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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304 字 2個月前

都不想看著你們加官進爵,平步青雲,所以必然要想方設法給你們一點絆子使使。這種奏疏,我在都察院時沒少見過。許多人既不希望你們立功,又不想看到你們回京,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們背上汙名,獲罪免職。”

他見汪直默然不語,便繼續道:“你與王越自然不可能裡通外敵,但我相信你們,不等於彆人也相信你們,而且你能保證你和王越手下的人,也都是絕對忠心耿耿嗎?多謝你相信我,所以對我的話照做無誤,我也會儘力將此案查明,以免延誤了戰事的。”

唐泛義正言辭地說完這席話,還沒來得及讓汪直生出幾分知己感慨,他便拿起一個包子咬下去。

“好了,昨日的情況,勞煩你說一說罷。”

汪直看得有些手癢,礙於隋州在旁邊,沒法再揍他一頓,他先瞪了唐泛一眼,才道:“王管家我們去查了,他之所以去當鋪,是因為近來周轉不靈,所以拿了王越賜給他的東西去當掉。”

唐泛聞言露出疑惑的神色。

汪直:“他素來有小賭一把的習慣,經常都會欠下賭債,不過數目不多,這次也是賭坊那邊催得緊,他又不願勞煩王越費心,才會去當東西。”

唐泛將包子咽下去,又喝了口豆漿,朝旁邊給他倒豆漿的人笑了笑,表示謝意,然後問:“那他進來行跡可疑與否?”

汪直:“暫時沒有發現,你為何會盯上他?”

唐泛將包子咽下去:“因為我在跟著王管家的時候,就遇上了打劫的小賊,對方正好就拖延了時間,讓我沒法顧得上再去跟蹤他,你說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

汪直:“但是那小賊昨日找到的時候,已經死了。”

唐泛:“怎麼死的?”

汪直:“這就要問你了。”

唐泛眨眼:“啊?”

汪直:“他死的時候,手裡還捏著你的錢袋。仵作說是銀子上麵抹了劇毒,那小賊在查驗銀子成色的時候將銀子放入口,結果身中劇毒,當即就倒斃了。”

官府定鑄的銀元寶是成色上好的紋銀,上麵還會有官府印記,但這一般拿到大戶人家手裡,他們會選擇收藏起來,先將成色不好的花出去,到了民間流通的層麵,這些銀子因為分量太重,一般都會按照重量被絞成幾塊來使用,民間不乏還有私鑄銀兩的,當然質量跟官方發行的肯定沒法比。

許多人為了分辨成色和銀子的真假,就會采取最簡單方便的辦法,用牙齒咬。

唐泛:“……怎麼說了半天反倒繞到我頭上來了?那銀子呢,你可曾帶來了?”

汪直從懷中摸出一塊用帕子包裹著的小物事。

他將帕子打開,露出了裡麵幾塊碎銀子。

唐泛:“哪塊是有毒的?”

汪直:“你猜。”

唐泛無語地瞅了他一眼,指了指其中最大的兩塊:“這兩塊不是我的。”

汪直:“喔,這兩塊就是抹了毒的,你在太陽底下對著照,可以發現上麵有一層灰蒙蒙的霧色。”

唐泛:“會是誰給他的?那小賊不過是搶了我的錢袋而已,他知道了什麼,要被殺人滅口?”

默不吭聲的隋州忽然道:“你方才說那人與你跟蹤王管家的時間%e5%90%bb合,會不會是王管家為了不讓你追上他,找了個盜賊去搶你的錢,事後又為了不讓盜賊供出他,就將人一殺了事?”

唐泛搖搖頭:“這樣太明顯了,反而沒有必要,其實當時王管家的腳程特彆快,我已經快要追不上他了,他又何必特意找個人來引開我呢,這很不合理……”

他看向汪直:“能將王管家找來問話麼?”

汪直道:“最好不要,你也說了,不知道內賊到底是誰,而且王越現在不在大同,我越過他直接去抓他的人,這樣說不太過去,也很容易打草驚蛇。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我覺得王管家不太可能乾這種事,因為他年輕時曾是王越的%e4%ba%b2兵,為了王越受過不少傷,王越待他如同家人一般,他實在沒有必要背叛王越,而且我派人調查過他,他除了平日偶爾去賭坊之外,也彆無可疑行徑。”

唐泛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如果不是王管家,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可為什麼會那麼巧呢,殺盜賊的人到底想掩蓋什麼?

他記得當時自己站在藥鋪門口,目送著邢嫂子走出去,然後就順勢也瞧見了王管家……

他驀地回身看住汪直,%e8%84%b1口而出:“邢嫂子!”

汪直莫名其妙:“什麼?”

唐泛道:“那個邢嫂子有問題!杜姑娘明明說過她是住在廣靈縣鄉下的,就算出城,也應該從南門或東門出去,而她又說自己的丈夫還在家裡等著自己回去熬藥,出去之後卻往城西的方向走。”

隋州想了想:“也許她想起有什麼東西忘了買,特地繞道去城西?”

唐泛頷首:“也有可能,但我方才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現在需要先證實我的猜測。”

汪直比他們之中任何人更想早日將內賊揪出來,聞言就問:“什麼猜測?”

