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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363 字 2個月前

賀澄這個年紀,也有了欣賞美醜的眼光了,他也很喜歡韋朱娘這個漂亮的小女孩,就鼓起了勇氣,上前和她打招呼,可惜韋朱娘不想理睬他,還說他爹是個沒用的窮酸秀才,兩人大吵一架,賀澄生氣又傷心地跑開了。

到這裡為止,都不過是一場兒戲般的鬨劇,許多人小時候都曾經曆過的,也沒什麼出奇。

但就在賀澄離開之後不久,他就被賀家的人找到了,然後被告知,韋朱娘死了。

她是掉入井裡淹死的。

而在那之前剛跟韋朱娘分手的兩名小女孩,包括賀澄的堂妹,都說聽見賀澄跟韋朱娘的吵架聲。

所以彆人一聽就會懷疑:是賀澄氣憤不過,失手將韋朱娘給推下井,然後又怕被人責罰,所以急匆匆拋開。

唐瑜沒有想到自己過來吃一場滿月酒,竟然會吃出這種禍事來。

眼看著周圍看兒子的目光越來越奇怪,賀霖這個愛麵子的人哪裡受得了,又見兒子呆愣愣地說不出辯解的話,他一個來氣,當著眾人的麵,便打起賀澄來。

唐瑜聞訊剛過去的時候,賀澄身上已經挨了不少下,賀霖當真是一點都沒留情,還是讓韋家的下人拿棍子過來,自己%e4%ba%b2自上手打的。

唐瑜攔也攔不住,還是賀老爺子出麵喝止了賀霖。

唐泛聽得大皺眉頭,尤其是聽到賀霖當眾毆打賀澄時,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現在如何了?他們回賀家了?”

嚴禮搖頭:“我出來的時候還沒有,都還在韋家呢。據說韋家已經報官,翁縣令也已經%e4%ba%b2自趕過去查看了。公子,這事咱們管不管?”

他之所以會問這一句,乃是因為這年頭老子打兒子是天經地義,彆說打,就是父%e4%ba%b2失手殺了兒子,那也是無罪的,子殺父卻要斬立決。

也就是說,賀澄是賀家人,唐泛卻姓唐,雖然他是舅舅,但他若要管,說不定就要跟賀家撕破臉麵。

隋州讓嚴禮等人隨行,正是為了保護唐泛,所以嚴禮不怕把事情鬨大,他隻想詢問一下唐泛究竟想要將事情鬨得多大,自己也好心裡有個數。

唐泛沉聲道:“管,當然要管!”

他望向汪直:“既然如此,就此彆過?”

嚴禮自然也注意到了汪直,後者這會兒並沒有偽裝的胡子,嚴禮自然認得。

他吃驚地看著這位西廠廠公,不明白他緣何忽然從京城跑到這裡來。

但汪直並沒有看嚴禮,隻是對著唐泛微微頷首。

唐泛朝他拱拱手,沒有多言,轉身便與嚴禮匆匆離開,趕去韋家救火了。

此時的韋家,正亂成一團。

好端端的滿月酒宴變成了晦氣的場麵,許多客人陸續離開,也有不少留下來看熱鬨,男主人韋策臉上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了,而其妻柴氏正忙著指揮下人送走客人,免得場麵更亂。

除了嫁給賀軒的大女兒韋氏,韋策還有四個女兒,都是各房小妾所出,大的十幾歲,也已經嫁人了,小的六歲,就是剛剛死去的韋朱娘。

韋朱娘聰明伶俐,又承襲了母%e4%ba%b2的美貌,雖然韋策滿心盼望著要一個兒子,但這並不妨礙他對小女兒的喜愛。

可惜這個備受寵愛的小女孩,此時就躺在剛剛被撈起來的水井旁邊,渾身*的,已經沒了氣。

她的母%e4%ba%b2趴在她旁邊嚶嚶哭泣。

院子裡站了一大幫人,有翁縣令,有賀家的人,韋家的人,還有鎮上不少有頭有臉的士紳。

以及跪在場中,雙頰腫起老高的賀澄。

唐瑜則在旁邊抱著兒子,眼淚撲簌簌地掉。

韋策麵色鐵青,難掩憤怒,朝賀老爺子拱手道:“敢問%e4%ba%b2家,我將女兒嫁與你賀家,十數年來,她可曾犯過有違婦道的錯處?”

賀老爺子不知道他想說什麼,隻道:“不曾。”

韋策:“那我可曾仗著賀家的名頭,在外麵任意妄為,坑蒙拐騙?”

賀老爺子緩緩道:“也不曾,你我兩家結%e4%ba%b2十數載,相處頗為融洽,每回修橋鋪路,你韋家更是當仁不讓,實在令人欽佩,能有這樣的%e4%ba%b2家,是賀家的幸事。”

韋策怒道:“既是如此,眼下證據確鑿,還請老爺子不要阻我為女兒討回公道!”

他死死盯著賀澄,對這個很有可能殺害自己女兒的凶手恨之入骨,若不是顧慮著還有翁縣令與賀家的人在場,他幾乎就要衝上去自己上手打了。

賀老爺子沉聲道:“如今真相未明,一切有待大老爺查明,我賀家幾代清白,若真出了品行不正的子弟,無須%e4%ba%b2家出手,老夫就第一個不饒!”

翁縣令歎了口氣:“先看看七郎如何說罷!”

賀霖朝賀澄喝道:“逆子!還不快將事情由頭到尾仔細說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落在賀澄身上。

他一個小孩子,幾時見過這等陣仗,再看父%e4%ba%b2凶神惡煞的麵容,整個人早就傻了,隻是緊緊依偎著母%e4%ba%b2,不停地往她懷裡縮,小聲道:“我沒有推她,我沒有!”

