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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過了幾日,不知怎地,又流連進了浣紗塢。

連續十多天都睡在浣紗塢裡,要不然,就睡在外院。

居然很少到溪客坊去了。

四姨娘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黯淡,雖然臉上盈盈的笑,是從來沒有斷過,但如七娘子這樣擅長察言觀色的,就能從眼角眉梢,看出昏暗來。

在這個時候捧出霜降,自然不是無的放矢。

恐怕和三娘子的嫁妝有關……

七娘子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三娘子的婚事,大太太交代得不清不楚的,也沒有說清楚,到底是誰提議作罷。

如果是大老爺先起意反悔,這麼多天過去了,總要私下裡先和四姨娘交代一番吧?

不然當著四姨娘的似水柔情,大老爺又怎麼好意思?

偏偏從四姨娘的種種表現來看,她又不像是知道了三娘子的婚事已經告吹的樣子。

捧出霜降,無非就是為了三娘子的嫁妝,想要把大老爺的寵愛爭取在溪客坊內。

……她就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的疑問,向大太太吐露。

在正院過了小半年,七娘子算是看出來了。

雖然大老爺明麵上很尊重大太太,但他真正寵愛的,卻是四房。

隻是為了和大太太打對台也罷,真心愛寵也罷,在三娘子的婚事上,大老爺是鐵了心要和大太太對著乾了。

當著許夫人的麵,如果兩人爆發出什麼沖突的話,大太太恐怕會加倍生氣。

七娘子就留了神,細細地觀察著三娘子、四娘子的神態。

一時間,府中倒也平安無事,就連最能鬧騰的許鳳佳,都銷聲匿跡,少了聲音。

七娘子也漸漸地忘了假山上的不愉快。

到底是小男孩,再壞也壞不到哪去的……知道自己不好惹,恐怕也就漸漸地丟開手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軌。和半年前相比,隻有些微的不同。

七娘子的字寫得越發好了,五娘子暗中和她較勁,練字也練得更起勁。

繡花也漸漸地有了模樣。

白露服侍得更盡心了。

梁媽媽、王媽媽見了七娘子,也都帶著笑,客客氣氣地當正院的小姐一樣待她……

九哥和七娘子之間的話雖然多了些,但彼此還是淡淡的。

二娘子忙著準備嫁妝,許夫人成天出門求神拜佛……

二太太三天兩頭過來找兩位姐姐說話。大太太有時候應酬,有時候就懶得見她,稱病。二太太也不在意,反而來得更勤了。

算算日子,七娘子又托立夏的娘周嫂子帶了十兩銀子上封家去串門,封太太千恩萬謝——今年年成不好,封家新置辦的田土,沒有多少出產。

日子平淡地淌了過去。

進了十月,大老爺張羅著帶全家人到太湖賞秋。

44、化星

過了九月,大老爺清閒了下來。

每年到秋收的時候,地主佃戶之間總會爆發械鬥,去年就有佃戶一氣之下落草為寇,鬧出了大半省的動靜,雖然是江西一帶的事,但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大老爺並各布政使的心也都高高地懸著,直到過了九月進了深秋才能鬆一口氣。

想著這幾個月來,家裡多事,又來了客人。

大老爺就張羅著到太湖賞秋。

許夫人興致盎然。

她這還是第一次下江南,雖然這段日子,也被眾太太簇擁著到蘇州城裡外的幾間禪寺去上過了香,但還沒有瀏覽過太湖的景色。

二娘子一心準備嫁妝,又怕大太太和大老爺都不在家,孫家的人要是來了,倒不好招待,就沒有去。三娘子也稱病不去……都知道她是怕了許鳳佳。四娘子卻是真病了,進了九月就一直有低燒沒退,像是要發豆的樣子,不敢吹風,也不去,八娘子也犯了咳嗽,連帶得二太太也不能來。到最後去的小輩,隻有正院幾個孩子,並六娘子、許鳳佳而已。

雖然如此,排場卻也不少。小姐們各人帶了一名隨身丫鬟,乘了小小的翠幄清油車,大太太帶九哥坐了四人抬的轎子,許夫人本是國公夫人,要用八抬大轎,卻又嫌鋪張,與大老爺、大太太一樣,換了紅頂四抬的轎子,許鳳佳偏不坐轎,騎了楊家日常喂養的好馬,在母親轎子邊上護送。又有服侍的婆子,張羅的管家等,滿滿地坐了三輛大車跟在後頭,前呼後擁,緩緩地向光福鎮去了。

偏巧到了半路,又遇到了江蘇布政使李家的轎子。

兩邊互派了人,通了訊息,才知道原來是李太太去銅觀音寺祈福。兩家倒正好同路。

蘇州的大戶人家,多半都有自己常去的禪寺。

據說李太太的嫡子,就是在銅觀音寺求來的。

大太太聽了立春的回報,心領神會。

“到了光福鎮,派人問問李太太,要不要一道去太湖賞秋。”她含笑吩咐。

有大老爺在,李太太多半是不會來的,但總要客氣一下。

從李太太身上,她就想到了許夫人。

許夫人前一陣子,隻是在她的陪伴下赴眾女眷設下的宴席。

這陣子她告了忙,許夫人卻也沒落下出門的腳步。

蘇州一帶大大小小的佛寺,她幾乎都逛遍了……

什麼事,讓許夫人這樣的上心。

大太太不禁目光微凝,回想著在京城的見聞。

旋即,又聽到了許鳳佳的聲音,與五娘子咯咯的笑聲。

她略略皺了皺眉,轉眼間,又微笑了起來。

鳳佳這孩子,天性頑皮,倒是和小五相處得不錯,別看他連二娘子都敢戲弄,卻是一直沒有捉弄過小五……

臨傍晚的時候,一行人進了光福鎮,兩家都在銅觀音寺歇腳,一時寺內滿滿當當,裝滿了丫鬟婆子,遍地都是鶯啼燕語。

梁媽媽就笑模笑樣地進了李太太下腳的院子,沒有多久,回來稟報大太太,“李太太謝過太太的美意,說是這次過來要長住一段日子精心吃齋,就不打擾太太與姨夫人了,等明日早上帶十二少爺來給太太、姨夫人請安。”