唐泛看隋州:“一般藥鋪裡對每一位客人帶來的藥方都會另抄備份,你能從杜姑娘那裡拿到邢嫂子給杜姑娘的方子麼?”

隋州道:“可以是可以,但現在還未能證明她也沒有嫌疑之前,去拿方子肯定會引起她的疑惑和不必要的猜測,若她與內應有關,可能就會打草驚蛇。”

唐泛一愣,想想也是,便有點犯愁起來。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隋州說著,目光卻投向汪直。

汪直:“……”

唐泛:“啊?”

“等著罷,明日就將藥方給你!”汪直忽然惡聲惡氣起來,“我不能在這裡逗留太久,先走了!”

說罷也不等唐泛他們回應,直接起身就離開了。

唐泛還有點茫然和迷惑:“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隋州微微一笑:“隻要讓仲景堂起火或失竊就可以了,不過失竊的話還是有些麻煩,藥鋪晚上肯定會留人看守,連藥方都偷走也不大合理,所以還是起火比較容易,這種事情交給他,自然是最合適的了。”

末了還要不著痕跡地黑汪直一把。

唐泛無語,這種辦法果然不是他能想出來的。

“你們還真是……”唐泛努力斟酌措辭,好不容易才將“不擇手段”換成——

“真是彆出心裁啊!”

“過獎,豆漿涼了,不要喝了。”

隋州表情自然地將他手裡的碗順走,換成一個包子。

汪公公的動作果然迅速,隔天一大早,唐泛和隋州就聽說昨夜仲景堂走水的消息。

據說幸虧發現得早,沒有出人命,隻是燒了一些藥材,還有一些賬冊和方子,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所以今日仲景堂外頭就掛出牌子,宣布閉館歇業,現在杜瑰兒正帶著人在裡頭收拾。

唐泛與隋州也沒有出去,就在客棧裡閒聊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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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晌午時分,龐齊就從外麵回來了,除了帶回一大堆唐泛交代他買的零嘴之外,還帶回了幾張方子。

唐泛拿來一瞧,果然是邢嫂子前幾次去仲景堂抓藥的副方。

方子一共有五張,上麵按照日期分類,十分清晰明了。

“你瞧,好生奇怪,這幾張方子上麵用的藥各不相同,所治的病症也完全不一樣,就算一個人體弱多病,總不可能每次生的病都八竿子打不著罷。”唐泛指著方子對隋州道。

隋州隨手拿起其中一張,日期上來看,應該是邢嫂子上回到藥鋪抓藥時用的方子。

“這是治什麼的?”他問。

隋州知道唐泛博聞強識,涉獵廣泛,也略通醫理,雖說還沒到坐堂看病的程度,不過從藥方上來辨彆藥性與病症,是綽綽有餘的。

“川芎,柴胡,白芷,香附,白芍,鬱李仁,白芥子,甘草……”

唐泛念出聲,一邊微微皺眉:“這是散偏湯的藥方。”

隋州:“散偏湯?”

唐泛:“這是一則古方,專門治偏頭痛的……等等,上回韃靼人去了大同府的哪裡?”

隋州:“偏關縣。”

白皙修長的指節敲在桌麵上,唐泛喃喃將偏關縣這幾個字反複念了幾遍,忽然問道:“偏關縣仿佛是因其境內有個關隘而得名的,那關隘叫……”

隋州接道:“偏關,又叫偏頭關。”

二人對視一眼,唐泛隨即抓起最近那張藥方。

“懷牛膝,甘草,金銀花,太子參,桂枝,枸杞,牡蠣,砂仁。這張方子應該是主治養胃溫脾,活血化瘀的,昨日邢嫂子也說了,她的丈夫因為在山上待了一夜,入了濕氣,%e8%85%bf腳不好,所以給自己開了這個方子,這倒是對症的,方子也沒有什麼典故……”

唐泛蹙眉,又覺得他們方才的發現好像隻是巧合。

他揉著額頭冥思苦想,隋州反倒比他更快反應過來:“懷牛膝,砂仁,各取頭尾一個,便是懷仁。”

唐泛恍然:“是了!先前汪直有意散布出去的消息,正是說懷仁縣兵力最弱!”

如此想來,這些藥方裡分明是暗藏玄機,要麼用藥材來作標記,要麼以湯方來暗喻,全都是與軍情有關的!

這個法子相當隱蔽。

一來全城搜查的時候,士兵們就算發現邢嫂子身上帶的方子,也壓根不會發現方子中還藏著這些訊息,就連唐泛,要不是昨日在藥鋪裡正好碰見邢嫂子,同樣不會注意到這個平平無奇的女人。

二來仲景堂的目標實在過於顯眼,隋州也正是因為仲景堂與王越的關係,因為那藥鋪能自由進出城門,所以盯上了它,正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有了仲景堂,還有那些先前身上藏著書信又被抓住的細作來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邢嫂子這條暗線反而深得不能再深了。

唐泛抓著藥方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那麼昨天偷我錢袋,後來又死了的小賊,肯定也不是巧合,他背後一定有人指使,那個指使的人……”

他驀地望向隋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