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十之□□都調往了邊關。所餘不過就是京城周圍的衛戍軍隊。能來的都來了，沒來的也就不用指望了。如今應該再無軍隊可以調用。本宮想，唯一的機會，也許就是周家軍能夠抽出一支軍隊回援京城。

“啊？”如娟道：“邊關距離京城何止千裡？就算日夜兼程，也要月餘時間才夠啊。”

康妃點頭。“所以我們最少還要堅持二十天。如果到那時還沒有援軍，那麼破城隻是早晚的事。”

如娟終於有了清醒的認識。“我去告訴劉公公，不要做飯了，還是熬粥吧。”說著，出門去了。

“你怕死嗎？”康妃抽出一支筆，問楊瓊。

楊瓊搖搖頭。

“如果皇宮守不住了，你可願與本宮以身殉社稷？”

“我會帶著娘娘逃出去。”楊瓊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

康妃搖頭。“皇上不走，本宮就不能走。”

“為什麼？”有句話楊瓊沒有說出口，難道為了那可笑的感情嗎？

康妃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本宮在皇上麵前為何要自稱臣妾嗎？”見楊瓊搖頭，康妃繼續道：“臣妾，既是臣，也是妾。三綱五常，君為臣綱，夫為妻綱。不論皇上視本宮為何，本宮都不能棄他而去。”

“若是城破之日，皇上逃了呢？”楊瓊問。

康妃溫婉一笑，苦澀異常。“若是天子都沒有以身殉社稷的勇氣，這朝廷要來何用？我沈家心心念念想要看到的朗朗乾坤恐怕也再難現世。”

楊瓊明白，康妃的意思是衛道者理想的幻滅。與其苟活，不如一死。

“宮破之時，娘娘已經決意殉國？”

“是。”康妃居然抬起頭笑了笑。“你可願意陪我？”

楊瓊瀟灑一笑。“碧落黃泉，生死相隨。”

“啪！”一顆淚珠落到上好的宣紙上，暈開了還未乾的墨跡，破壞了整幅字的美感。

康妃低下頭，身體是全然地放鬆。一副草書一揮而就。寫的赫然是南宋名臣文天祥的《金陵驛》：“草合離宮轉夕暉，孤雲飄泊複何依！山河風景元無異，城郭人民半已非。滿地蘆花和我老，舊家燕子傍誰飛？從今彆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

“娘娘……”楊瓊隻覺得心疼。哀莫大於心死，此時寫這種詩，隻怕康妃已經對朝廷失望至極。

康妃笑了笑，“本宮相信，我朝氣數未儘，應該不致如此。”說著，隨手將那幅《金陵驛》撕得粉碎。

困城二十日。

京城中糧食基本告罄。皇宮中雖然還有一些囤積的糧食，但是最多也就支撐三、四天。皇上已經派人到京城富戶家征集糧食。沈明華再次上本，建議將糧食集中存放，按日集中下發。皇上準奏。於是京城百姓家裡都不開火了，每日到固定的粥棚領兩碗稀粥度日。

如此，又挨了七日。

無論是京城中還是皇宮裡，都再也找不到一粒糧食了。

困城二十九日。

因為饑餓，連皇上都懶得再說話。大臣們也都堂而皇之地坐在椅子上，因為餓得沒有力氣站了。

後宮的各位妃嬪，再也沒有力氣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全都是神情委頓地躺在床上，連坐起來都覺得耗費體力。

楊瓊昨天已經去湖邊逮了一天的青蛙。湖裡的魚早就被打撈上來吃掉了。青蛙這些人還是沒什麼興趣的。所以楊瓊昨天的收獲頗豐。沒想到今日一早來到湖邊，全都是來逮青蛙的宮女太監。楊瓊頭大的看了一會兒，決定還是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坐在瓏華宮正殿的門口，楊瓊在想還有什麼能夠吃的。怪隻怪這皇宮平日裡打掃得太乾淨，現在找什麼都沒有。正想著，一陣鳥叫傳來，楊瓊一聽眼睛就亮了。立刻掏出隨身帶著的彈弓。昨天為了逮青蛙特意讓如娟給做的。素箏為她撿了一天的石頭子。

