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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297 字 2個月前

主府下人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人,而此人的年紀正好與眼前這個年輕人也對得上,隻是他們沒有想到,那位傳說中年輕有為的唐閣老,竟是這樣俊俏風雅的人物。

唔,就是對方走路的時候總用帕子捂著下半邊臉,好像身體有些不適?

唐泛自然不會閒到去觀察公主府下人們的反應,而周景很明顯也沒有那個心思,他帶著唐泛一路匆匆往前,連笑容也沒了,這讓唐泛差點以為是公主出了什麼大事。

直到兩人來到後院書房。

後院乃至書房一般是不對外開放的,除非與主人家交情極好極熟稔,因為書房是私密重地,像有身份的人家更是,往往存放著大量的重要信函,彆說客人了,有時候連主人家的子女很可能也不被獲準進入。

但現在周景卻直接將唐泛帶到這裡。

他推開門,對著裡頭的人道:“阿淑,我將人請來了。”

坐在裡麵的自然不會是彆人。

重慶公主年過四十,風韻猶存,看上去不過三十開外,比唐泛也大不了多少。

他卻不敢怠慢,拱手行禮道:“公主安好。”

重慶公主給了丈夫一個眼神,後者會意道:“我去外頭走走,你們先聊。”

事到如今,便是唐泛再愚鈍,也能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了,更何況唐泛一點也不愚鈍。

能夠讓駙馬%e4%ba%b2自到外麵把風,對方要說的,一定是非常重大的事情。

所以唐泛沒有急著發問,而是等對方先開口。

重慶公主苦笑道:“唐大人,恕我夫婦二人將您請至此處,實有不得已之要事,我雖與唐大人素無來往,可也屢屢聽聞您的能耐,是以冒昧叨擾,還請您見諒。”

她語調婉轉柔和,果然如外界傳聞一般,殊無公主的驕矜,且一開口就將姿態放得極低,唐泛縱是原先還有一絲不快,也早就忽略不計了。

“公主不必客氣,下官洗耳恭聽。”唐泛說完這句話,忍不住又掏出帕子,捂住嘴巴咳嗽了一下,順便吸了吸鼻子,末了對重慶公主苦笑道,“風寒未愈,失禮了。”

重慶公主了然,其實失禮的是他們才對,不顧人家生病,硬是將人從半路攔截下來,不過她和駙馬也實在是沒了辦法,才會出此下策。

她微微蹙眉,卻不是針對唐泛,而是在醞釀措辭,又似乎在思考自己到底該不該說。

唐泛並不催促,二人靜靜對坐,隻有書房外麵輕輕響起駙馬周景走動的腳步聲。

過了好一會兒,公主才慢慢道:“昨日我進宮探望母後的時候,聽說太子病了,便順道過去探望他。”

聽到是與太子有關,唐泛的麵容頓時又嚴肅了幾分,靜待她的下文。

公主道:“當時並未覺得有異,因為太子生病,精神不太好,我也沒有久留,隻待了約莫一刻鐘就起身告辭,但是回來之後,我想起一件事,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太子幼年時在宮廷內輾轉流離,此事想必唐大人也有所耳聞?”

唐泛點點頭,公主不方便提萬貴妃,但這件事基本上宮中內外就沒有不知道的。

公主:“他三歲的時候曾因旁人疏於照看而在門檻上跌了一跤,磕傷額頭,留下了痕跡,直到現在還能看見一點兒,當時我也沒在場,這還是後來才聽母後說起的。不過很少有人知曉,那次摔傷的時候,太子還弄傷了左手的小指頭,碎木刺入皮肉,傷口流血,如今依舊能夠看見輕微的痕跡。”

她深吸了口氣:“但昨日我與太子見麵的時候,無意中瞧見他那根手指,卻並未發現那道傷痕!”

話說到這裡,公主一直都在訴說她所看見的,但話中隱含的深意卻令人悚然一驚。

唐泛緊緊皺起眉頭:“公主確定那道傷痕到現在還能看見麼?”

公主苦笑:“我不確定是不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此事非同小可,我也不敢貿然再進宮確認。但一個月前,我見到太子的時候,的確還看見過他手上留有這道小傷痕的,總不可能隻過了一個月,這道幼時留下的傷痕就忽然消失了。”

唐泛就問:“那他額頭上的傷痕呢?”

公主:“還在。”

唐泛又問:“那公主先時進入東宮時,可曾遇到過與以往不同的事情?”

公主想了想:“那倒沒有。”

唐泛:“太子的言談舉止可有異樣?”

公主:“我與太子隻說了兩三句話,彼時他正躺在床上,瞧不出異樣。”

唐泛:“太子身邊的人呢,也沒有換?”

公主:“好像沒有,不過平日我與太子見麵的次數並不多,很少會去注意他身邊的人。”

她見唐泛沉%e5%90%9f不語,便歎道:“我知此事委實過於荒謬,令人難以置信,若是我眼花看錯,那倒也就罷了,頂多也就是受一頓訓斥,但若是真的,後果卻不堪設想。我夫婦二人思來想去,又不敢將事情鬨大,隻好借著吵架的名義將唐大人請來,依您看,這件事我該如何處理才好?”

