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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她,她也還是這麼軟。

五娘子就又生出了一股無名火,她把手伸給穀雨擦乾,哼了一聲,就帶著穀雨離去了。

白露和立夏都在西偏院忙著收拾房屋,七娘子苦笑了聲,提了提白錫水壺,很輕鬆地便提了起來。

壺裡沒有殘水了,想來,往日裡隻預備這三個少爺小姐洗手,也隻有這麼多的分量。

七娘子沒來由地就有一點委屈。

她看著沉重的白銀荷花盆裡蕩漾著的清水,猶豫著自己挽起了衣袖。

身後忽然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

白露站在門口,她的頭發已經重新挽起了兩個丫頭髻,大小不一,倒有幾分俏皮,換上了新的蔥綠色襖裙,看著雖然有些慌張,卻也上得了台盤。

“我來服侍七娘子洗手。”白露猶帶喘熄,手中拎了個小小的黃銅水壺。

七娘子眼圈有些發熱,她低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白露是大太太屋裡出來的,對大太太屋中的行事規矩,很是熟悉,她上前潑了殘水,倒了一盆熱水,又拿起了一塊白布等著。

七娘子把手伸進水裡,感受著暖融融的溫水在指間流動,忽然就感慨起來。

這幾年來,她和九姨娘相依為命,洗完手用手絹揩揩,也就了事了。

哪裡想得到大太太屋裡行事的規矩是這麼奢靡,這些白布用完了就丟到地上,想來是不會再用第二次的了。

這才是真正的豪門。

七娘子把手伸給了白露,白露仔仔細細地揩拭了,跟著七娘子走出了淨房。

“餘下的事,自有人做。”白露輕聲對七娘子解說。

她現在初來乍到,自然是要多知道一些大太太屋裡的規矩。

七娘子點點頭,來不及多說什麼,就轉進了飯堂。

大太太起居都有固定的地方,飯桌一向是擺在堂屋西次間,這裡除了一日三餐用飯之外,並沒有別的用途,四壁擺放著博古架,兩張小小的方桌擺在屋中,大太太帶著九哥一桌,二娘子、五娘子對坐。

“七妹來了。”大太太笑著招呼,“坐到五姐下手吧。”

七娘子就走到五娘子下首坐下,正好和九哥麵對麵,九哥對她扮了個鬼臉。七娘子忍著不敢笑,九哥就覺得有些乏味,扭過頭與立春說話。

大太太臉上的笑意加深了。

楊家雖然是江南數得著的豪門,但一向是詩書傳家,行事作風,與乍富新貴差別很大。晚飯不過是八菜二湯,但樣樣都做得很精致,分量雖然不多,三個人分卻正好。廚房想來也是用了心思的。

二娘子和五娘子都隻吃半碗飯就放下了筷子,七娘子也就吃了半碗,便不敢多吃了。

其實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半碗飯,不過是填填肚子而已,說飽,倒還未必。

吃過飯,換了茶來,三人對坐著品茶,安安靜靜的一句話都沒有。就連九哥,也是細嚼慢咽,吃相文雅。

七娘子看了倒是多了幾分放心:大太太在教養九哥上,還是很用心的。

吃過飯,三個姑娘結伴回房。

楊府占地很大,姑娘們過了八歲,就各自住到百芳園的小繡樓裡去,不過五娘子是大太太的心頭肉,一直還住在主屋東偏院,九哥最受寵,與大太太住在一屋裡。二娘子已是搬到了園子裡的一片竹林裡,她住的小樓有個好名字,叫做幽篁裡。

倒是比瀟湘館來得更文雅些,七娘子心中暗想。

二娘子素來寡言少語,才出了堂屋,便扶著清明拐出了垂花門。七娘子對五娘子點了點頭,也就轉身走開。

五娘子今日犯了好大的錯,心裡肯定憋著火,她不必和五娘子多說什麼,多說,反而多錯。

西偏院已經被拾掇得很乾淨了,進了院子,就能看到主屋裡透出的隱隱燈火,兩邊的小耳房也亮著燈,七娘子停下腳步問白露,“怎麼安排的?”

白露不動聲色,“幾個婆子平日裡都是回去睡覺的,東邊耳房做了淨房,倒座南房騰出了兩間,四個小丫鬟歇在裡麵,我與立夏不值夜的時候,就睡在西邊耳房裡。”

怎麼把被塞得滿滿的倒座南房騰出兩間來,那就是白露的事了,七娘子沒有在西偏院坐多久就被拉了出來。立夏又是個沒經事的,白露一個人把事兒安頓成這樣,可見得是個能乾的。

七娘子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說了聲,“你們兩個也要有自己的屋子才好。”就與白露一道進了主屋。

堂屋正當中,擺了酸枝木八仙桌,兩三張圓凳隨意地放在桌邊,桌上擺著大理石小屏風,燭台上立著三四根蠟燭,屋內很亮堂。屋角放了兩個博古架,架上零零碎碎地擺著些瓶罐,博古架中間空出的牆麵上掛著一幅對聯:月來滿地水,雲起一天山。

“很幽雅。”七娘子含笑看了白露一眼。

白露愣了一會兒,才低頭稱謝。她沒想到七娘子能覺得出好。

還是小看了七娘子,白露在心底暗暗責怪自己。

“對聯是哪裡拿來的?”七娘子一邊往裡屋走,一邊問。

“是二娘子送的。”白露跟在她身後,說著,“您才進了正院,她就打發人送了來。”

七娘子已經走進了東裡間,那是她的臥室。

才進臥室,她就愣住了。

臥室當中也放了張酸枝木梅花桌,桌上放了一小盤銀子,帶著霜的銀錠子碼得整整齊齊,在燭光下閃著異樣的光。

7私房

“這也是二姐送的?”七娘子淡淡地問,聲音裡,聽不出喜怒。

白露也愣住了。

立夏端著一盤子葡萄走進來,聽到了七娘子話裡的尾巴,便說,“這是四姨娘送來的,我不想收,可霜降說,收不收,是七娘子的事。”

她的聲音裡帶了一絲委屈。霜降是個快嘴,想來,也說了不少不中聽的話。

“退回去。”七娘子的聲音如冬風一樣冷。“她還送了什麼來?”

