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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看了,倒覺得很親切,也對二娘子多了幾分敬意。

看得出二娘子是真有學問。

二娘子坐在青玉案前,看到七娘子進來了,就指了指窗邊的一把紅木圈椅。

“你和三妹拌嘴的事,已經傳到了父親耳朵裡。”她開門見山。

七娘子不由得一挑眉毛。

以前小時候和夥伴們玩耍,也難免口角,當時她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人,稍微受了氣,就喊‘我要告訴我爸’。

想不到三娘子居然是這種人。

“三姐姐……”和二娘子說話,不比和王媽媽,可以肆無忌憚地展示她對三娘子的憎惡,七娘子沉%e5%90%9f了片刻,就要開口。

“三娘子這件事做得很不漂亮。”二娘子打斷了她的話。“父親倒並沒有偏心,說了她好幾句。”

大老爺也就是昨天去了溪客坊,七娘子隻知道三娘子摔了些碗盤,被大老爺說了幾句,倒不知道三娘子是告狀不成,反而落了不是。

就連這不完整的事實,都還是王媽媽告訴她的。

消息太不靈通了!七娘子暗自感慨,旋即,又佩服二娘子的本事,別看她每日深居簡出,不動神色之間,原來對溪客坊的事都這麼清楚。

溪客坊可是四姨娘經營了多年的地盤,裡頭的事,一向是很少傳到外麵來的。

“但是,”二娘子也不在意七娘子的沉默,“父親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是一定會對你有所不喜。畢竟,他最喜歡的是兄友弟恭……合家和睦。”

她臉上飄過了淡淡的諷刺。

七娘子不以為意。

大老爺就是看在九哥的份上,都不會對她厭惡到十二萬分,再說,這樣的小事而已,能有多不喜歡?退一步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在內院生活,看的不是大老爺的臉色,而是大太太的喜惡。

“小七魯莽了。”她細聲細氣地自我檢討。麵子功夫,還是要做的。

二娘子不以為然,“難不成還任她說那些個不要臉的話?”

她的語氣一向是淡淡的,很少這麼激烈。

七娘子詫異地看著二娘子。

“分明是偏房庶女,”二娘子的不屑非常明顯,“卻不知輕重,每日裡搬弄是非,口蜜腹劍……偏生手段又那麼笨拙!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七娘子頓時對二娘子多了幾分親近。

一年前她和九姨娘才到蘇州的時候,三娘子是第一個來南偏院探訪她們的。

當時她笑得很甜,態度,也很客氣。七娘子還暗自慶幸,她不是個難相處的人。

沒想到才出了南偏院的門,她就笑得前仰後合,銀鈴般的笑聲,傳得老遠。

“九姨娘身上穿的,還不如溪客坊的粗使丫鬟!”

九姨娘和七娘子才送她出門,當時就在院子裡,這話,肆無忌憚地傳到她們的耳朵裡。

有時候,怨就是這樣結下的。

隻要想到九姨娘當時眼中流露出的傷心,七娘子就恨不得扇三娘子幾個耳光,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她勉強克製住了應和二娘子的沖動。

二娘子是姐姐,說三娘子幾句,是占了身份,占了理。

她也是偏房庶女,又是三娘子的妹妹,有些話,二娘子可以說,她不可以。

“三姐有時候,是有些不講究。”她含蓄地應和,“但小七也有些僭越了,畢竟是姐姐……還請二姐不要見怪。”

二娘子麵露一絲贊賞,卻沒有多說什麼。

兩個人說了幾句寒暄的話,又提到了八姨娘的肚子。

“大寒服侍得還算盡心。”二娘子淡淡的,“隻是八姨娘懷相不好,心裡的事又多,難免一天兩日的折騰。”

“算來,再過四個月,家裡又要添人口了。”七娘子作出高興的樣子。

二娘子歎了口氣,沒有應聲。

七娘子發覺她怎麼都看不透二娘子的心思。

別看二娘子平時一副方正嚴明的樣子,其實心底對這些事,門兒清吧?

很快就到了清明,清明那天早上,七娘子早早起床,梳洗打扮。

這樣嚴肅的場合,就不適合再與九哥一起扮雙生子了,再說,二太太又不是傻瓜,她和九哥之間的神態,還是有很大差距的,能騙得了一次,難道還能騙第二次、第三次?

大太太打的想必也不是這個主意。

不過,雙生子親密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七娘子都寫完一百個大字了,九哥才剛剛起床,揉著眼一邊往外走,小雪一邊給他穿衣服,又把他哄到淨房裡洗漱。九哥在主屋住慣了,時常走反。

吃過早飯,王媽媽和立春忙拿了鑰匙去開主屋的門,昨天已經叫人灑掃過了,今日眾人要先聚集在這裡,聽大老爺說幾句話。

七娘子和九哥就規規矩矩地進了主屋正廳,數了排行先坐了下來。沒有多久,姐妹們陸陸續續都到了,大家互相見過禮,大老爺也甩著袖子進了正廳。

大老爺是有年紀的人了,這些天一直宿在浣紗塢,此時就有些沒精神,眼底下有淡淡的黑青。

他說了幾句場麵上的話,又捏了捏九哥的小臉蛋,就帶著他先去了念先祠。

七娘子就坐在九哥身邊,大老爺的眼神掠過她時,明顯地頓了頓。

七娘子垂頭斂目,做出一副很嫻靜的樣子來。

大老爺喉頭動了幾下,終於還是沒說什麼,牽著九哥出了正廳。

他一走,廳裡頓時熱鬧了起來,三娘子還是一臉喜氣洋洋的樣子,帶著笑和四娘子搭腔,“四妹,你幫我看看,我的項圈是不是扯著頭發了。”

