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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沒有多久,孫家的人就來送信了。

未來的二姑爺孫立泉已經過了南京,隻怕沒幾天就要到蘇州了。

婚期定在臘月,婚禮當然是在京城舉行,如果是小門小戶家的姑娘,也許就到京城楊二老爺家裡出嫁了,不過,以楊家、孫家的身份,親迎禮是要孫立泉親自到蘇州來把二娘子迎出家門的。

孫立泉十月中旬就到蘇州,可見孫家對這門親事的重視。

大太太很滿意。

“親迎禮還是定在十一月初一。”她和孫家派來的管事婆子商議,“足足一個月,怎麼走都夠了。不過,嫁妝要早些過去,我看十月下旬,就發船吧。”

親迎的船上,當然隻會有花轎、新娘子和幾個侍候的人。船輕,走得就快,一個月很容易就能走到京城。

裝滿了嫁妝的船隻,在冬天走得本來就慢,如果還要跟在喜船後頭,可能會趕不上吉日。

新娘子出嫁的時候沒有十裡紅妝,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孫家的管事婆子就笑瞇了眼,連連地應承。

大太太歎了口氣,又遞過了一張紅單子。

“這是我們家的嫁妝單子。”她悠悠地說,“親家夫人不在,隻好請姑爺過目了。”

管事婆子連忙客氣,“哪裡哪裡,楊太太是長輩,對我們家少爺無須如此客氣。”

說著就瞥了一眼手中的單子。

她也是經過富貴的人,一眼,就覺得手裡的單子重得有點拿不住了。

楊家居然如此豪奢!

田土衣飾不說,歷來不上單子的壓箱銀不說,江北的十三間纖秀坊,居然全陪給了未來的少夫人!

她雖然掩飾了又掩飾,卻還是麵露異色。

大太太%e5%94%87邊就掛上了絲絲笑意。

女兒到了婆家,能不能站得住腳,一看娘家的身份,二看自己的陪嫁。

以二娘子的陪嫁,孫家排行稍次的幾個少爺,就算說了出身更高貴的媳婦,恐怕也很難撼動二娘子的地位了。

丈夫的寵愛在深宅內苑,隻能起到次要的作用。

要有陪嫁,有娘家撐腰,媳婦的頭才能抬得起來。

管事婆子就收斂了傲氣,規規矩矩地給大太太磕了頭,拿了紅貼回去。

等她出了正院的門,大太太才斂去了%e5%94%87邊的笑意。

王媽媽就小心翼翼地說,“老爺又在溪客坊過夜了。”

自從知道大太太真的把纖秀坊陪給了二娘子,大老爺就和大太太置起了氣。

雖然說這是大太太的陪嫁,大太太愛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但一般有了親生兒子的婦人,也都會把自己的陪嫁留一份給兒子。

九哥雖然不是大太太肚子裡爬出來的,但一出生就被抱到正院,連親娘的麵都沒有見過幾次……

大太太的做法,的確也有些不地道。

大太太歎了口氣。

“把九哥養在正院,不是為了楊家,隻是為了小二與小五。”她目光悠遠。“隻有養在正院,他才懂得親近姐姐……否則,我為什麼要給楊家操這份心。”

王媽媽噤若寒蟬,不敢多說一句話。

內宅的爭鬥往往就是這樣。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都有錯,也都有苦衷。

大太太卻也忌諱著四姨娘。

低頭沉思了一會,還是淡淡地問,“小七人在哪裡?”

48、二試

七娘子很快就進了正院。

天氣漸漸冷了下來,她穿著纖秀坊的新衣,淺褐遍地金雲紋如意扣錦襖,搭配了八幅滿繡銀花紅綢裙,手裡套著大太太給的羊脂玉鐲子,腰間佩了獨山玉玲瓏,頭上戴了一朵小小的金魚五福玉珠花。

因為衣服顏色鮮亮,所以就隻以玉為飾,看上去又富貴又清雅,和大半年前的寒酸比,判若兩人。

和九哥雖然生得像,漸漸的,倒也能分出不同來。

這孩子很靜,眉宇間,又帶了一股說不出的神韻。

大太太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從哪裡過來的?”

她和顏悅色地問。

“才在屋裡練字來著。”七娘子彎了眼。

這幾天黃繡娘忙著為二娘子繡些小玩意,下午的課就停下了。

五娘子還有和許鳳佳進百芳園玩耍的時候,七娘子卻是等閒不出院門,隻是在屋內練字繡花。

是個大家閨秀的風範。

大太太就心不在焉地思忖了起來,一時沒有搭理七娘子的回話。

七娘子也不著急,規規矩矩地在大太太下首坐了下來,脊背挺得直直的,就好像一桿青竹。

大太太沉思了許久,才緩過神來。

一時間,千頭萬緒,竟不知從哪裡說起。

二娘子的嫁妝、大老爺的脾氣、四姨娘身邊的霜降,浣紗塢裡的三姐妹。

這還隻是百芳園裡的事。

百芳園外,還有秦家、王家、李家、許家……

“立春和我說,她見到鳳佳在船上欺負你。”

