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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358 字 2個月前

認的,假若有朝一日他不當皇帝的話,估計還可以去賣畫謀生。

成化帝被懷恩的話勾起好奇心,連忙問他那人是誰,懷恩賣了半天關子,才告訴他這個人叫唐泛。

就算再健忘,皇帝對這個名字也還有些印象,想了一會兒,就問是不是上次被罷免官職的那個人。

懷恩說是,又連忙請罪,說自己知道內官不能與外臣交往的規矩,以前自己也隻是欣賞對方的畫作而已,如今知道他沒了官職,這才放心來往的。

成化帝沒有怪罪懷恩,反而連連要求他把唐泛的畫作帶來給自己看。

作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又出身官宦人家,懷恩的眼光那是一等一的,能被懷恩誇獎的人,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皇帝平日愛好不多,這作畫就是其中一樁,聽說唐泛畫畫好,當即就心癢難耐,連忙催懷恩把收藏的唐泛新作拿來給他品評一番。

懷恩這才回去拿出那幅《母%e9%b8%a1顧雛圖》,上呈給皇帝。

因為當時唐泛作畫時間有限,下筆有些匆忙,在精細程度上肯定有些欠缺,但是上麵不管用色也好,寓意也罷,卻恰如懷恩所說,呈現出一副勃勃生機,令人見之而心生溫暖,正合了皇帝的胃口。

這種時候就看出汪直的高明之處了。

他當初不讓唐泛畫淩霜傲雪一類的畫作,正是因為那些風格的畫作雖然寓意高遠,但梅花菊花,那都是文人寄懷自喻,表達自己誌向高遠,不同凡俗的景物。

皇帝要是看到這樣的內容,肯定會以為唐泛還對自己被罷官一事心懷憤懣。

但這樣一幅《母%e9%b8%a1顧雛圖》就不一樣了。

顏色清新的紫藤生機勃勃,母%e9%b8%a1雖然走得有些遠,可它依舊不時停下來,頻頻回顧,仿佛擔心小%e9%b8%a1跟不上自己的腳步。而小%e9%b8%a1呢,卻仰起腦袋看著頭頂上垂下來的紫藤花,努力地想去啄一啄,似乎要嘗嘗味道如何,其憨態可掬,令人忍俊不禁。

此時懷恩便在一邊感歎道:“奴婢之所以見了這畫就格外喜歡,不為彆的,為的正是這裡頭那份母%e9%b8%a1顧盼眷戀之情,這又何嘗不是陛下對太子的殷殷期盼!”

他見皇帝神色微動,知道對方是聽進去了,便笑道:“奴婢雖然沒當過父%e4%ba%b2,可小時候也是在雙%e4%ba%b2的教導下長大的,那時候還曾因逃學,挨了父%e4%ba%b2的棍子呢!”

成化帝來了興趣:“你小時候還逃學?”

懷恩笑道:“是,那會兒我們老家每逢初一就有大戲,奴婢跟幾個小夥伴約好了去看戲,就裝病逃學,結果回家的時候被父%e4%ba%b2抓了個正著,很是挨了一頓好打,三個月都下不來床!”

懷恩的父%e4%ba%b2曾任正三品太仆卿,族叔為河南知府,族兄為兵部侍郎,可謂官宦世家。但就是因為他的族兄經常勸諫當時的宣宗不要荒廢學問,為宣宗皇帝所惡,導致皇帝懷恨在心,%e4%ba%b2自審問他,要他向自己認錯。

結果這懷恩的族兄也是硬骨頭,當著皇帝的麵,還堅持自己沒有錯,說皇帝就是不應該為了遊獵而廢棄文事,宣宗大怒,當即就讓人對懷恩的族兄施以廷棍,將他活活打死。

宣宗皇帝這還不解恨,就將戴家一族全部抄沒入賤籍。

懷恩當年因為年紀太小,就直接被充入宮中,閹割當了宦官。

成化帝是知道他這段往事的,也很為他唏噓:“若是沒有你族兄那出事,你也根本就不用入宮了,說起來,那件事確實是祖父做得有些過了!”

皇帝是很少會說自己錯的,就算有錯也是沒錯。

更何況是說祖先的過錯,那更是罕有。

可成化帝卻偏偏迥異於曆代先皇,說話做事都更像個尋常人。

是以雖然他身上有種種缺點,可作為看著他長大的人,懷恩卻更喜歡這位軟心腸好說話的皇帝。

因為在他看來,這位天子有著他父%e4%ba%b2和祖父所沒有的優點。

那就是仁慈。

相比起來,成化帝可能更像他的曾祖父,那位在位不到一年的仁宗皇帝。

聽了這句話,懷恩眼角溼潤,麵色卻淡淡:“往事已矣,奴婢不敢妄論宣宗皇帝,隻是想與陛下說,這天底下的父母,都是既盼著孩子好,又怕孩子學壞,在這種矛盾的心情下,難免有時候就會懲戒得嚴一些,可說到底,父子終歸是父子,就如同這《母%e9%b8%a1顧雛圖》一般,不管母%e9%b8%a1走得多遠,總會回頭看一看小%e9%b8%a1的。”

成化帝若有所感,不由點點頭,歎道:“以畫觀心,能夠畫出這樣一幅畫的人,肯定不會壞到哪裡去,看來當初朕免了他的官職,實在是略為草率了。”

懷恩忙道:“陛下金口玉言,說他錯了,他就是錯了,哪裡有草率之說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一個合格的臣工,不應該隻惦記著自己被君王賞賜或責罰,而應該想想自己為朝廷為百姓做了什麼。”

成化帝睨了他一眼:“行了,你這老貨,從前還為了給一個叫林什麼的員外郎求情,被朕砸了一硯台,現在在朕麵前裝什麼裝!拐彎抹角地讓朕賞畫,不就是為了給那個唐泛求情麼?正是因為你這副老好人性格,才使得外邊那些人以為你好說話,個個求到你頭上來!”