眾人的目光頓時就集中到了她的脖子上。

三娘子%e8%83%b8`前掛著一個紅寶石赤金項圈,黃金瓔珞沉甸甸地墜在她%e8%83%b8`前,看著,不但是足金,而且還下了很大的功夫精雕細作。而且金燦燦的,看起來,就像是新上身的一般。

這個項圈隨隨便便,價值上千兩是跑不掉的。

三娘子雖然沒有對七娘子說一個字,但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眾人:拌個嘴不算什麼,她受了委屈,大老爺自然會補償。

眾人的目光就又調向了七娘子。

七娘子身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隻有鬢邊插了一朵珠花,手上籠著玻璃種的藍花翡翠鐲子。

翡翠也不能算是很名貴的玉料。

二娘子暗自皺了皺眉,麵上多了三分冷意。

七娘子就好像沒有聽出三娘子的弦外之音一般,猶自低頭專心地望著手裡的帕子。

三娘子得意地和四娘子說笑起來,議論著小香雪的梅花謝了,玉雨軒的梨花開得好。

七娘子這才抬起頭叫白露,“給我倒茶。”

白露忙笑%e5%90%9f%e5%90%9f地和立春一起捧了茶壺,一個一個小姐加了過來,一邊續茶,一邊和立春聊天。

任你三娘子多得大老爺的歡心,隻要你是偏房庶女,就不能把丫頭帶進主屋!

六娘子眸中閃過了一絲諷色,看了三娘子一眼。

三娘子雖然還是笑容滿麵,但眼裡的笑意已經消失無蹤。

倒是二娘子,看上去還是平平常常,冷冷淡淡,眼底卻柔和了起來。

“侄女們都到得好早,”院子裡忽然傳來了二太太的笑聲。“我來遲了!”

“二嬸!”眾人都起身招呼行禮。

二太太牽著一個嬌嬌怯怯的小女孩,進了堂屋。

七娘子不由留神打量第一次見麵的八娘子。

八娘子和七娘子、九哥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七娘子先出了娘胎,九姨娘還在使勁生九哥的時候,八娘子就落地了。這三個孩子,隻差了兩三個時辰不到。■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和七娘子、九哥的高挑不同,八娘子顯得很瘦小,七歲的人了,看上去就像五歲、六歲一樣。

她穿著粉藍色亮緞裙子,桃紅色滿地金繭綢襖,單從長相上看,是個美人坯子,可惜透著病容,有些壓不住這漂亮的衣著。

八娘子好像很依戀二太太,和姐妹們見過禮,就倚到二太太身邊。

二太太在客位上喝過兩碗茶,就帶了姐妹們到念先祠祭拜。

大老爺已經帶著九哥祭拜過了先人,先行離去了,沒有和二太太打上照麵,隻是留了話,中午把九哥留在他那裡吃飯。

王媽媽和立春難掩喜色:大老爺心裡最疼愛的,還是正院的九哥!

二太太也沒有尷尬,笑%e5%90%9f%e5%90%9f地聽了小丫鬟的話,點點頭讓她下去了。回身帶著女兒家們進了念先祠。

念先祠是三間小屋打通了做成的小祠堂,一進屋就能看到一溜紅木長案,上頭供著十多個牌位,每個牌位上方還掛了栩栩如生的音容圖。

七娘子隻是撩了一眼就不敢多看,跟在二太太身後魚貫給每個牌位上香跪拜。

十多個牌位,說快也快,很快就祭拜完了。

原本肅穆的隊伍出了念先祠,一下就熱鬧起來。

三娘子把八娘子拉到身邊,笑嘻嘻地逗她說話。

六娘子也湊到七娘子身邊,議論著八娘子身上的新裝,“雖說料子是好料子,但桃紅配粉藍,卻有些俗了!”

而且,也顯示出了八娘子臉色不好的缺點。

七娘子胡亂點了點頭,“前麵就是小香雪了吧?”

小香雪的白梅花大半都落了,一叢綠葉中隱隱約約露出了半個屋頂。

六娘子笑著說,“嗯,從這條路岔過去,就到了小香雪。直行再左轉,是聚八仙。”

一邊說,兩個人一邊走,已經看到了聚八仙周圍開得團團如雪的瓊花。

19春宴

七娘子還是第一次參加楊府女眷內部的宴會。

她規規矩矩,按照排行坐到了六娘子身邊的高幾後,把最靠近二太太的位置留給了二娘子。

三娘子坐在二太太右邊下手,二娘子坐在二太太左邊下手,八娘子就隻好坐到七娘子對麵了,二太太往年是要和大太太坐在一起的,大太太不在,她就大大方方地坐到了上頭打橫的位置。

幾個楊家女兒就互相使眼色。

這裡是大房,大太太隻是暫時離開,按理來做客的二房主母,怎麼都要給大太太留一個空位置,體現出雖然大太太人在外地,但做妯娌的還是很尊重她。

楊家每年吃年夜飯的時候,都要在大老爺下手給二老爺留個位置,就是這個道理。

二太太也是書香人家出身,怎麼行事這麼沒有章法?

大家坐定了,王媽媽和立春就張羅著上菜,四姨娘笑%e5%90%9f%e5%90%9f地從偏廳進了正廳,對二太太施了一禮,“給二太太請安。”

二太太連忙笑著點了點頭,態度也很熱情,“這些時候大姐不在,辛苦你了。”

四姨娘連忙謙讓,“說不上辛苦,也沒有多少事要操心。”又問,“二太太今日少人陪,可要叫幾個說書的女先兒過來解悶?”

大太太是從來不在小姐們跟前聽說書的,她家務繁忙,一年也難得有兩天想起楊家養的這幾個說書先生。二娘子麵露不悅,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