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頁(1 / 1)

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367 字 2個月前

:“許久不見,我也先去向賀家伯父伯母問個好罷,不過今日這裡怎的如此熱鬨,可是有什麼大喜事?”

賀軒作為當事人不好意思回答,旁邊賀霖便道:“確實是大喜事,我這二弟中了舉人。”

唐泛:“這果真是大喜事,恭喜恭喜,明誠兄可要賞我杯水酒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邊不著痕跡地看了賀霖一眼。

果然瞧見他那姐夫麵色淡淡,顯然不是為弟弟高興的神色,唐泛不由暗歎一聲,心想這姐夫的科舉道路也確實坎坷,若說資質平庸也就罷了,明明小時候天資過人,屢屢受到長輩的嘉獎,神童之名傳遍全縣,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越發無法忍受從高處跌下來的失落感吧。

從來沒得到過不覺的怎樣,得到了又失去,估計才是最令人難受的。

賀軒笑道:“豈敢說賞,你這大忙人難得有空來探%e4%ba%b2,賀家簡直蓬蓽生輝!”

唐泛也笑:“這話就折煞我了,莫說賀伯父官至三品,賀家大哥如今也是四品知府了,怎麼說都是我的前輩,豈有我放肆的份?”

賀軒嘿嘿一笑:“那可不一樣,我爹和我大哥都是地方官,你可是京官,還是翰林出身,單憑這個就比他們高上一籌了!”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這樣說有點不敬,是以這句話是湊近唐泛壓低了聲音說的,隻有兩人聽見。

唐泛搖頭失笑。

香河縣雖然距離京城不算遠,但唐泛罷官的事情畢竟才沒過多久,不可能這麼快就傳到這裡來,隻怕他們現在還以為唐泛是在刑部郎中任上呢。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這賀家三兄弟,性情自然各異。

就說這最小的賀軒,備受家中父母喜愛,性子也比賀霖要活潑許多,單就相處來說,彆人肯定樂意跟一個笑口常開的人往來,而不會願意跟一個成天暮氣沉沉,板著張臉的人相處。

唐泛也不例外。

不過賀霖才是他姐夫,他也不能光顧著跟賀軒說話,冷落了賀霖,便笑道:“明誠兄,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咱們也不是外人,你不必忙著陪我了,還是隨意就好,反正還有姐夫在呢。”

賀霖的臉色略有緩和,正想說話,卻聽賀軒道:“那可不行,你的身份比咱們縣太爺還高,必是要坐首席的,來來,先與我去拜見我爹再說罷!”

唐泛看了賀霖一眼,果不其然,後者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賀軒直接拉著他往裡走,唐泛也不好反對,便跟著來到內廳。

賀英看見他,果然十分開心,起身迎接,還對彆人介紹道:“這位是唐泛唐潤青,成化十一年乙未科殿試第四,入翰林院為庶吉士,如今在刑部為官。”

這履曆一擺出來,檔次立馬就不一樣了。

在場眾人,包括香河縣縣令,看他的眼光頓時也都變了。

這年頭士林中人互相結識,首先互報姓名,然後將自己的履曆擺出來,庶吉士出身自然是最清貴的,如果不是,就說明自己是哪一年的進士,如果大家是同年,那就更好了,彼此互稱年兄,否則就按照中進士的年份來敘交情,稱呼前輩後進等等。

放眼香河縣,除了賀家老爺子賀英,和已經在外為官的賀益之外,還真沒有一個身份能比得上唐泛的,就連翁縣令,也隻是七品罷了。

眾人紛紛起身,向唐泛行禮,口稱大人。

翁縣令與唐泛也互相見禮,論的卻不是官職,而是士林輩分,也就是中進士的年份。

因為是成化八年的進士,比唐泛還要早一科,所以唐泛見了翁縣令,還要口稱前輩,翁縣令因為品級比唐泛低,也不敢拿大。

這年頭官場上的規矩就是這麼麻煩。

唐泛還禮之後,又以晚輩的身份向賀英見禮。

賀英拈須受了他的禮,笑著道:“老夫早些日子便聽老二說你要過來,沒想到正好碰在今天,也是巧了!”

唐泛笑道:“小侄也覺得很巧,明誠兄中舉,這是大喜事,還未向伯父道賀。”

賀英搖搖頭:“他若有你與他大哥的一份長進,我便滿意了,今日也是卻不過鄉%e4%ba%b2們的熱情,這才擺了幾桌酒,讓你見笑了。你既然來了,就多住些時日罷,你姐姐與姐夫都很掛念你。”

唐泛道:“正有此意,那就叨擾伯父了。”

賀英又有點奇怪,本想問他六部事多,怎會有機會請假回來探%e4%ba%b2,又覺得這種場合不好多問,便轉而為他一一引薦了席上眾人,一時間觥籌交錯,彼此互相敬酒,好不熱鬨。

賀霖本來就是不喜歡這種場合,才避了開去的,沒想到因為唐泛上門,他又不得不回來待在這裡,聽著一個個功成名就,不是進士就是舉人,他心裡真比被一百根針紮了還難受。

唐瑜是女眷,不方便跟進來,早在方才賀軒帶著唐泛過來的時候,她便先回彆院去張羅飯菜,讓下人安置唐泛帶來的幾名隨從等等,此時並不在場,所以也沒有人細心去注意賀霖的臉色。