懷恩賠笑:“陛下誤會了,這次不一樣,那唐泛真沒讓奴婢來求情,是奴婢自己心下不忍,就像陛下您說的,見畫如見人,奴婢瞧著他的畫,雖然不堪與陛下相比,但在誌趣上,卻都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呢!”

成化帝也有同感,他這輩子最喜歡的,就是得過且過混日子,最討厭的就是被彆人強迫去做某件事,若是真能以畫觀心,這個唐泛在某些地方,還真跟自己有點像。

皇帝每天要見的人和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唐泛又沒做過什麼讓他恨之入骨的事情,他對這個人也不會有太多的不滿,如今借著這幅畫,皇帝反倒對唐泛生出不少好印象。

正是因為太過了解皇帝,所以懷恩與汪直這一步,算是走對了。

皇帝便問懷恩:“如今那唐泛身在何處?”

懷恩道:“聽說他去探望出嫁的姐姐了,沒有在京城。”

皇帝笑道:“也罷,上回為了那個唐泛,廣川還跑到這裡來枯等了一上午呢,朕都沒好意思見他,如今也算是給他一個交代了。朕記得都察院上回好像走了不少人罷?”

懷恩應是:“孟陽旭告老,牧宏伯去了南京,鄢熙被罷黜。”

跟其它部門不同,都察院因為肩負監察百官,檢舉不法之職,人員要比其它部門來得多,光是監察禦史就達到一百一十人,而且最頂上那幾個位置,左、右都禦使,左、右副都禦使,以及左、右僉都禦史都是沒有定員的,也就是說不規定人員數量,皇帝可以根據具體需要來定,當然一般情況下都是左右各一位。

後來由於太、祖皇帝設下科道言官,職能跟都察院有所重疊,但都察院依舊是大明朝最重要的部門之一,大事奏裁,小事立斷,權力很大。

成化帝就問:“唐泛以前是在哪個衙門,朕記得……他是在刑部辦砸了差事,才會被彈劾的?”

懷恩道:“陛下好記性,確實是刑部的。當時有人彈劾他在辦案中害死下屬,不過這其中是蓄意還是過失,尚待商榷。”◥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成化帝沉%e5%90%9f:“上次還是元翁來給朕提這件事的,那讓他再回刑部也不合適,總得給元翁一個麵子……就讓他去都察院好了,左僉都禦史,正四品,總不差了罷?”

懷恩笑道:“何止不差,簡直是他的造化了!”

成化帝沒好氣:“朕是給你,也是給廣川麵子,若是彆人來求朕,還真沒這等美事呢!朕知道你心軟,不過以後自己也要注意注意,彆什麼人求上門,都給人家幫忙!”

他並不知道這中間還隔了個一個汪直,又牽扯到太子,懷恩自然也不會節外生枝,隻是連連請罪,又哄得皇帝重新露出笑容。

這事就這麼定下來,隋州也是兩日之後被召進宮才得知消息的。

他原是準備過陣子皇帝氣消了再為唐泛求情,卻沒想到汪直與懷恩動作如此迅速,不聲不響便辦成了此事。

但無論如何,唐泛能有這等際遇,隋州隻會為他高興。

隋州說罷,對唐泛道:“我知你沒有害死尹元化,但有了萬安與梁文華等人的抹黑在先,在外人看來,這件事的是非對錯已經混淆不清,與其再回刑部,不如去都察院,重新開始。”

唐泛笑道:“我明白,謝謝你,廣川,其實我今天這麼高興,不僅僅是因為聽到你帶來的這個好消息,還因為能見到你,都說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不行,我這就讓客棧夥計吩咐廚子做兩個小菜,今晚咱們得好好喝兩杯才行!”

隋州看了那個空空如也的盤子一眼:“是你自己想吃東西而已罷?”

被識穿了的唐大人作出和賀澄一樣無辜的表情:“無稽之談!”

隋州:“今晚在賀家我就沒見你動過幾筷子,其實那些菜我吃著也不大合胃口,太鹹了些。”

唐泛總算找到知音了,立馬大吐苦水:“你可不知道,我早就習慣了在家的時候你與阿冬給我做宵夜吃,賀家廚子晚上是不開火的,香河縣晚上又沒有京城那般繁華,酒樓飯莊早早就關門了,讓我想吃頓夜宵都沒地方吃。”

他估計是沒有意識到自己這番話說得撒嬌多過於抱怨,令隋州無奈之餘,又覺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腦袋:“這麼晚了,廚子肯定也歇息了,我去給你做兩個罷。”

唐泛被這個動作弄得有點不好意思,又想到自己即將有好東西吃,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這多不好意思啊,你今天才剛到,就得當廚子了,我姐知道了肯定要說我不體貼你了!”

聽著唐大人那虛偽又矯情的客氣話,隋伯爺暗暗翻了個白眼,起身往廚房方向走去。

灶房裡食材還剩下不少,隋州讓唐泛先燒起柴火,自己則洗菜切菜,打算弄個蒜蓉茄子和宮保%e9%b8%a1丁。唐泛為了能夠早點吃上,以前所未有的熱情和莊重來對待燒柴火這件事,也沒注意到門外不知何時多了幾雙鬼鬼祟祟的眼睛。

見隋州很快回頭發現他們,以嚴禮為首的三個人連忙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