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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都要在一起 容光 4278 字 3個月前

油鹽不進的人?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才開心?”

她的妝容與衣著都很完美,是尤可意熟悉的那個婦人,可是如今她被氣得臉色發青,眉心皺起的時候眼角的魚尾紋都跑了出來。

媽媽老了。

這是尤可意第一次意識到,那個強勢到不可一世不容忤逆的女人也逃不過歲月的糾纏。可是為什麼直到媽媽老的這一天,她都依然不懂自己的女兒呢?

尤可意的聲音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去,深入地表,仿佛這樣就可以隱藏起那些不需要過多流露出來的情緒。她說:“媽媽,你難道沒有想過嗎?其實真正的我就是這個樣子,我也是個人,我也有自己的棱角,有自己的想法,還有自己想過的人生。我想過的人生不是你為我安排的那一種,我想要自由,想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可你從來都不知道。

因為你從來都不在意。

第13章

第十三章

讀中學的時候,尤可意曾經被《我與地壇》裡史鐵生的際遇與精神感動得熱淚盈眶,那時候她甚至專門買了一個小本子,把所有感動她的句子與段落都抄在上麵。

她記得在那個本子上有這樣一句話:人真正的名字叫做*。

如果不是因為*,她又怎麼會苦於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她的*和媽媽的*產生了衝突,兩相矛盾,誰也不肯妥協,所以才會一路走到今天。

她一個人站在凜冽寒風裡,耳朵都被凍得通紅,手腳冰涼。可是媽媽被她的“執迷不悟“和“鬼迷心竅“激怒了,頭也不回地走了,而她發現自己沒帶鑰匙,站在樓下並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她坐車去陸童喜愛的幾家甜品店找了一圈,還去了附近的書店、市中心的幾家餐廳,兜兜轉轉沒找到陸童不說,還把身上的現金都花光了。萬幸的是包裡還有一張公交卡,還能讓她坐公交車回來。

夜幕降臨的時候忽然下起雨來,她在公交站台等了一會兒,見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人又冷得不行,隻得戴上羽絨服的帽子往站台旁邊的巷子裡走……熱熱鬨鬨的開滿大排檔的巷子。

老板娘認出是常客,見她想進來躲雨,熱情地招呼她隨便坐,還給她倒了杯熱開水。

尤可意捧著那杯有些燙手的開水,被霧氣一熏,眼眶竟然有些發熱。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熱水都換了三次了,就在她集中注意力思索著陸童還能去哪裡,而沒帶鑰匙的自己又能去哪裡時,忽然聽見幾步開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一份海鮮燒烤,老樣子,不放蔥蒜。”

這聲音……她下意識地側頭看去,卻不偏不倚恰好對上一雙漆黑沉靜的眼睛。

嚴傾穿著件灰色大衣,衣領遮住了下巴,手裡拿著把黑色雨傘,正站在大棚下疑惑地看著她。

那眼神像是在說:你不是瘸了嗎?

“嚴……”堪堪說出一個字,拿不準到底該叫他什麼,嚴哥顯得太莊重,嚴傾又顯得太隨意。尤可意有些局促地放下水杯,索性撐著椅子站起身來,“我在躲雨。”

“怎麼不回家?”他穿過幾張橫在兩人之間的桌子,走到了她麵前,低頭看了眼她腳上滑稽幼稚的毛絨拖鞋,然後看了眼除去水杯以外空空蕩蕩的桌子,輕而易舉推論出她不是來吃東西的,於是問了句,“沒帶傘?”

尤可意不自在地縮了縮腳,順便點頭,“雨太大了。”

答非所問,也不知道是在解釋給誰聽。

嚴傾點頭,“再坐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他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麵,從容不迫地開始理手裡的黑色雨傘。尤可意也跟著坐了下來,視線凝固在他理傘的動作上,一時無言。

傘是純黑色的,襯得他的皮膚更加白皙,十指修長好看、指節分明。她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顏色比周圍的皮膚要稍微鮮豔一些,分明是後期新生的皮膚。

難道是火拚的時候受的傷?她下意識地去猜想傷疤的由來。《古惑仔》啊《潛行狙擊》啊紛紛浮上心頭,一幕一幕都是刺激又誇張的畫麵。

老板娘手腳麻利地把嚴傾的燒烤打包了,然後送到桌上,笑眯眯地說了句:“嚴哥,你要的東西好了。”轉過頭來看尤可意的時候,她的眉毛高高地揚了起來,“呀,你認識嚴哥?”

很有幾分不可思議的神色。畢竟尤可意素來穿得很不錯,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看模樣也是個乖乖巧巧的大學生,怎麼也不像和嚴傾混在一起的人。

想到上次看見嚴傾和一群小混混在這裡喝酒,尤可意猜這附近的人恐怕都清楚嚴傾是什麼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遲疑地點點頭。

嚴傾看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我們住在一個小區。”

就這麼輕而易舉幫她撇清了關係……尤可意轉頭看他,後者臉上依舊是一成不變的表情,安靜得像是一潭無波無瀾的水。

有時候他真的敏[gǎn]得驚人,時刻牢記她不想和他這樣的人扯上關係。

尤可意心頭有點不是滋味。

嚴傾在大棚門口撐開了傘,“走吧。”

