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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251 字 2個月前

彆都刻著什麼?”

不僅是羅員外,圍觀眾人忙凝目看去。

這年頭識字的人不算多,但是也有些人認出來了,這個於浩%e8%83%b8口掛著的玉牌上麵,刻了沅湘二字,他腰間的玉牌,則單有一個於字。

羅員外雖然號稱員外,卻不識字,他的臉上就有點訕訕。

唐泛看了出來,對他念了這幾個字,又解釋道:“楚辭有雲,浩浩沅湘,他的字號是能互相對上的,這說明玉佩和玉牌都是他的東西無誤,一個小偷怎麼會將這些東西帶在身上?再說他在自報姓名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可見並沒有說謊,所以他不會是偷你錢袋的人。”

羅員外一聽就不高興了,礙於隋州在旁邊,他也沒敢造次,隻是不服道:“閣下又是何人啊,左右我們都要去見官,他是不是盜賊,你說了也不算啊!”

唐泛倏地沉下臉色:“我乃順天府推官,這種小事情還是可以幫忙斷一斷的,也免得你們去給父母官添麻煩,若我沒有猜錯,你心裡應該也知道這於浩不是偷你東西的人,隻不過東西不見了心裡惱火,又見他衝著你笑,就想找個人賴上,是也不是?”

羅員外心虛道:“你,你彆胡說!”

唐泛淡淡道:“既然你這麼想見官,那我們就去見官好了,到時候你誣告於浩,東西沒能找回來,反倒被打板子,你可想好了?”

羅員外連連擺手:“我不要他賠了,我不計較了還不行麼!”

說罷後退幾步,扭頭撥開人群就跑,也顧不上剛剛還揪著對方不妨了。

本來就是小事一樁,既然已經化解了,隋州當然也懶得追上去揪著那個羅員外不放。

那個被冤枉的於浩趕忙道謝,旁邊圍觀的人也都為唐泛的機智和細心叫好。

唐泛和隋州二人擠出人群,又走了好一段路,耳根才總算清靜下來。

“你這是要去北鎮撫司?”唐泛問。

隋州嗯了一聲:“今日沒什麼事,就是去點個卯。你心裡不痛快?”

唐泛挑眉:“怎麼看出來的?”

隋州道:“乾錦衣衛這一行,與你們推官有些異曲同工,都要細心觀察,不過論急智,我不如你,你天生就該是吃斷獄這碗飯的。”

唐泛負著手走路,一邊歎道:“是啊,今日和府尹大人去見了我們老師,略起了一些爭執,老師不能理解我,連我也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他又問隋州:“廣川,有些話我不知當問不當問,錦衣衛主掌緝捕,不必事先通過朝廷就可自行行事,詔獄之中更有許多見不得光的酷刑,你經曆得多了,難道心裡從來就沒有過動搖嗎?”

隋州略一點頭:“有。”

見唐泛好奇,他便道:“你知道我兄長雖然襲了錦衣衛的職銜,卻一直想著考讀書科舉出人頭地的事情罷?”

唐泛嗯了一聲:“是,你對我說過。”

隋州道:“其實小時候,我也存過這樣的念想,也能理解我兄長的想法,他不想因為外戚和武官的身份令人看不起,所以想依靠自己的本事出人頭地,但區彆在於,我很早就認清了現實,但我兄長沒有。”

唐泛有點唏噓,科舉科舉,三年一回,聽起來好像不值錢,但人生能有多少個三年,江山代有人才出,科舉這種事,不光要有天賦,有毅力,還要有運氣,不是單靠勤奮就能成功的。

每三年,全國有多少人才參加考試,能從千軍萬馬裡殺出來的,都要有兩把刷子才行。唐泛見過隋州的兄長,一看就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他能安於現狀,有自知之明,老老實實地過日子,又或者學弟弟那樣出來辦差,也不至於蹉跎歲月,偏偏看不清狀況,那就是悲劇了。