彈弓是楊瓊從小玩慣的東西，多年未碰也不覺得陌生，經過昨天一天的練習，楊瓊基本上能夠達到彈無虛發。

瞄準飛到近前的鳥，“嗖”的一聲，小鳥應聲落地。楊瓊叫了一聲，“素箏，撿吃的。”

素箏從後麵跑出來，一見地上的鳥，高興道：“又有獵物啦！”素箏和楊瓊一樣，窮苦人出身。沒有什麼傷春悲秋的情緒，說什麼不吃動物，人都活不下去了，還管那些？

於是一上午，楊瓊射鳥，素箏撿鳥外加撿石子，兩個人忙得不亦樂乎。

鳥比較難打，一回隻能打一隻，其餘的都會被嚇跑。要好久才會再飛近。打了一上午，楊瓊的眼睛都花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道：“今天收工。你把鳥都拿到廚房去吧。”

素箏美滋滋地提溜著被栓成一串的鳥跑去廚房了。

康妃坐在書房門口，看素箏快速地跑到後麵去了，笑道：“你又弄了什麼好吃的？把那丫頭高興成這樣。”

楊瓊道：“天上的鳥。”

康妃感慨道：“有你在，咱們的日子總比其他人好過些。”

楊瓊笑了笑。自己小時候什麼沒吃過？要不是現在季節不對，挖挖野菜也是好的。

小廚房將鳥燒好，雖然每人隻能分到一隻，但是也好過餓肚子。康妃有兩隻。她留了一隻，讓元香送去給周錦妃。

現在送吃的都是高危的行為，路上說不準被哪個餓鬼搶了去。所以都是由元香來送。

困城三十日。

下了一夜的大雨。楊瓊留在康妃的寢殿裡，抱著康妃睡了一夜。兩個人都是淺眠的人，夜裡的大雨驚醒了兩人。

“下雨了。”康妃的語氣淡淡的。

“明天應該會有蘑菇長出來。”楊瓊的語氣卻是興奮異常。

康妃笑了笑。“你現在滿腦子都是吃的。”

“沒辦法啊，肚子餓。我已經沒辦法想彆的了。”楊瓊收緊了手臂，感覺康妃已經瘦得像片紙一樣了。“娘娘已經瘦成這樣了。”

康妃聽了將自己的身子往楊瓊的懷裡擠了擠，“吃了你的蘑菇，會胖回來的。”

楊瓊笑了，將康妃抱得更緊了。

翌日一早，楊瓊開始號召大家采蘑菇。這一下，各宮也跟著動了起來。宮裡上下，凡是有樹的地方，全都聚滿了人。

楊瓊和元香仗著輕功好，摘到的蘑菇也最多。後麵還跟著以素箏為首的一大群宮女太監。忙活了大早上，回到瓏華宮，小廚房用蘑菇煮了湯，大家喝了一頓，灌了個水飽，總算有點飽腹的感覺了。

就在大家都喜氣洋洋的時候，隱約聽到了潮水一般的聲音。

“什麼聲音？”楊瓊的耳朵尖，問道。

其他人聽了一會兒才聽到。卻都不知道那是什麼聲音。眾人的目光看向了康妃。康妃也是好奇的聽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很快，聲音越來越大，夾雜著哭喊聲，求救聲，不絕於耳。

康妃的臉色首先變了，然後其他人也都意識到了什麼。

“城……城破了？”如娟顫巍巍地問。

楊瓊立刻出了房間，翻身上了宮牆。然而瓏華宮外還有更高的皇宮宮牆，依舊什麼都看不見。正想下來，卻見大批的太監正在向正陽門的方向跑去。

正陽門是皇宮正門。難道反軍真的攻到了皇宮外麵？

楊瓊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即便城破，也不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攻到這裡。她翻下了宮牆，抓住一個正往正陽門方向跑的太監，問道：“你去乾什麼？”

