?”
大老爺咳嗽了一聲,“雖然年小,卻是京裡有名的神童,據說習醫前想走恩蔭的路子,才五六歲就能%e5%90%9f詩作賦,沒有對不上來的對子……比前朝的楊慎、李東陽不差!後來偶然走了醫道,竟是要比歐陽家的嫡係子弟更得老神醫的喜愛,才十五歲就能給惠妃娘娘問診……”
權家二少爺有這樣的資歷,就算疑難雜症不能放心交代給他,給九哥看個刀傷,自然是不在話下的。
再說,又有歐陽老神醫的診斷在前,不過是老人家架子大,不願走動,後續工作才交給弟子。
應該是沒什麼好擔心的。
大太太就放下心來,又催促大老爺,“不要耽誤了衙門裡的事。”
大老爺也就點了頭,出了堂屋。
大太太這才鬆了口氣。
轉頭就進了東次間。
九哥又已沉沉熟睡,不時想要抓撓傷口,立春坐在他身邊,一次又一次握住九哥不老實的手,輕輕塞回被內。
大太太凝視著這一幕,麵色深沉。
外頭又傳來了二娘子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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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翻來覆去,直到後半夜才睡實了。
才進了卯正就又睜開眼,看著柳綠色桃紋的帳頂發呆。⑦思⑦兔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休息了一夜,她的思緒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如果隻是要保住自己,並沒有太大的難度。
本來就沒有牽扯進來……隻要拉上六娘子把話說清楚了,任大太太怎麼盤問,七娘子都有底氣。
可七娘子現在要顧慮的不止是自己。
不論九哥出於什麼動機惹下了這麼一攤子事,結果總是對七娘子有利。
許鳳佳是再也不可能來找七娘子的麻煩了。
七娘子能看到這點,別人也能看到這點。
九哥為了雙生姐姐能做到這個地步,並不是件好事。
往好了說,這孩子重情重義。往壞了說,那就是他心底把姐姐看得比誰都重。
大太太第一個就會不高興,更不要說昨晚都遷怒於五娘子的大老爺了。
之所以還沒有發作到七娘子頭上,不過是因為九哥還沒有醒!
要是九哥拿不出有力的解釋,這事到末了,還是得牽扯到她頭上。
七娘子就輕輕淺淺地歎了一口氣。
大太太昨晚的表現,還算是可圈可點。
趕在大老爺到來之前,讓許鳳佳、五娘子和叔霞串了供。
現在這三個人,算是置身事外了。
但九哥又該怎麼解釋他的女裝呢?
七娘子翻過身望向窗外。
透過澄淨的玻璃窗,鐵銹色的雲彩底下那一抹昏黃的亮,就映入了她的眼簾。
卯正一刻了……白露該起身了吧?
果然,沒有多久,輕巧的腳步聲,就傳進了屋裡。
看著七娘子已經半坐了起來,白露並沒有特別訝異。
昨天出了那麼大的事,七娘子早起梳理一下思緒,也很正常。
她就上前捧了銀盆,服侍七娘子洗漱。
立夏也進了屋子,提了小小的黃銅水壺,為桌上的獸麵紋小茶壺添水。
“九哥醒來了沒有。”七娘子低聲問。
白露神色不變。
“今早開了院門,奴婢就去問過了,九哥半夜就醒了,吃了些東西,又睡了回去。早上已經進了堂屋,聽說還與表少爺說了幾句話。”
醒了就好。
七娘子鬆了一口氣。
“說話還有條理吧?”
雖然在現代,已經很少見到小孩被嚇走魂兒了的事,但古代人見識少,又信著神神怪怪的東西,九哥要是膽子小一些,也不是沒有嚇迷糊的可能。
“神智很清醒,就是沒什麼精神。”
七娘子就徹底鬆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