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錦衣衛的能耐已經夠大了,今日肯定能夠將陳鑾徹底壓趴下,誰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竟又來了個東廠,若是唐泛和錦衣衛服了軟,讓陳鑾躲過這一劫,那他轉頭第一個要報複的,肯定就是自己。
唐泛真的能夠扛得住壓力嗎?
她忍不住看了身前的男人一眼,對方還像剛才那樣負著手站在原地,連姿勢都沒變過,自然也無法令人從舉止上判斷他心裡到底害怕與否。
馬興福是個胖子,聲線卻有些陰柔:“這麼熱鬨,這是要作甚呀?”
他的目光落在唐泛身上:“這就是唐禦史罷,您自來了蘇州之後,我還未曾目睹您的真容呢,今日可算有緣得見啦!”
明著是在打招呼,但言下之意,是說唐泛來蘇州這麼久,也沒有去拜訪過自己。
鎮守太監權限極重,奏疏可直接呈達皇帝跟前,等同天子耳目,一般官員就算不想跟他們打交道,也不願意跟他們為敵,起碼也會進行禮節性的拜訪,雙方做做樣子,在麵子上過得去。
但唐泛在蘇州這段時日,由頭到尾,卻好像把馬興福這個人忘了似的,彆說%e4%ba%b2自拜訪了,連禮物都沒送過!
這怎麼能不令馬興福暗恨:既然你不將我放在眼裡,那就彆怪我沒給你麵子了!
唐泛當然有自己的打算,此時聽了馬興福綿裡藏針的話,僅是灑然一笑:“好說,好說,唐某失禮了,不過公務在身,不宜四處拜訪,以免傳入陛下耳中,還以為我無心差事呢,等辦完這件差事,唐某自當備上厚禮,%e4%ba%b2往馬公公府上致歉!”
“免了!”馬興福提高聲調,以至於聲音聽上去有些尖利:“我擔不起!”
唐泛點點頭:“那也好,今日就算是見過禮了,改日唐某就不再上門拜訪公公了。”
馬興福還從沒見過這麼不將他放在眼裡的人,當下氣得鼻子都歪了,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唐禦史果然非同凡響啊!”
“過獎了,”唐泛朝他柔和一笑,轉而肅容道:“唐某奉差辦案,還請馬公公讓開則個,免得誤傷。來人,將陳鑾與楊濟捉拿起來,並查抄此處!”
“誰敢!”馬興福大怒:“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動!”
唐泛挑眉:“公公,你是蘇州鎮守太監,卻想命令錦衣衛,越權了罷!”
馬興福陰□□:“唐泛,你本是奉命來調解矛盾,結果卻私自行動,以你一個左僉都禦史,如何有權限調動錦衣衛?!薛千戶,錦衣衛作為天子近衛,負責為天子探查消息,緝拿不法,你卻跟唐泛勾結在一起,這是要圖謀不軌嗎!啊?”
楊濟漸漸回過神,他看了看陳鑾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又將目光放在了場中對峙的唐泛和馬興福身上,這才明白原來陳鑾早有預備,他所倚仗的靠山正是東廠,還能請了馬太監%e4%ba%b2自出馬,也難怪聽到唐泛上門也有恃無恐。
不過唐泛會這麼輕易就退卻嗎?
楊濟心下自然希望如此,否則陳鑾倒黴,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眾人心思各異,場麵一觸即發,在馬興福那句話之後,立時顯得更加緊張。
薛千戶的臉繃得緊緊的,眼睛盯著馬興福,手已經悄悄按在刀柄上,似乎就等著唐泛的一句話。
不過若是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他當然也不希望走到這一步。
麵對馬興福的質疑,唐泛回以平靜的笑容:“馬公公,是非黑白,自有公論。。陳鑾受賄的一部分錢財已經上呈陛下,我如今手上還有他私賣官糧的證據,作為欽差,我自然有權緝拿他回去詳加審問,你冒著犧牲前程的風險來幫他,值得嗎?”
馬興福哈哈大笑:“唐泛,你彆以為抬出欽差的名頭我就怕了你!不瞞你說,我手上如今有陛下與內閣下發的諭示,在你來蘇州之前,就已經到了我的手上,上麵命我暗中監察,免得你利用職權之便,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來。”
說罷他從懷中摸出一份手書,遞向唐泛:“你若是不信,要不要%e4%ba%b2眼看過?”
薛千戶讓人接了過來,%e4%ba%b2自驗看之後又遞給唐泛,順便低聲說了一句:“大人,是真的。”
其實不用看唐泛也知道是真的。
畢竟上諭這種東西不是誰都有膽子造假的,馬興福又不是活膩了,怎麼可能弄一份假上諭來哄騙唐泛?
從上麵的日期來看,就像他所說的,在唐泛來到蘇州的同時,這份上諭也到達馬興福手中,成為現在用來挾製唐泛的武器。
薛千戶有些不安起來,馬興福有了這份手諭,就等於立於不敗之地,任他們今日準備充分,估計也不得不服軟了,他隻怕唐泛一時氣盛,不管不顧,強行要帶走陳鑾,等人跟馬興福鬨翻。
現場無人說話。
所有人都在看著唐泛的反應。
隻是有些人心中得意,有些人心中卻緊張擔心。
唐泛接過那份手諭,仔仔細細地看完,耗費的時間久了一點,末了才遞給薛千戶,讓他還給馬興福。
馬興福笑道:“唐禦史,你拖延再久也是無用,怎麼,鑒彆了真假沒有?”
