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喘了口氣，如娟尖叫道：“素箏……”眾人一起跑到窗邊向外看。隻見素箏根本就沒跑到淩霄閣裡，在外麵的洪水裡一沉一伏，看樣子是不會遊泳的。此刻她連呼救都做不到了。

楊瓊又想下去。被康妃拉住。“你不能再下去了！否則連你都會死！”楊瓊自己沒有覺察到，她現在的臉色多麼嚇人。

楊瓊猶豫了一下，再看下麵的素箏，已經漸漸沉了下去。

“為了千靈，我必須去救人！”楊瓊狠心甩開康妃的手，“娘娘，對不起。”說完直接從窗子跳了下去。

“楊瓊！”第一次，康妃當著眾人的麵喊出了楊瓊的名字。

沒有人有心思好奇這個名字的事情，大家的眼睛都看著下麵的兩個人。

楊瓊拚命遊到素箏身邊，將她的頭拖出水麵。素箏感覺有人在救自己，便拚命抓住楊瓊的手。楊瓊心裡一涼，她最怕的事情發生了。溺水的人經常會出現這種反應，死死抓住救人者的手，這樣下去兩個人都會淹死！

洪水的水位還在上漲。截取整條河的水灌入城中，再加上昨夜的一場大雨，力量是驚人的。

楊瓊的手已經開始發麻。素箏的手勁很大，她無論如何也掙%e8%84%b1不了。這個時候她隻想笑，自己受過的救護訓練都被自己丟到哪裡去了？居然這麼就要死了？

康妃看著楊瓊的動作越來越慢，心已經被絞碎了。她突然也想跳下去，被眾人拉住。

“娘娘，我去救人。”元香說完，走向樓梯口。她之所以沒有主動去救人，原因很簡單，她不會遊泳。

此時她的手裡多了一塊木板，是剛剛拆了一張桌子弄來的。

元香下到樓梯中段，已經是水平麵了。她將木板放在水麵上，自己趴了上去。通過不斷地劃水，元香出了淩霄閣。楊瓊和素箏就在淩霄閣門口。元香很快找到了她們。她想將兩個人一並拉上木板，但是處在體力透支邊緣的她也沒有這麼大力氣。

不但如此，她用力過猛，自己還從木板上掉落到水裡。四周水花的翻動讓楊瓊清醒過來。她看到元香的身影，又燃起了生存的希望。

楊瓊努力掰開素箏的手，終於從素箏的禁錮下逃了出來。元香落水後一直靠著木板保持自己的上身在水麵之上。見楊瓊有了動作，急忙過去幫忙。兩個人合力，將素箏扶上了木板。

“快，劃水！”楊瓊大喊道。

元香點頭，撐著木板拚命地向回劃。楊瓊也跟著往回遊。突然胃部收縮，一陣難以控製的惡心讓她嘔吐起來。這一下是致命的。她一張嘴，大量的水灌進了她的體內，她已經沒辦法再控製自己的平衡了。

康妃就站在窗邊，將楊瓊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到她沉進水裡不停地冒出氣泡，康妃竟然連心痛的感覺都消失了。

回想起數日前的場景。

“你怕死嗎？”

“如果宮破，你可願與本宮以身殉社稷？”

“宮破之時，娘娘已經決意殉國？”

“是。你可願意陪我？”

“碧落黃泉，生死相隨。”

是啊，說好的，碧落黃泉，生死相隨。怎麼可以讓她一個人孤獨地死去呢？

就在所有人包括周錦妃都到樓梯口去拉素箏和元香的時候，聽到背後傳來“噗通”一聲。眾人膽戰心驚地回頭去看，窗子邊已經空無一人。

楊瓊感覺很難受。大量的水灌進了身體裡，肺部被壓迫得快要炸開了。想過很多死法，卻沒想到自己會被淹死。如果還可以有表情，楊瓊隻想苦笑。

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是誰呢？她想睜開眼，卻完全辦不到。是啊，自己快死了啊，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拉著自己手的人是誰。內心糾結著，私心裡她希望是康妃，又不希望是康妃。

有%e5%94%87瓣覆上了自己的%e5%94%87，冰冷的感覺。但是那觸?感是自己熟悉的。是康妃！楊瓊此刻非常想睜開眼睛，哪怕隻是看康妃一眼也好。

她是不相信轉世投胎的。人死如燈滅。

那麼就讓我記住你最後的樣子，就算以後永不再見，我也要把你刻在我的記憶裡。

可惜，她終究是沒有睜開眼睛。

康妃緊緊抓住楊瓊的手，水已經灌進她的口鼻。大家閨秀，雖然生長於江南水鄉，卻也是不會遊泳的。

康妃和楊瓊的身子漸漸沉了下去。她聽見了樓上眾人的叫喊聲，那麼的瘋狂。可是這些都不重要了，此生遺落深宮，本不是她該來的地方。為了家族，她來了，做了九年的寵妃。占儘天下女子的豔羨，也占儘天下女子的嫉妒。一切都是注定的，康妃不委屈，也不後悔。深宮寂寞，縱然是後宮第一寵妃的她，也逃不過。皇上是天下萬民的皇上，她卻始終是康妃沈氏。皇上寵愛她，皇上敬佩她，皇上提防她。

被貶林芳閣，真的就是有人設計嗎？什麼樣的設計皇上會聽？會信？康妃複位後不去追究這件事，是因為她知道，這件事是皇上默許的。甚至，在她的食物裡下毒，也是皇上默許的。她是沈家的女兒，從來都是。皇上對沈家的戒心，從來都沒有放鬆過。