立夏忙搖搖頭,又指了指床上的一個彈墨包袱。“二娘子倒是先送了一副對聯,又送了些衣物來,我們還沒拆。”

看來,五娘子撒潑的事誰也沒瞞過去,二娘子心中也是有數的。

七娘子笑著搖了搖頭,“白露姐,辛苦你跑一趟了,把這盤銀子退回去吧。”

白露心裡就有些佩服七娘子了。

四姨娘送這盤銀子來,真是不安好心。

七娘子若是收了,將來要受四姨娘的鉗製不說,轉頭到了楊老爺那裡,就是個話柄,大太太要是落了臉,不把氣撒在七娘子身上,撒在誰身上?

這銀子是萬萬不能收的。

她端起銀子,就出了院門。

七娘子和立夏這才能坐下說話。

“立夏,”七娘子在桌邊坐下,和顏悅色地把小丫頭喊到了身邊,“今日沒受什麼委屈吧?”

立夏笑了笑,沒有說話。

七娘子就是喜歡立夏這一點,沉得住氣,又不愛撒謊,比較老實。

“我們初來乍到,就算受些委屈,也是理所應當的。”七娘子緩緩地說,“你要多跟著白露,學學她的做派。五姐的事,不要放在心上,誰來問你,你都不要多說什麼。”

若是被拿住了話柄,這事鬧了出去,五娘子固然沒臉,她也不見得有多光彩。再說,這事其實還在於她沒來得及把話說清楚,要是大太太偏心一些,覺得是她想看五娘子的笑話,那就沒她的好果子吃了。

就算立春在,能為她說幾句話,還是講不來的事呢。

立夏眨著眼,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七娘子不由得就歎了口氣。§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豪門,是非就是多。

她垂下眼,“把二姐送來的包袱拆開吧。”二娘子的好意,與四姨娘的好意不同,是必須要收下的。

立夏就過去拆開了包袱,把衣裳一件一件地抖開給七娘子看。

二娘子送來的衣服,雖然用料不若二太太送的名貴,但尺寸倒是正合適,一件薑黃色的貢緞襖子,七娘子很喜歡,現場就要穿上試試。

立夏一抖衣服,幾個小小的物事就滾到了地上,撞擊著青石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音。她撿起來給七娘子看。

是四個小小的銀錠子。

“約有四兩。”立夏掂了掂,把銀錠子放到桌上,又把餘下的兩件天藍色、暗紅色的衣裳抖開。天藍色的褙子裡又跌出兩個銀錠子。

七娘子捏著這六兩銀子,感慨萬千。

當晚等白露回來了,她便塞給白露二兩。

“白天多虧你解圍了。”她說得含蓄,“我不比姐妹們有錢,這二兩先拿去,若少了,到了月底月例銀子發下來,再補你的。”

白露慌忙推開七娘子的手,“並沒有那麼多,況且,這也是奴婢應當做的。”

“這該是我出的。”七娘子很堅持,“快收下,否則月底給你四兩。”

白露禁不住噗嗤一笑,就接過了七娘子的銀子。

七娘子又拿過一個小匣子,當著她的麵,把四兩銀子放了進去。

這是個破舊的樟木匣,裡頭空空的,隻有這四個小小的銀錠子。

七娘子對立夏和白露笑了笑,“日子,總是慢慢過的。到了西偏院,咱們就慢慢的把日子越過越好。”

立夏高興地應了是:在南偏院,七娘子都沒有私房錢這個說法。

白露眼神微黯:雖然沒有明說,但在正院,小姐們每個月的月例是四兩,比姨娘屋裡的小姐們多了二兩不說,大太太想起來,時不時還會給她們送錢。二娘子的錢匣滿滿當當的,好幾次她送錢去,二娘子隨手就賞她半個銀錠子。

她望著燈下的七娘子,又笑了起來。七娘子說得不錯,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

第二天七娘子起來,梳洗過了,梁媽媽親自送了兩件衣裳過來。

“本待昨晚送的,卻耽擱了,我改了改,應該挺合身的。”她笑%e5%90%9f%e5%90%9f地說。

七娘子連聲道謝,“勞煩媽媽想著。”改衣服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管梁媽媽讓誰改了,自己拿來做人情,七娘子都要謝謝她。

梁媽媽看了看掛在屏風上的天藍色褙子,眼神一閃。

“這是二姐昨日送來的。”七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二姐外冷內熱呢。”

七娘子說話挺好聽的,本來尷尬的事,這麼一說倒顯得二娘子熱心腸。梁媽媽眼彎彎地拍了拍七娘子的手,“七娘子這麼想就好了。”

說完回了堂屋,大太太還睡在床上,九哥在一邊穿衣裳,笨手笨腳的,偏還不要人幫,大太太看得眼裡隻有笑。

等九哥出去洗漱,梁媽媽就把七娘子的話說了,“是個會說話的。”

大太太點點頭,“能這麼想,不枉二姐的一片心意。”她懶懶地坐起身,梁媽媽上前為她解下睡袍,穿上中衣。“讓纖秀坊把四季的衣服都做出來吧,前幾年四姨娘管著內院,沒少克扣她們母女的月例銀子,瞧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