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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246 字 2個月前

其實不管隋州再怎麼努力,他既比不上汪直那樣能用嘴上功夫把彆人罵得體無完膚,也不像陸靈溪那樣舍得下臉皮無所不用其極撒嬌耍癡纏得唐泛毫無辦法,不過這樣一句大白話出來,倒反而讓唐大人無言以對。

至於心情如何,那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不過從唐大人緩下臉色,放柔語氣上來看,明顯已經被對方的話打動了:“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以隋州的身份,完全可以大大方方來見唐泛,為何要選在三更半夜沒人的時候潛進來,還得避過門口侍衛的耳目,實在不是一般的麻煩,若非彆有內情,隋州肯定不會做這種事情。

隋州也沒有瞞他,對他來說,任何事情都不必瞞著唐泛:“的確發生了一點意外。”

原來早在唐泛來吉安之前,錦衣衛就收到風聲,說江西出現白蓮教徒的蹤跡。

這幾年來,這個組織一直陰魂不散,忽而出現在京城,忽而又給韃靼人出謀劃策,不僅狡猾難對付,而且因為勢力分散,要連根拔起也很困難,所以就算是神通廣大的錦衣衛,耗費在跟白蓮教周旋上的人力物力,也數不勝數,多到連隋州都有點厭煩了。

還好這個勢力也並非永遠打不敗,在他們一點點的努力下,白蓮教從原先的教徒過萬,到現在被四處追著打,低調得不能再低調,分壇屢屢覆滅,連跟韃靼人勾結的那股勢力都被他們剿滅,美中不足的就剩下白蓮教那幾個首腦依舊潛逃在外,不時給朝廷製造一點小麻煩,如果能將他們一並抓住,那才算是徹底消滅。

隋州他們在江西幾番艱辛,終於將白蓮教的最後一個分壇搗毀,還活捉了他們的壇主,也就是白蓮教的三龍頭鐘浩。

根據鐘浩的交代,隋州他們才知道,在朝廷堅持不懈的打壓下,白蓮教已經到了寸步難行,走投無路的境地,連韃靼人那邊,因為擔心激怒明廷,也覺得白蓮教太不靠譜,所以不再跟白蓮教徒合作,將他們全部驅趕出關外,白蓮教徒不得不四處流竄,來投靠鐘浩。

鐘浩是個很有野心的人,他蟄伏南昌多年,低調隱忍,很少露麵,卻見李子龍屢屢出風頭,心裡早就不滿足於三龍頭的位置,而想將整個白蓮教都收入囊中,於是他第一個要鏟除的,肯定就是擋在他前麵的二龍頭李子龍。

所以早在錦衣衛收到風聲之前,白蓮教就已經發生過一場規模不小的內訌,最後地頭蛇鐘浩略占上風,李子龍被逼出走,離開南昌府的分壇,鐘浩原本是想殺掉李子龍,一了百了的,沒想到被對方早一步發現,因為跑得快,最後沒得手。

誰知陰差陽錯,也正因為這場內鬥,白蓮教僅存的勢力再一次被消耗大半,這才使得隋州他們雖然也經曆不少危險,但最終還是取得勝利,若是鐘浩不跟李子龍鬨內訌,現在隋州能不能見到唐泛,那還是兩說。

鐘浩被俘之後,自然也吐露了不少口供,除了白蓮教日薄西山之外,他還透露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內、幕消息:雖然李子龍就是二龍頭,但白蓮教根本就沒有什麼大龍頭。

也就是說,所謂的大龍頭,不過是李子龍為了哄騙教眾做出來的噱頭,為的就是塑造一個從未有人見過,神秘莫測,無所不能的形象,當教眾看到李子龍易容布陣種種手段時,難免就會想到在李子龍上麵,還有一個更加厲害的大龍頭,由此樹立起對白蓮教戰無不勝的信心。

這是一個結結實實的驚天大謊言,蒙騙的不隻是隋州他們,還有白蓮教的自己人,因為事關重大,這件事除了寥寥幾個人,竟然也無人知曉,而知道內情的人,又不可能對外透露半點風聲,墮了白蓮教的威風。

今日若不是鐘浩耐不住錦衣衛花樣百出的酷刑,為求%e8%84%b1身主動交代出來,隻怕將來隋州他們還要為了這位子虛烏有的“大龍頭”而奔波查找呢。

而李子龍與鐘浩鬨了內訌之後,早一步帶了人出逃,這才堪堪躲過隋州他們的突襲,但這相當於又埋下了一個隱患。

白蓮教這個組織能從宋朝沿襲下來,並不是因為它組織嚴密又或者有彆的竅門,而是因為它很喜歡跟當權者作對,不管這個朝廷是不是漢人正統,乾了好事壞事,反正隻要誰當政,它就興風作浪反對誰,所以曆朝曆代都對這股勢力十分反感。

但這樣一個宗旨,又很為那些彆有異心的人喜歡。

譬如說元末明初的時候,天下英雄揭竿而起紛紛反對元朝統治者,白蓮教也來湊熱鬨,後來又跟著張士誠跟本朝太、祖皇帝對著乾,幫著建文帝對付永樂帝等等,這都不是因為它同情弱小鋤強扶弱,而是唯恐天下不亂。

所以一旦有合適的生存環境,就會被像李子龍這樣的人利用。

如果不能把李子龍抓住,那麼以後效仿他的人就會越來越多。

白蓮教這個不穩定因素,也會不停地給朝廷製造麻煩,讓隋州他們疲於奔命。

聽到這裡,唐泛馬上就想到與之有關的一件事:“這麼說,當年吉安知府黃景隆虐囚的事情,跟白蓮教也有關係?”