唐泛麵容平靜:“自然是真的,馬公公怎麼可能捏造上諭?”
馬興福露出滿意的笑容,胖胖的手一引:“那就撤罷?有什麼事,不妨到鎮守太監府上去說。”
唐泛搖搖頭:“薛千戶。”
薛千戶:“大人?”
唐泛抬了抬下巴,往陳鑾等人所在的方向示意:“抓人。”
薛千戶:“啊?”
不單是他一愣,連馬興福也是勃然大怒:“唐泛,你敢無視上諭?!誰敢動手,我就抓誰!”
刹那間,他的人馬手持刀劍紛紛越出,護在陳鑾等人麵前,與錦衣衛形成對峙的局麵。
雙方互相瞪視著,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馬興福帶來的人手不比薛千戶的人少,隻是雙方本來同為蘇州鎮守,如今卻為了抓不抓一個縣令而兵刃相見,細想起來不免有些滑稽。
陳鑾暗暗冷笑,隻覺得唐泛完全是在作死。
對方這一鬨,到時候在皇帝麵前,免不了就是一個無視上意,目無君上的罪名,往重裡說,免職流放都是有可能的。
馬興福以及他手上的那道上諭,正是陳鑾的底牌。
先前一直沒有亮出來,正是因為這一招非同小可,若是可能,他也不想跟唐泛撕破臉,誰知道對方軟硬不吃,非要將他挖出來,還步步進逼,通過上層博弈,直接釜底抽薪,將陳鑾的叔叔弄下去。
如此一來,陳鑾也不得不圖窮匕見,向東廠和馬興福求助。
上諭等同聖旨,連錦衣衛也不能違逆,唐泛卻居然還想要強行逮人,不是作死是什麼?
唐泛道:“馬興福,陳鑾楊濟二人欺君罔上,罪證確鑿,大義當前,你還幫著他們,居心為何?”
他直呼其名,竟連馬公公也不叫了,儼然無視上諭,要跟馬興福對著乾。
陳鑾、楊濟,甚至薛千戶等人,禁不住看向唐泛,心裡都覺得他瘋了。
薛千戶更是著急,他現在的前程等於跟唐泛綁在了一起,若是唐泛作死,他也逃不開乾係的。
“大人!”他忍不住扯了扯唐泛的袖子,“要不我們先退一步,回去再說罷,他手裡頭畢竟有上諭在!”
唐泛道:“我自有主張,你照我的命令行事,一切責任由我來擔。”
薛千戶暗暗苦笑,隋州臨走前曾交代他要一切聽從唐泛吩咐,不得有任何違逆的,結果現在考驗就來了。
算了,死就死吧,老子豁出去了!
他咬了咬牙,高聲道:“弟兄們,把人給我拿下!”⊥思⊥兔⊥網⊥
馬興福又驚又怒,也跟著喊:“將他們攔住!若遇抵抗者,格殺勿論!”
就在他的論字出口時,反應最快的那名番役已經提刀往自己前麵那個錦衣衛砍去。
千鈞一發之際,卻聽得當啷一聲,他手裡的刀並未砍中對方,反而直接飛向天際。
與此同時,一隊人馬由遠而近,疾馳而來。
為首之人著蟒袍,黑色披風,一手握韁繩,一手提刀。
方才那一下,似乎正是對方所為。
隨著擊中長刀的那件物事落地,眾人這才看清,原來是一枚玉扳指。
雙方隔著一段距離,對方又還在騎馬,這樣居然也還能擊中,可見目力身手之不凡。
所有人都被這一手給震住了,一時也忘了即將開打的事情,隻能看著那一行人馬伴著滾滾風塵來到跟前。
馬興福原是眯起眼,很不痛快地想瞧瞧來者是何方神聖,結果在看清楚之後,他的臉色立馬大變。
“這是準備作甚?要造反嗎?”身穿蟒袍者環顧四周,驀地冷笑起來。
“馬興福,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好好當你的鎮守太監,跑來插手什麼地方政務!”他連馬都不下,就那麼居高臨下地俯視對方。
馬興福的臉色有些難看:“這是什麼風將您給吹到這裡來了?”
能讓這位蘇州鎮守太監也悚然變色的,當然不會是小人物——所有人都意識到這一點。
但在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之前,誰也不敢先開口。
這個時候,唐泛卻道:“總算是來了,可讓我好等。”
“慢?”汪直沒好氣,“老子一得到消息就出發了,日夜兼程,虧得有條運河,才幾天,不算慢了!”
聽著二人這熟稔的口氣,陳鑾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唐泛這是搬救兵來了!
他連忙出聲:“馬公公!”
意思是讓馬興福趕緊將眼下的事情解決掉,免得讓對方占了先機。
用不著他提醒,馬興福也明白過來,他盯著汪直道:“汪公,我奉了上諭行事,還請不要妨礙公務。”
汪直哂笑:“你當我從京城過來跟你敘舊呢?唐泛接旨!”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
反倒是唐泛最為鎮定,大禮參拜:“臣唐泛領旨。”
“奉天承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