略喝了幾杯水酒,賀英體諒唐泛趕路過來,身心俱疲,也不強留他在宴上吃酒,征求了他的意見之後,就讓賀霖先帶唐泛下去歇息。

總算鬆了口氣的不是唐泛,而是在旁邊如坐針氈的賀霖。

二人出了廳堂,往偏院廂房走去。

唐泛對賀霖道:“姐夫是不是身體不適,等會將我引到廂房就好,你不必陪我的,自去歇息罷,有姐姐陪我說話就夠了。”

賀霖強笑道:“無妨,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我這個當姐夫的,自然要儘到地主之誼。”

唐泛便也不再開口,他確實有些疲憊,賀霖卻是個悶葫蘆,結果兩人久未見麵,一路竟也再無話語。

賀家家大業大,安置一兩個%e4%ba%b2戚根本不在話下,不過唐泛身份不同,待遇自然跟普通%e4%ba%b2戚也不一樣。

唐瑜經過賀老爺子許可,給唐泛準備的是一個種滿竹子的偏院,這原本是賀家隔壁的房子,後來被賀家買了下來,一並打通,成為招待貴客的廂房。

外頭瞧著不大,但唐泛住進來之後,才發現裡頭彆有洞天,不僅竹葉飄瀟,符合文人意境,還有一個雅致玲瓏的小花園,正好就在他臥房的外麵,每日清晨推窗一望,波光粼粼,假山嶙峋,不比江南園林差。

姐弟倆幾年不見,自然有許多話要說,不過唐瑜還是先將兒子帶了過來,給小舅舅請安。

賀澄今年八歲,本該是貓嫌狗棄的年紀,他卻是個很安靜的孩子,給唐泛行禮也是一板一眼的,顯得有些暮氣沉沉了,乍一看還真跟他爹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不過像唐泛這等目力敏銳之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爹賀霖這樣,是自己憋的,而他小外審,則是被憋的。

賀澄剛剛行完禮,就被唐泛一把攬了過去,還有些嬰兒肥的臉被一雙手揉來搓去。

頭頂上傳來一個好聽的笑聲:“這就是我家小外甥啊,你剛滿周歲那年我還抱過你呢,你記不記得?”

賀澄哪裡記得,他被這個剛見麵就動作輕薄的小舅舅驚呆了,臉都被捏變形了也沒察覺,隻知道愣愣地瞅著對方。↓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唐瑜嗔怪,語氣不乏寵溺:“行了,都當舅舅的人,還有臉欺負小外甥呢!”

唐泛哈哈一笑,抱著賀澄不放,又故意逗他似的低頭%e4%ba%b2了一口:“我這是喜歡他,旁人想要讓我%e4%ba%b2,我還不%e4%ba%b2呢,你說是不是呀,七郎?”

賀澄在賀家這一輩裡排行第七,小名就叫七郎。

隻是賀澄幾曾被男性長輩這般又%e4%ba%b2又抱的,就連近兩年娘%e4%ba%b2覺得他長大了,都沒有這樣對過他,當下便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被欺負得敢怒不敢言。

唐瑜見兒子內向羞澀的模樣,心裡湧起一股難受和歉疚,暗歎一聲,摸了摸他的頭發:“娘與舅舅有些話要說,你先去瞧瞧舅舅給你帶來的禮物罷。”

賀澄懂事地點點頭,從唐泛膝上跳了下來,先向母%e4%ba%b2和唐泛行禮:“那母%e4%ba%b2,舅舅,孩兒就先下去了。”

賀澄一走,丫鬟悄悄將門關上,屋內終於剩下他們姐弟二人。

唐泛問:“姐姐,七郎好端端一個孩子,怎麼變得這般沒有朝氣,他也不過是八歲而已,莫非是功課太重了不成?”

之前書信往來,唐瑜不願讓弟弟操心,一直都是報喜不報憂,唐泛自然也不知道姐姐在夫家的生活到底如何,然而今日他匆匆一麵,他看到了姐夫的表現,心裡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唐瑜勉強笑了笑:“應該是族學裡功課太重的緣故罷。”

唐泛一見她這表情,哪裡還不知道另有端倪:“姐,到底怎麼回事,你不肯說實話,我就自己去問,總不見得問不出什麼來。”

唐瑜苦笑:“其實也沒什麼,你知道你那姐夫屢考不中,連他那弟弟如今都中舉了,他心裡不好受,對著孩子難免嚴苛了一些。”

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問道:“你這次來,能多住些時日嗎,你看七郎都不大認得你這個舅舅了,你還得多多與他%e4%ba%b2近才是,還有,你如今也二十六了,早幾年便該成%e4%ba%b2的,隻是爹娘早逝,我這當姐姐的又不稱職……”

說著說著,唐瑜不免傷感起來。

唐泛忙道:“你一口氣問了這麼多問題,讓我回答哪個才好?我的好姐姐,我如今已經可以獨當一麵了,你用不著將什麼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隻要你過得好,不管是我,還是九泉之下的爹娘,都會覺得安慰的。”

唐瑜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你一直拖著不肯成%e4%ba%b2,我怎會操心?你在京城有沒有看上什麼姑娘,有沒有什麼人家向你提%e4%ba%b2?像你這樣的品貌,應該有不少朝中大臣想讓你當他們家的女婿罷?若是有的話,隻管與我說,姐姐替你作主。”

為了避免被逼婚,唐泛趕緊說道:“姐,不瞞你說,我如今已無官職在身。”

“啊?!”唐姐姐整個人都驚呆了。“這是怎麼回事!”

唐泛道:“說來也簡單,隻是我在官場上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罷了。”

唐瑜卻不接受這種敷衍式的回答,連忙細細追問。

她出身書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