隋州道:“鐘浩說李子龍十分狡猾,很早之前就背著他在南昌府以外的地方偷偷發展自己的勢力,據說還在吉安私自開礦,又與黃景隆勾結,讓他將囚犯賣給自己,李子龍則用那些人去幫自己開礦,私鑄銀錢,但吉安境內山脈眾多,這件事李子龍又做得很隱秘,所以鐘浩也不知道到底在哪裡。”

原來黃景隆虐囚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唐泛恍然大悟,當時聽隋州說起這件案子的時候,他就覺得很奇怪,堂堂四品知府,吃飽了沒事乾去虐囚,既不利人又不利己,這是腦子有毛病麼?

但若是這樣一解釋,就很能說得通了。

唐泛問:“所以你到吉安來,是為了追查李子龍餘孽的?”

隋州道:“不止如此。”

在鐘浩口中得到種種關於白蓮教的消息之後,又知道李子龍很有可能正潛藏在吉安府,為了不打草驚蛇,隋州就決定化整為零,分散人力,再等待時機一舉撲滅。

正好這個時候,因為唐泛與沈坤修不和的緣故,嘴仗官司都鬨到了京城去,萬黨自然很樂於看見唐泛吃癟,就想派個萬黨中人下來添亂,但懷恩和懷恩及時在皇帝麵前勸諫,說現在真相不明,如果再派人過去,很容易對唐泛查案造成乾擾,最後隻會讓事情更加複雜,而且上回蘇州一案也表明了唐泛的能力,這說明他在查案上的確是有一手的。

隻是萬黨同樣振振有詞,說為了公平起見,應該再派一名欽差去調查,也不必乾預唐泛,雙方可以各自進行。

麵對萬黨咄咄逼人的架勢,懷恩索性就順水推舟,直接向皇帝推薦了一個人選:隋州。

隋州被推薦的理由有兩個,一他是錦衣衛鎮撫使,天子%e4%ba%b2衛心腹,又是外戚,為皇帝所信任。二他就在江西,近水樓台,用不著再派人千裡迢迢從彆處趕過去,既浪費時間又拖延案情進展。

皇帝同意了這個提議,所以隋州就成為第二名欽差,名正言順來到吉安。

這個結果讓萬黨十足恨得牙根癢癢,誰不知道隋州跟唐泛是過命的交情,誰不知道兩人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似的,再派欽差的提議本來就是為了給唐泛添堵使絆子的,結果這樣一來反倒變成是在幫唐泛的忙了!

其實一開始,誰也沒將唐泛放在眼裡,哪裡知道不過短短幾年,這家夥就從一個小小的從六品推官,躥升至四品禦史,還帶了個三品的虛銜。

若光是這樣倒也就罷了,偏偏萬黨幾番打壓,非但沒能將唐泛給打下去,反倒使得他旗幟鮮明站在了太子一邊,甚至步步高升,這不明擺著打萬黨的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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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蘇州案之後,隨著尚銘倒台,東廠易主,萬黨就再也不把唐泛當回事了,恰恰相反,在他們眼裡,這人的地位已經快要上升到跟懷恩差不多級彆,成為萬黨中人處之而後快的角色了。

也不知道唐泛知道自己在萬黨心目中的地位上升,會是個什麼感受,榮幸,還是哭笑不得?

旨意下來,隋州身上又多了一份差事,但眼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還是白蓮教的事情,再說汪直和懷恩之所以竭力推薦隋州過來協同查案,為的其實也是讓唐泛不受乾擾罷了,所以在科舉案上,隋州什麼都不做,隻要表明對唐泛的支持,那就是最好的幫忙了。

因此隋州並未大張旗鼓進入吉安,反倒按照之前的策略,讓手下的人分頭喬裝潛伏進入吉安府打探消息,等候命令。

他自己則悄悄過來找唐泛,與他通一下聲氣,免得唐泛還不知情。

席鳴和陸靈溪等人受了傷,警覺性大不如前,單憑官驛那些官兵,肯定是不可能攔得住隋州的。

是以他進來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前一晚見唐泛睡得沉,就沒有驚擾他,半夜悄悄過來,又悄悄走人,竟也未曾驚動任何人,今晚唐泛會發現他,自然是因為他想讓唐泛發現的緣故。

其實從上次唐泛離京到蘇州至今,兩人也有幾個月沒見了,要說隋州沒有半分想念那是假話,隻不過他素來克製內斂,所以旁人也難以察覺,不過唐泛不同於旁人,有些話就算不必說出口,彼此也能明白。

若到了單憑眼神交流也能明白對方所想的地步,那麼語言自然就成了多餘的擺設。

隋州:“如今官驛外麵我已經安排了人手,你不必擔心安全問題,從今日起,我也會跟在你身邊。”

唐泛:“那白蓮教那邊呢?”

隋州:“現在暫時沒什麼消息,如果對方有動靜,一定會露出風聲的,到時候再說罷,成天盯著也無用,不如等他們自己先動。”

唐泛想了想,覺得這倒也是一個辦法。

隋州在他身邊,一來遵旨協查科舉案,理由光明正大,二來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唐泛:“不過你既然要隱藏身份,就這樣跟在我身邊,隻怕不大好罷?”

隋州:“自然不好,所以要喬裝改扮一下,最好連你身邊的人都認不出來,免得他們露出馬腳被白蓮教發現,李子龍既然在吉安有布置,那麼以他的為人,說不定連在官府中也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唐泛就笑了:“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