唐泛苦笑:“下官也未曾%e4%ba%b2眼見過太子,實在難以作出論斷。”

公主歉然:“我也知此事使大人為難了。”

現在一切隻是出於重慶公主的懷疑,而且懷疑的證據僅僅是手指上一個細微得幾乎不被察覺的舊傷口。

她沒有看見那道傷痕,並不就意味著太子是假的,說不定光線照射的緣故導致公主看花了眼。

更何況假冒太子,這是何等大事,一旦陰謀敗露,彆說始作俑者會掉腦袋,那將會是牽扯一大片人的大案。

所以饒是重慶公主也不敢聲張,隻能悄悄讓周景找唐泛來商議。

公主詢問道:“不如由我先入宮問問母後?”

唐泛搖搖頭:“太後與太子見麵的次數也未必會比公主多,而且宮中人多嘴雜,鬨大了的確不好,這樣罷,下官先找個人去探問一下風聲,再作定論。”

公主鬆了口氣:“這樣最好,希望是我看錯了。”

夜幕緩緩降臨,今日是正月初四,百官仍在休沐期間,在京一切衙門停止辦公。

不過京城的街道並未因為年節而變得熱鬨起來,熱鬨的僅僅是燈市口那邊的集市和附近幾條胡同,其它地方依舊像往常一樣,入夜之後便寂靜下來。

一頂毫不起眼的青衣小轎在一座同樣毫不起眼的宅子後門停下來,轎夫上前敲門,聲音不大,不至於驚動四下鄰裡。

少頃,門從裡麵被打開。

開門的是個麵目精悍的中年人。

轎夫與其低語片刻,轉身回到轎子前麵,彎腰不知說了什麼,隨即有人從轎子裡走下來,進了宅子。

過了約莫一炷香,那人就從裡頭出來,上了轎子,很快離開這裡。

就在對方走後不到一刻鐘,門再度打開,方才那中年人也走了出來,行色匆匆,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但沒有人想到,這一切悉數落入了有心人的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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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

汪直的腳步比以往還要快上兩分,雖然看不大出來,但在後麵的小黃門卻跟得頗為吃力。

他不敢抱怨,隻能暗暗加快腳程,一邊祈禱自己手上的燈籠不要因此而熄滅。

好巧不巧,就在他剛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一陣寒風吹來,燈籠晃了幾晃,還真就仿佛將要熄滅。

小黃門嚇了一跳,忍不住看了前麵的汪公公一眼,後者卻連頭也沒回。

老實說,若非擔心過於顯眼,汪直本可以走得再快一些的。

但現在他不能這麼做。

自從懷恩走後,他的人手幾乎被拔除一空,全部被替換上梁芳的人,就連東廠也不例外,陳準那個廠公的位置還沒坐熱,旋即就被人踢去印綬監喂蚊子了。

梁芳何以有那樣的底氣,而不擔心被皇帝斥責,毫無疑問,這與他背後的人有關。

剩下汪直,就有些孤掌難鳴了。

而汪直之所以沒有一並被剪除,除了他做人貫來圓滑,不像懷恩那樣旗幟鮮明地站在太子和文官那一邊之外,也因為他總算還是萬貴妃一手提拔起來的,懷恩走後,他適時地往萬黨那邊靠攏低頭,這種態度麻痹了對方,他得以留下來,不過代價是離開司禮監和禦馬監這兩個重要的位置,去了尚寶監。

汪直自己也還是有些人手,但這些人都是他回宮之後才重新培養的,很多都沒能爬到相應的位置,權力相對很小,發揮不了什麼作用。

宮內人情冷暖更勝宮外,很快就有人因為看到汪公公失勢而落井下石,不過汪直並非任人欺淩的性子,回宮之後,他的霸道被壓製在柔和低調的偽裝之下,能屈能伸的汪公公記住了這些人的嘴臉,心裡早將他們拉進黑名單。

不過若是有人因此認為汪公公在宮內過得淒風苦雨,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汪公公仍舊擁有自己的勢力,懷恩甚至將一部分人手也轉給了他,所以梁芳才不敢對汪直逼迫過甚,在擠走懷恩之後,對汪直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否則兩名根基深厚的大太監被逼狗急跳牆,對梁芳發起反擊,結局隻會是兩敗俱傷。

這些難處,他並沒有對唐泛說過,唐泛再厲害,他的能耐也有限,再說外臣是不能乾預宮事的,此為大忌,自從汪直回宮之後,兩人就有意無意減少聯係,非到萬不得已,不會動用到這條線。

有數的一兩次聯係,全都是為了太子。

這次也不例外。

汪直在接到衛茂的線報之後,迫不及待就找了個借口到東宮來。

他要%e4%ba%b2眼看一看,才能放心。

尋常這種時候,太子可能還在擁被看書,但他最近生了病,自然早早就睡下了。

汪直半夜求見顯得很不尋常,自然被攔在了宮外,東宮的宮人告訴他,太子已經就寢了。

不過汪直也不是沒有辦法的,他帶來了太後的口諭:“太後在聽經,忽然聽到藥師經,念及太子生病,便命我將開過光的佛經送來,興許能讓太子早日痊愈。”

既有太後的話,宮人自然不敢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