唐瑜抹乾眼淚,按住賀澄的肩膀,不讓他逃避,並直視著兒子的眼睛:“七郎,你好生與娘說,你之前有沒有跟韋家四姨吵過架?”

雖然韋朱娘還比賀澄小一歲,但是因為她是韋氏的妹妹,而韋氏是賀澄的嬸嬸,兩人便是長輩與晚輩的關係。

賀澄遲疑半晌,怯生生地點點頭。

唐瑜問:“那吵完架,你去哪裡了?”

賀澄看了父%e4%ba%b2一眼,低下頭,沒敢說話。

賀霖一見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半生高傲,卻偏偏在功名場上折戟沉沙,當外在的榮光半點不剩,能夠維護著他的麵子的,也就隻剩下那一點文人清名了,眼看賀澄害得他當眾顏麵掃地,還很有可能讓賀家背上子孫不肖的罵名,賀霖頓時就火冒三丈,直接上前,粗暴地將賀澄從唐瑜懷中扯出來,揚起手中棍子,就要重重擊下。

“不!”唐瑜來不及阻止,隻能一把將孩子抱住,自己則護在他身前。

“住手!”

伴隨著一聲斷喝,賀霖隻覺得一道黑影從自己頭頂劈了下來,緊接著手臂一麻,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事,人就跟著往後跌。

哎喲幾聲,賀霖身後站著的人卻遭了殃,對方直接被賀霖壓倒。

眾人定睛一看,發現那個被殃及池魚的倒黴鬼是賀軒。

兄弟倆跌作一團,被旁人七手八腳扶起來,賀霖當眾出醜,不由滿臉通紅,卻是又羞又怒。

沒等他們興師問罪,唐泛便已大步走來,後麵跟著錢三兒和公孫彥。

而方才踹了賀霖一腳的嚴禮則輕飄飄落在一旁,順手將從賀霖手裡奪下的木棍一丟,正好砸在賀霖身上,那不輕不重的力道令他臉上表情扭曲了一下,顯然也是吃疼的。

賀霖怒道:“小舅子,你便是這樣教導下人的嗎,怎的不知禮數!”

他之前沒有聽到賀老爺子那番分析,自然也不知道嚴禮的錦衣衛身份。

嚴禮拍拍手,冷笑:“你也有種,老子入北鎮撫司多年,還從未見過有人敢這樣對錦衣衛說話的!”

他的身份一經自己坦承,在場人人皆驚。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賀家人雖然之前有所猜測,可猜測跟事實畢竟是兩碼事,如今得到證實,心中自然也忐忑不安。

唯有賀老爺子見過世麵,還算鎮定。

他對嚴禮拱了拱手:“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在錦衣衛充任何職?”

嚴禮也拱手回禮:“好說,嚴禮,錦衣衛北鎮撫司總旗。”

賀老爺子微微一驚。

他還以為對方就算是錦衣衛,來的也隻是一個無名小卒,沒想到竟然還是有官身的總旗。

難道唐泛犯了什麼不得了的過錯,以至於需要出動到總旗來監視?

想及此,他穩下心神,語氣儘量溫和道:“嚴大人,還請借一步說話。”

誰知嚴禮卻像聽不懂似的:“不必,就在這裡說罷。”

賀老爺子一噎,隻好道:“老夫昔日致仕前,也與貴司的萬指揮使有過幾分交情。”

嚴禮:“如今錦衣衛隻聞有袁指揮使,不聞有萬指揮使。”

言下之意,你想套交情也沒用,老子不是萬通的人,也不買他的賬。

實際上,皇帝先前說過要讓萬通回去重新執掌錦衣衛的,但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實現人事交接,這會兒袁彬知道皇帝的意思,剛剛在上第一道辭職養老的奏疏呢,按照時下流行的玩法,皇帝不管真心假意,都要意思意思地挽留一下,直到袁彬再三請辭,他才會準許。

所以眼下錦衣衛名義上的一把手,還是袁彬。

賀老爺子沒見過這種軟硬不吃的人,沒有辦法,隻能把話說明白了:“無論如何,這都是賀家的家事,嚴大人此來,想必有公務在身,還請不要過問,老夫在這裡先謝過了。”

嚴禮看了唐泛一眼,見後者微微搖頭,便沒有理會賀老爺子的話,直接走到唐泛身後。

這一幕看在賀老爺子眼裡,令他心中不由掀起驚濤駭浪。

難道自己猜錯了,錦衣衛根本不是來監視唐泛的?

可如果不是來行監視之責,他們又為何會跟著一個被罷了官職的人跑到這裡來?

便是人老成精的賀老爺子,一時也有點懵了。

賀家其他人卻沒想那麼多,尤其是賀霖,方才被踹了一腳,又被扔了一棍子,又見小舅子的隨從如此逞凶,心裡窩火得很,便怒聲質問:“潤青,你這是何意!”

唐泛也在強忍怒火,但他越是生氣,麵上看著便越是淡淡。

“無它意,阻止你把自己的兒子打死,七郎也是我的外甥!”

賀霖:“七郎姓賀不姓唐,我是他老子,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輪不到彆人來說三道四!便是打死了,《大明律》也不能治我的罪!更何況這小畜生將人推下井,我打死他算了,免得他在外麵丟人現眼!”

唐泛冷笑:“好大的威風,你連《大明律》都如此熟悉,怎麼不見你考一個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