太監認得楊瓊，回道：“何總管命奴才們去正陽門，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說完就跑遠了。

此時康妃來到宮門口。看著不斷向正陽門跑去的太監們，聽著皇宮外隱約傳來的哭喊聲，臉色越來越白。

“用什麼辦法，頃刻之間就能破城，還能這麼快攻到皇宮外？”康妃問大家，也是在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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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相隨

楊瓊想到之前聽見的潮水聲，臉色大變。“難道……是水攻？”

其他人聽了都是悚然變色。水火無情，完全無法控製。

遠遠的隻見一個黑影急速奔跑過來，一看就是個會武功的。楊瓊和元香都戒備起來。待黑影近了，大家才看清，是墨燁。

爆炸那晚，墨燁指揮玉宸宮救火，後來就沒有了蹤跡。事後康妃派人查問過，一直沒什麼發現。此時再見，無論是康妃還是楊瓊，都是悲喜交加。

“墨燁，你還活著！”楊瓊激動道。

墨燁隻是點點頭。對康妃說：“娘娘，反軍引城外徐楚河水灌城。昨夜的大雨導致水量增大，此刻河水已經直奔皇宮而來！”

康妃身子晃了一下，險些沒站穩。

墨燁道：“娘娘，眼下之計，您趕快去高處，還能拖延一些時間。”

康妃點頭。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突然想到周錦妃。“本宮要去趟鴻暉宮。”

墨燁道：“娘娘，奴才方才來的時候已經通知了錦妃娘娘，請您放心。”

康妃這才道：“好，通知瓏華宮的人，洪水要來了，各自逃命吧。”

墨燁道：“娘娘，您先走，奴才去通知。”說完，也不等康妃答應，就進了瓏華宮。

康妃最後看了一眼瓏華宮，這華美的宮殿頃刻就要被水淹沒嗎？康妃強迫自己不去想城中浮屍千萬的樣子，帶著楊瓊等人前往錦屏樓。

同一時間，皇後，周錦妃以及宮中得到消息的妃嬪紛紛趕往錦屏樓。康妃路上與周錦妃碰了麵，見所有人都去往錦屏樓，康妃臨時轉去了湖邊的淩霄閣。

淩霄閣不如錦屏樓高，但也是座兩層的建築。應該可以應付洪水。

還沒到淩霄閣，洪水巨大的衝擊力已經衝開了正陽門。無數的宮人淹沒在洪水之中。眾人見洪水轉眼已經到了眼前，紛紛向淩霄閣跑去。

楊瓊緊緊拉著康妃，奈何康妃是大家閨秀，何時這麼跑過？無論多麼努力，就是跑不快。加之眾人都是多日沒吃過飽飯，此時一陣疾奔，即便是楊瓊這樣的，也覺得眼前發黑，頭重腳輕。

洪水已經到了腳下，楊瓊抱起康妃，用儘全身的力氣才跑進了淩霄閣。順著樓梯上了二樓，楊瓊筋疲力儘地將康妃放在地上，整個人已經快虛%e8%84%b1了。

一旁的元香也是，幾乎同時將如娟抱了進來。一進門，兩個人就同時跌倒在地上。

“救命！”突來的喊聲驚動了幾個人。她們四下一看，康妃道：“周姐姐呢？”

如娟也發現素箏並沒有跟上來。

楊瓊衝到樓梯口想下樓，卻發現洪水已經將一樓淹沒了大半。芙蓉拚命地抱住周錦妃在水裡浮浮沉沉，眼看就堅持不住了。

楊瓊想也沒想，直接跳進水裡，抓著周錦妃的腰帶將她拉到了樓梯邊。元香已經在樓梯邊接應，將周錦妃拉了上去。楊瓊又將芙蓉推到了樓梯邊，等到眾人再次爬到二樓，楊瓊已經開始嘔吐了。她清楚，這是體力極度透支導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