思來想去,大太太緩緩開口,說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

七娘子先一愣,旋即釋然。

到底隻是遊船,又不是錯綜復雜的迷宮。

許鳳佳和她隻是身處艙邊的隱蔽處,又在陰影中,才沒有引起眾人的注意。

立春是攬總的大丫環,肯定時常張望甲板,確認眾人的安全,會看到她和許鳳佳的尷尬一幕,並不奇怪。

以她的身份,恐怕也很難出言製止……不過告訴大太太一聲,也是兩麵討好的事。

她就略微露出了一絲委屈。

這倒並不是裝出來的。

七娘子不是聖人,平白無故被這麼對待,任誰都不會多高興。

大太太看在眼底,倒不由得一笑。

究竟還是個孩子,就算再沉穩,也有忍不住的時候。

“鳳佳身份高貴。”她安慰地拍了拍七娘子。“又很得宮中貴人的歡心,自小出入宮闈,養就了一副目下無塵的高傲脾氣。”

以許鳳佳的身份,看不起楊家的幾個庶女,也情有可原。

平國公許家這樣的天潢貴胄,不是宗室,勝似宗室,自從開國以來,代代坐擁重兵,大秦的權貴雖多,但能和許家別苗頭的,卻是寥寥無幾。

許鳳佳又是唯一的嫡子,鐵打的小公爺,隻要他不弒君弒父,將來這滔天富貴,穩穩就落到手裡……往來的也都是未來的人中龍鳳,又有身份,又有才華。

哪裡會看得上楊家這幾個小姑娘?

七娘子垂下頭,細細地道,“小七知道……以表哥的身份,九哥能和他交好,將來必能得到助益的。”

楊家和許家不一樣,許家是世襲武將,沒有什麼大差錯,富貴是跑不了的。

楊家卻是考出來的文官,大老爺的身份或許能給九哥一些助力,但將來宦海沉浮,也還要靠九哥自己的人脈。

不要說許鳳佳隻是小小為難她,就算是大大地為難七娘子,恐怕大太太都會裝作沒有看見。

大太太就滿意地點了點頭。

七娘子就是識大體。

“其實。”她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鳳佳平時雖然性子高傲了一些,但在親戚麵前,一向是很敷衍得過去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孩子到了蘇州,居然改了做派。”

七娘子就挑起了眉頭,靜靜地等大太太說下去。

“說起來,他這次下蘇州,也透著三分的古怪。”大太太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七娘子談天。“以他的身份,長年累月不在京裡,是要驚動皇上、皇後的。”

七娘子倒也聽說了,許鳳佳是太子伴讀的事。

許鳳佳雖然桀驁不馴,但平時顯然也不會荒唐到哪裡去。

否則帝後也不能放心讓他做太子的陪讀。

明知道許夫人要在江南呆上好幾個月,他卻還是偷溜出來,跟在母親身邊。

許夫人又隻是嗬斥了幾句,就順水推舟,把兒子帶下了江南。`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完全可以在近處港口把許鳳佳放下,再遣人回京報信,接許鳳佳回去的。

一到江南就四處求神拜佛……

古代不同於現代,在這個蒙昧的時代裡,神佛之說深入人心,不少人有了心事,都願意在神佛之前祈禱。

許夫人很明顯就是有了心事。

再結合五娘子的那幾句話,這心事隻怕和許鳳佳也有一定的關係。

七娘子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了。

“許家家大業大。”她輕聲說。“平國公前幾年又一直在外征戰……想來,許家也是一本爛賬。”

大太太眉宇間不由自主就帶上了絲絲的笑意。

人就是這樣。

大太太自己心裡煩心事多,雖然嘴上不說,但聽到許夫人也過得不好,自然會感到舒心。

七娘子就當做沒有看到。

“不過母親在京裡也有幾個月了,恐怕知道得要比小七更多。”她委婉地道。

七娘子再能耐,也隻是個孩子,又常年住在蘇州,對京城親戚家裡的事,肯定並不了解。

“我也隻去平國公府拜訪過一次。”大太太搖了搖頭。“許家這樣的門第,底下就算都爛成一團了,麵子上也都還是過得去的。”

不要說別人,就是楊家,平時大麵上也都是和和氣氣的,真正的交鋒都在暗處。

七娘子就點頭笑了笑,沒有說話。

大太太不免有些尷尬。

巴巴地叫七娘子來,隻是問兩句許家的事——七娘子還根本答不上來,有點小題大做了。

“你三姨一直想把五娘子說給鳳佳。”她不免就透露了內幕消息。“不過……”

如果許夫人與許鳳佳母子在許家的地位並不穩固,大太太當然不想把女兒嫁去吃苦。

七娘子有些吃驚地挑起了眉毛。

旋即又鎮定下來。

雖然沒有和未出嫁的女兒商量這種事的道理,但大太太身邊能依靠的人沒有幾個,大老爺又和她離心,恐怕,也是實在找不到人商量了。

不過這種事,並不是她可以隨便插嘴的。

“五姐才十歲嘛!”她笑著說,“哪有這麼早說親的。”

大秦的女兒,一般都是十四五說親,十七八出嫁。

大太太也沒有指望七娘子在這事上給她出什麼更好的主意,就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地附和,“都小了些。”

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父親這陣子是認真和正院鬧上生分了。”

七娘子就品出了大太太語氣裡的沮喪。

這才是大太太找她來的真正目的吧。

以大太太的性子,恐怕很難低頭向她這個小小的庶女問計。

隻看大太太因為二娘子藏起九哥,讓她在許夫人麵前露怯的事大發脾氣,就知道她的性子。

除非被認作是真正的自己人,否則,她都不會願意在七娘子跟前示弱的。

七娘子就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歎了口氣。

初娘子是被大太太親手養育起來的,兩人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