她踏出了門簾,頭頂上是他穩穩舉起的雨傘,擋住了肆意的冬雨。

十來分鐘的路程裡,他們一句話也沒說。他人高%e8%85%bf長,為了配合她的龜速,幾乎是以肉眼不可辨彆的步伐在挪動。尤可意隻能忍著腳痛,儘可能讓自己走快一些,毛茸茸的拖鞋上都沾上了一堆臟兮兮的汙點。

嚴傾卻在這時候忽然間停住了腳。

“怎麼了?”她抬頭看他。

“我還有點東西要買,你先回去。”他朝旁邊的便利店揚了揚下巴,然後把傘塞進了她的手裡,“傘改天給我吧。”

“可是你會淋雨啊……”尤可意疑惑地說。

然而話沒說完,嚴傾就已然轉身往便利店走去,也不顧肆虐的大雨淋濕了他的大衣。

尤可意隻能朝他的背影喊了一句:“那我在外麵等你!”

嚴傾人已經站在便利店裡了,聽到這句才轉過頭來朝她搖頭道:“我再買一把就好,不用等我。”

尤可意呆了呆,大抵是嚴傾說話做事都很果斷,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不聽我的都得死“都意味,她也就下意識地照他說的做。

她抱著僥幸的心理盼望著陸童已經回家了,這樣她也可以回到溫暖的家裡,好好問問陸童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她站在樓道裡一次又一次地按著門鈴,對講機裡卻始終無人應答。

從樓下望去,家裡一片漆黑,沒有人回來過。

尤可意坐在台階上,看著幾步開外那場將天地都切割成無數細密條狀物的大雨,忽然間很茫然。

打個電話給開鎖公司吧,就在門衛那裡就能借到電話……她這樣對自己說,可是腳步卻沉重得抬都抬不起來。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網⑦友⑦整⑦理⑦上⑦傳⑦

有家回不去,陸童找不到,媽媽不要她,實習沒著落,校慶去不成。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令人頭疼的事情?

她把那把濕漉漉的雨傘支在地上,借著水漬慢慢地畫了一個圈——圈外是花花世界,圈裡是被圍困的她;圈外的人想走進這個明亮安穩的溫室,而圈內的人卻想走出這個困住她的局。

有很多情緒都適合蔓延滋長在這樣的雨夜。天地間都是一陣無休止的交響樂,嘈雜而肆意,而你吹著刺骨的風,發覺自己孤單得可憐。

她把自己陷入了這樣的悲慘世界,然後一抬頭,卻忽然從如針腳般細密的雨幕中看見了一個來自遠方的局外人。她的手一僵,傘尖在地上畫出多餘的一筆,完整的圓圈驟然被打破。

那是個騙子。沉著冷靜說謊話卻一點也不紅臉的騙子。

他說有東西要買,所以要她先回來;他說不用等他,他會再買一把傘……結果呢?結果他依舊拎著那隻裝有海鮮燒烤的塑料口袋,除此之外,彆無他物。

尤可意忽然間明白了他的用意——知道她局促不安地想要跟上他的步伐,知道她與他共用一傘很有些不自在,知道她不想和他這樣的人扯上關係,知道她不想被人看見他們倆竟然如此%e4%ba%b2密。所以他說了謊,讓她帶著雨傘安安穩穩地回來了,他這個正主卻隻能淋雨而歸。

黑夜裡,他從雨幕中一路走來,步伐從容,麵容沉靜,活像是正在享受這場大雨,而非匆忙躲雨的路人。灰色的大衣被淋成了深黑色,而他微微低著頭,總算走到了對麵的樓道裡,拿出鑰匙來開門。

因為尤可意一聲不響地坐在自家樓下的樓道前,聲控燈不亮,四周一片漆黑,所以他根本沒看見她。直到尤可意撐著雨傘站起身來,朝他喊了一句:“嚴傾!”

這是她頭一次這麼清晰響亮地叫出他的名字,隔著一層層毫無間隙的肆意雨幕,壓過這一陣擲地有聲的滂沱大雨。

正在開門的人動作一頓,很快轉過身來。

尤可意沒有撐傘,就這麼拿著雨傘一瘸一拐地穿過大雨來到他麵前,把傘遞給他,“騙子!”

是與這場大雨一樣擲地有聲的兩個字,清脆而響亮。

嚴傾接過傘,還是那種沉靜的表情,隻是眉毛微抬,看上去似乎不太滿意她竟然還在樓下,“為什麼不回家?”

“那你為什麼要說謊?”

聲控燈的昏黃微光照在他身上,她一眼就看見了他濕漉漉的頭發,以及沿著側臉一顆一顆往下滑落的水珠。這麼冷的天,他居然就這麼淋了回來……尤可意的手下意識地捏緊了。

“天冷,還了傘就回去吧。”嚴傾哢嚓一聲開了大門,抬腳往裡走,還不等尤可意再說話,綠漆鐵門就砰地一聲合上了。

她在那裡呆了呆,一肚子話被憋得沒處說,隻得又回到了自己的樓道前。

地上那個被她用傘畫出來的圓圈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而嚴傾就這和地上的水漬一樣,哪怕出現一時,也匆匆消失了。

她想:我就休息一會兒,等到這個圓圈徹底消失了,我就去門衛那裡求助。

聲控燈隻有十秒,第一次熄滅時,她喊了一聲:“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