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之功麼!”
唐泛平靜道:“陛下冤枉臣了,臣等自始至終,效忠的隻有陛下,正因如此,才要儘人臣本分,及時勸諫,以免陛下做下後悔莫及的事情。想當年,太子也是由陛下%e4%ba%b2自選定的,後宮子嗣稀薄,陛下看到太子出現時,心中想必也是十分歡喜的,如今太子生母早逝,太子所能倚仗的,也隻有陛下您了,若連陛下都放棄太子,您讓太子如何自處呢?”
皇帝:“你下去罷。”
唐泛提高了聲音:“陛下!”
皇帝:“退下!”
小黃門不得不上前,小聲道:“唐閣老,請罷!”
唐泛抬起頭,看了皇帝一眼。
後者神情倦怠,眼角帶著深深的紋路,根本不像一個養尊處優的四十歲中年人,更像是與萬貴妃同歲。
快速衰老的帝王令人心頭泛起隱隱不安。
唐泛沒有賴著不走,他收回目光,起身行禮,然後跟在內侍後麵離開這裡。
劉健和徐溥等人正在偏殿焦急不安地等待,看見唐泛的身影,都情不自禁站了起來,投以殷殷期盼的眼神。
不用說話,唐泛也知道他們要問什麼。
他微微搖了搖頭。
劉徐二人霎時露出失望的神色。
回去的路上,眾人心思各異,表現出來的情緒也不一樣,萬安彭華等人自然是步履輕盈,談笑自如,劉健徐溥等人卻像死了爹娘一樣麵容沉重沮喪,唐泛雖然不至於像徐溥剛才那樣嚎啕大哭,但他的心情也沒好到哪裡去。
因為他很清楚,大勢已去,皇帝要廢太子的決心不可動搖。
內閣裡頭,隻有劉健,徐溥和唐泛三個人,是堅決反對廢太子的。
但他們在內閣的資曆最淺,一旦次輔劉吉也同意廢太子,就會出現一邊倒的局麵。
而從今天的表現看來,劉吉很可能沒有明確同意,但也沒有表示反對,以他的個性,估計會像李績回答唐高宗廢王立武的事情一樣,對皇帝說“此為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之類的話。
所以單憑唐泛他們三個人,根本無法左右大局。
如無意外,太子被廢定了。
沒想到連永樂帝都完成不了的事情,竟會在當今天子手中實現,唐泛暗歎一聲,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其他人可沒有他這種苦中作樂的心情,劉健和徐溥一整天都魂不守舍,下午散值時間一到,他們就拉上唐泛匆匆走人了,萬安也沒有留住他們,反正太子被廢已成大局,任憑劉健他們如何掙紮都是枉然。
而且萬黨在言官中也不是沒有勢力的,到時候如果有人上疏反對,萬安同樣可以發動言官來支持。
“難道此事就當真沒有挽回的餘地麼?”徐溥唉聲歎氣。
“我現在去見太子!”劉健則頓足道,轉身欲走。
唐泛和徐溥連忙拉住他:“你去了能作甚?難道要太子自己去跟陛下求情麼,這隻會更讓人覺得太子私交大臣意圖不軌罷了!”
劉健怒道:“什麼覺得,隻有萬黨那幫人才會如此顛倒黑白罷了!”
徐溥道:“那你就更不能去了!”
唐泛也道:“謙齋公說得是,我們已經儘力了。”
“難道儘力二字,就足以掩蓋一切麼!”劉健的聲音既憤怒又悲哀,但他不是針對唐泛或徐溥。
徐溥和唐泛歎了口氣,無言以對。
如今朝野上下,雖然大部分人對皇帝的意向早有預感,但他們還不知道皇帝已經下定了決心,皇帝單獨召見內閣的事情可能還需要明天才會傳出去。
這時候內閣宰輔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因為他們身處帝國權力中樞,沒有人能比他們更快地得知消息,掌握消息,但唐泛卻並未感到一丁點的高興。
他連晚飯也沒吃,就躲進書房裡,一個人對著書案發怔。
直到敲門聲響起。
“進來。”
推開門的是隋州,他手上端著湯麵,身後則站著汪直。
汪直迫不及待地開口:“到底怎麼回事?今早陛下……”
隋州打斷他的話,顯而易見的不悅:“你過來時答應過我什麼?”
汪直很不情願地閉上嘴。
說罷他將湯麵放到唐泛麵前:“先吃,再說。”
“我不餓。”唐泛苦著臉,難得他也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我喂你?”隋州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
“……我自己可以。”唐泛隻得接過筷子。
從湯麵的香味上能判斷出烹調人的心意,唐泛不忍拂逆這樣的心意。
隋州從來不說多餘的廢話,因為他往往都是直接付諸行動。
汪直耐著性子看唐泛吃麵,好不容易等到那碗麵已經沒了大半,他實在忍不住了:“我聽說今天早上,陛下單獨召見閣臣說話了?”