在這場君臣的博弈中，她是犧牲品。早已經看清一切的她並不悲哀。但是，犧牲的又何止是她沈秋華一人？皇上的多番猜疑、剛愎自用造成今天的局麵。邊關尚且有周家軍苦苦支撐，京城呢？引水灌城，傷亡幾何？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付出代價的，從來都不是廟堂之上的上位者。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就說一句話，下章完結！！

☆、最終章 回家

最後的意識中，康妃隻能緊緊地抓住楊瓊。她覺得對不起楊瓊，楊瓊的心裡隻有她，而她的心裡，卻是天下蒼生。

這便是沈家教出的女兒，可以隱忍，可以淡然，不爭名利，不羨浮華。因為心中有天下，所以拋得下個人的得失。但是，當心中的那個理想轟然坍塌，沈秋華，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最後一絲希望。

她的死，不完全是因為楊瓊。那不是放眼天下的女子會做出的選擇。可是重新選擇一次，她還是會隨著楊瓊去死的。

原來我遠比自己想象得更加愛你。

這一刻，康妃覺得無比的輕鬆。什麼天下，什麼沈家，什麼皇宮，什麼身份全都可以不顧，我隻願握著你的手，直到生命最後一刻。

殊途同歸。不管怎樣，我們都實現了諾言：碧落黃泉，生死相隨。

樓上的周錦妃衝到窗邊的時候，隻看到幾個氣泡冒出來。她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康妃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元香還想去救人，但是她的體力也已經完全透支。此刻彆說救人，就是站起來都做不到。如娟瘋了一樣要下樓去，卻被芙蓉拉住。素箏還在旁邊吐著剛剛灌進肚子裡的水……

所有的人都在喊著康妃和楊瓊，所有的人都知道一切都是徒勞。可是除了喊，她們還能做什麼？

後宮佳麗，深閨弱質。就算平日裡謀算人心再如何厲害，這時也不過要被洪水阻斷了生機。而水位，還在上漲……

周錦妃轉頭，用袖子擦著臉上的淚水，一遍又一遍。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後悔自己的無能為力。明明出身周家軍，她卻一點本事都沒有學到。這麼多年來，康妃護了她無數次，她卻無法護她這一次。如果可以重新活過，她一定不要做什麼錦妃娘娘。她要做馳騁沙場的將軍。縱然馬革裹屍，也是死得其所。

眾人一片淒風苦雨間，猛然聽到有炮聲傳來。大家的精神都是一振。互相看著，都希望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好消息。

炮聲之後，又是一陣的沉默。外麵也許有什麼變化，但是她們幾個人是聽不到的。眼前的洪水就是她們的一切，洪水不退，她們隻能待在這裡。

洪水，會退嗎？

每個人心裡都這麼想。∞思∞兔∞網∞

康妃和楊瓊的離去，讓她們失去了最後的支撐。她們守在這裡，其實是守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

洪水退了又如何？援軍到了又如何？反軍平了又如何？

朝廷經此一役，還能有什麼作為？帝都攻陷，皇宮被淹。穆朝立朝百餘年未有的恥辱，不是輕易能夠抹平的。

人心呢？

周錦妃想笑。她周家軍沙場死戰保的就是這麼一個朝廷，這麼一個皇帝。她為那些死去的將士不值。她為康妃不值。她為自己不值。

洪水，終於退了。

半天之後，洪水緩緩退去。隨著水位的下降，眾人的心卻緊緊地被揪起。她們在窗邊死死地盯著外麵的水麵，希望能夠找到康妃和楊瓊的身影。這是怎樣一種糾結的心情。想見又是怕見。素箏在心裡不住地念著“佛祖保佑”，希望能出現奇跡，看到康妃和楊瓊好端端地站在水裡。

然而，沒有。奇跡沒有，身影沒有，什麼都沒有……

康妃和楊瓊就像這場洪水一般，退去了，消失了。

眾人互相看著，都很疑惑。

“也許……”周錦妃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說下去。畢竟，希望太渺茫了。雖然渺茫，但是隻要沒有找到她們兩個人的屍體，總還有希望的。

眾人出了淩霄閣，很快就遇到了從錦屏樓下來的皇後等人。得知康妃和楊瓊的消息，皇後也是唏噓不已。然而也就僅此而已，這一場浩劫，死的不隻是康妃和楊瓊，無數生靈罹難，此刻實在顧不了那麼多了。

逝者已矣，生者還要繼續活下去。

後宮眾人與皇上會合，得知了最新的前方消息。周家長子周雲楓率五萬大軍晝夜兼程回援京師。到達外圍時見反軍困城，又見引河水灌城，便知軍情緊急，刻不容緩。來不及休整，即刻開戰。反軍雖有十幾萬大軍，但是畢竟是烏合之眾。怎敵得過訓練有素的周家軍？反軍一觸即潰，逸王也完全控製不了局麵。

兵敗如山倒。

周雲楓來到城下，見河水猶自灌進城中，即刻調來大炮，炸塌了北麵的城牆，硬生生開了一個泄洪的口子。城裡的洪水傾瀉而出，瞬間衝毀城外良田百頃，受災百姓無數。麵對這種情況，周雲楓也隻能歎氣了。兩害相較取其輕。他隻能做出這種選擇。

反軍潰敗，餘下就是追殲殘敵。

朝廷中還活著的大臣開始收拾殘局。帝都被淹，浮屍千萬。城裡城外，難民無數。

被困將近一個月，城中急需所有的生活物資。

戶部開始調撥錢糧，工部開始興修水毀設施，吏部開始整理死亡的官員，重新任用。兵部調集武將，接手周家軍留下來的兩萬人馬，繼續殲敵。

京城之圍已解，周雲楓帶著三萬人馬返回邊關。

前朝一片忙碌，雖然留下的是個爛攤子，但是總會慢慢收拾好的。

後宮。

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