“哪裡說得上請安,這李太太就是客氣。”大太太忙說。

許夫人隻是笑了笑。

又漫不經心地吩咐身邊的許鳳佳,“到了外頭不比在家,你就不要亂跑了,在我身邊老實呆著吧。”

許鳳佳沉下臉,淡淡地應了一聲。

許夫人就看了七娘子一眼,對她笑了笑。

七娘子心底有些發寒。

她一直很害怕這個一臉精乾的許家姨夫人,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她似的。

看來,許鳳佳和她的那幾次沖突,也的確沒有瞞過許夫人。

雖然許夫人的笑容裡沒有多少惡意,但七娘子還是禁不住多了幾分小心。

以她的身份,如果不經意間觸犯了許夫人……

七娘子不敢再想下去了。

大太太卻沒有留意到這些細節。

“三姐要是能留在蘇州過年就好了。”她有幾分遺憾。“我們家在鄧尉山上的別業,周圍全種滿了梅花,從臘月開到二月都不會謝!可惜現在不是花期,住進去就冷清了些。”

許夫人也很向往,“京城什麼都好,就是寸土寸金,住處小不說,平時想出外踏青,都沒有什麼好去處。”

兩人就說起了未出閣前的瑣事。

孩子們聽得無味,三三兩兩約出去玩耍。九哥就張羅著要去找李家的十二少爺玩耍。

七娘子不免悄悄問白露,“李家這位十二郎,是眼下的這位李太太親生的?”

白露含笑點了點頭,“這一任續弦就生了這麼一個親兒子,看得也是和眼珠子一樣的,平時到哪裡都帶在身邊。”

又和七娘子咬耳朵。“李家與我們家不同,這任太太不大管事,府裡幾個姨娘鬥得厲害,李太太也都當作不知道,得了閒就愛帶小少爺出來住,愛去哪裡就去哪裡,李老爺也很少管她。”

難怪李老爺和大老爺走得這樣近,但李太太卻很少上門和大太太說話。//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七娘子好奇,“前頭幾個太太也有兒子吧?”

“都有,原配還有兩個嫡子,現在都在山塘書院讀書,身上也有了舉人的功名。”白露點了點頭。

六娘子湊過來笑著聽白露八卦,白露也沒有回避的意思。

明天李太太就要過來了,七娘子當然想要多知道一些李家的情況,“第一任續弦生的嫡子身子不大好,全靠藥培著,第二任生了十一郎,今年也有十三歲了,這一任太太倒是對他也不錯,時常也把他帶在身邊。”

像楊家這樣的家庭,人口已經算是簡單的了。當時的封疆大吏,哪一個家裡扯出來都有一營女兵,外加無數子女,楊家這樣隻有九哥一枚獨苗的,實在很少見。

六娘子也笑著說,“十一郎和十二郎都來過我們家的,十一郎的舅舅在京城與二叔很親善,所以父親也對他格外的看重。”

世家大族之間,常常有牽扯不清的關係。

七娘子點了點頭。

就看到許鳳佳出了屋子,慢悠悠地走向了她們。

她心頭一緊,握住了六娘子的手。

六娘子也僵住了。

白露不由得有些好笑。

七娘子凝神戒備的樣子,倒難得見,要比平時那淡淡的表情,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我們在東跨院下腳,還是先過去收拾一下包袱吧。”她柔聲說。

六娘子和七娘子就手拉著手,進了女眷下腳的東跨院。

許鳳佳似笑非笑地目送她們拐過了牆角。

看來雖然麵子上繃得緊,但楊棋心底還是有幾分怕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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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人占了銅觀音寺一大一小兩間院子,大老爺和大太太在大院子正屋歇腳,六娘子和七娘子就被安排到了東跨院,西跨院裡住著九哥與五娘子,許夫人帶著許鳳佳歇在小院子裡,還有些兩家的下人們,就一並住到了後院。

大老爺一直在寺裡和住持談天,到了晚飯時分才回屋與家人一起用了晚飯,吃過飯又出了門,還留話請大太太不用等他。

大太太不由得銀牙暗咬。

七娘子就不敢久呆。

大老爺寧可和住持徹夜清談都不願和大太太歇在一屋裡,可見兩夫妻之間的生疏。

夫妻之間走到這個地步,必定是恩怨糾纏……

大太太現在一定不願意被庶女見證著她的不快。

七娘子就給六娘子使了個眼色。

六娘子會意地點了點頭,拉著七娘子起身向大太太道晚安。

兩個小姑娘出了屋。

光福寺的夜要比楊家蕭疏得多。

畢竟在山腳下,周圍也沒有多少高樓,闊大的、深青色的夜空毫無保留地倒扣在兩個小姑娘頭頂,淡白色的銀河橫跨天際,星子密密麻麻,亮得好像野獸的眼睛,無言地注視著她們。

六娘子就不自覺牽住了七娘子的手。

“我和你一床睡吧!七妹。”

她聲音裡的害怕毫無保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