以汪直的性格,能夠忍到現在才說話,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不錯。”唐泛道。
“與太子有關?”汪直單刀直入。“結果如何?”
“你都知道答案了,何必還問我?”唐泛搖搖頭,放下碗。
“你為何不阻止!”汪直興師問罪道。
唐泛麵色平靜:“我儘力了,劉健和徐溥也儘力了。興許萬安答應了劉吉什麼條件,使得劉吉在此事上也沒有提出反對,既然首輔和次輔都達成一致,我們三人的反對又有何用?”
汪直起身來回走動,難掩焦躁:“那現在應該怎麼辦!”
唐泛看著他,心想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後悔當初聽了自己的勸告,倒向太子這一邊。
他歎了口氣,“當日我曾勸你與萬黨劃清界線,沒想到卻害了你……”
汪直有些粗暴地揮揮手,打斷他的話:“這些話就不必說了,我更想知道你的辦法!”
唐泛慢慢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的所有焦慮和沉重似乎都伴隨著那碗湯麵而消失,唐泛接過隋州遞來的帕子,抹了抹嘴,道:“我與謙齋公他們已經商量好了,若是陛下一意孤行,我們就上疏請辭。”
汪直一愣:“那又有什麼用,你們走了,內閣不更加成了萬安的一言堂麼?”
唐泛歎道:“這是我們所能做的極限了,不然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汪直本是抱著一絲希望來找唐泛的。
在他看來,唐泛總會有無窮無儘的辦法,事實上他也的確每每出人意表,讓人驚喜,但凡事終究有例外。
唐泛畢竟是人,不是神,他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汪直徹底失望了。
太子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
懷恩已經不在京城了,如果劉健唐泛等人也被逼離開內閣,餘者根本不足以構成威脅。
至於汪直自己,他可以暗中幫太子奔走,卻絕對不會像唐泛等人那樣站在明麵上跟萬黨作對。
隋州的身份也限製了他必須忠於天子,太子雖然是儲君,可畢竟還不是皇帝。○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難道就沒有人能阻止太子被廢的命運嗎?
汪直最終失意地離開了唐家。
送走他,唐泛對邊上的隋州自嘲道:“若非我當初慫恿他%e4%ba%b2近太子,估計現在他正春風得意呢,也不需要如此擔心了!”
隋州伸手將他被風吹亂落在額前的發絲拂耳後,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你方才也說了,成事在天,天威難測,又豈是一兩個凡人就可以隨意曲解的?”
就在這番對話之後的當晚下半夜,唐泛還沉浸在夢鄉中的時候,就被隋州搖醒,並得知了一個消息。
山東地震。
而且就發生在泰山。
第144章
“地震?”唐泛的神智還沒清醒,這時候的他完全不複平日的精明冷靜,黝黑的眸子甚至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表情茫然無辜,單衣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露出下麵一大片光%e8%a3%b8的%e8%83%b8膛。
即便是文士,但唐泛平時也不算全無鍛煉,起碼君子六藝,拉弓射箭他還是精通的,是以身形也稱得上賞心悅目,不像那些當真就手無縛%e9%b8%a1之力的文弱書生,%e8%84%b1下衣服就真的隻能看見兩排肋骨了。
隋州卻真就愛看他這種偶爾流露的另一麵,這使得他有種“這人是我的,他的這一麵隻有我才能看到”的感覺。
很少有人知道,隋伯爺的獨占欲其實也很強。
“山東泰安。”隋州強調了地點,很自然地伸手將對方的帶子係好,又給他披上外衣。
儘管隋州自己的穿著也規整不到哪裡去,不過他主要是不想讓唐泛著涼。
肩膀和後背暖和了,但脖子依舊因為接觸到冰冷的空氣而戰栗起來,唐泛一個激靈,終於有些清醒了。
“你怎麼知道的?”
“消息現在已經傳入宮中了,汪直派了人過來轉告的。”
方才的敲門聲雖然不大,在半夜裡卻格外刺耳,唐泛睡得沉沒聽見,隋州卻不同。
地震意味著災難,如果發生在泰山,意義又格外不同。
王者受命,易姓而起,必升封泰山。
為何?
因為自古東方為吉兆之地,泰山不僅位處東方,而且被視為神降靈聚之所,履而泰,然後安,故曰泰山,秦漢以前就已經有君王屢屢到泰山封禪,自秦始皇之後,這種傳統更被延續下來,曆朝曆代的帝王無不以到泰山封禪為榮。
跟慧入北鬥可能出現各種猜測版本不同,如果當泰山出事,所有人唯一會想到的,就是上天給予皇帝的懲戒。
皇帝做了什麼錯事嗎?
那可就多了。
就算沒有,大臣們素來也樂意將此事聯係起來,給皇帝挑點毛病進行勸諫,什麼不宜大興土木,要勤政愛民等等,更何況眼下就有一樁大事擺在麵前。
皇帝想廢太子。
瞧瞧,皇帝剛有了廢太子的念頭,後腳泰山就地震了,這不是上天的預警又是什麼?
若果皇帝一意孤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