又聽隋州道:“剛入北鎮撫司的時候,我經手了一個案子,有個言官上疏彈劾萬貴妃姐弟把持後宮與錦衣衛,大罵萬貴妃與萬通姐弟,萬通惱羞成怒,將他抓了起來,關進詔獄,又羅織罪名將他全家老幼流放。彼時我不過剛入錦衣衛,又因有太後關係,奉命押送的苦差輪不上我,我知他們一家本來無辜,又佩服那言官錚錚傲骨,敢言人之所不敢言,就主動將這個差事討過來,%e4%ba%b2自護送他們到達當地,又自己出錢,讓當地看守犯官家眷的官差多照顧他們一些。準備等這陣風波過後,去向陛下求情,赦免他們。”

唐泛早知隋州外冷內熱,對手底下兄弟很是照顧,卻沒想到他還會做這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心中一熱,欽佩道:“如果你當時去求情,不啻在打萬通的耳光,等到事情過去,他說不定也不記得這些人了,到時候你去請求陛下,應該是可行的。”

但隋州臉上卻殊無笑意,他凝重道:“然而等我回到京城,才發現那個言官已經在詔獄裡被折磨死了,就連他的家人,過了兩個月,我也得到消息,說他們一家都在當地急病暴斃了。”

唐泛也沒了笑容:“萬通派人下手的?”

隋州道:“不知道。但在自那件事之後,萬通儼然說一不二,再沒有人敢冒著賠上全家的風險,上疏彈劾他和萬貴妃了,我才知道,自己當初的做法何其幼稚,根本於事無補。”

唐泛道:“這不是你的錯。”

隋州點頭:“自那之後,我就收斂起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也不會再有離開北鎮撫司的念頭,因為我知道,假如我能夠在錦衣衛裡說得上話,哪怕是能夠製衡萬通,也許那一家人就不必有那樣的下場了。”

唐泛問:“這就是你一直留在北鎮撫司的緣由?”

隋州道:“錦衣衛本身就是一把雙刃劍,用好了,同樣可以為大明做事,用得不好了,就像如今這般。許多事物本來沒有對錯,要看做的人怎麼想,怎麼去做。”

兩人雖已是好友,卻成日各忙各的,很少能像今天這樣並肩閒走談心。

周圍熱鬨喧嘩,唐泛反而逐漸平靜下來。

他笑歎道:“廣川,旁人道你冷麵冷心,也以為像你這樣的武職,隻會奉命行事,天生比文官低了一等,卻不知你內心看得比誰都要清楚明白,我不如你啊!”

隋州搖搖頭,目光柔和下來:“你不是不如我,你隻是一時困惑而已。覺得自己沒有錯,那就堅持下去,你老師或其他人的話並不要緊,隻要你心中有大道,就無事不可行。”

唐泛哈哈一笑,豁然開朗:“好一個心中有大道,無事不可行!那你呢,你會不會讚同我的看法?”

隋州冷靜道:“國朝久安,我也覺得早該要打一仗來警醒警醒,但汪直此人行事張揚,並非長久之道,樹大招風,看他不順眼的人越多,他一旦失去帝心,就會從高處跌下去,再也爬不起來。與汪直來往無妨,但要小心被他拖入泥沼才好,我不希望你被他所連累。”

他平日寡言少語,但唐泛從未小看他的政治智慧,如今一番推心置腹,唐泛才真正見識到隋州內斂外表下的的眼光和%e8%83%b8襟。

難怪皇帝會將他比作孫繼宗,在唐泛看來,假以時日,隋州的成就隻怕會比孫繼宗還要高。

想及此,唐大人那股不正經的勁兒又犯了,開玩笑道:“都說朝聞道,夕死可矣,廣川一席話,令我心中快慰明朗許多,是不是該向你行個禮,喊你一聲老師才好?”

隋百戶悠悠道:“你若願意,我也不介意。”

左右今天唐泛又是告了假的,不用去衙門,隋州也隻是過去應個景,也不急著趕路,兩人說說笑笑,一路緩步前行。

天氣已經由秋轉冬,逐漸步入了寒冷的時節,北京的冬天來得快,眼看前陣子街上的人都還穿著薄袍,現在就都裹得厚厚的了。

唐泛剛剛病好,穿得多,但他心中熨燙,卻不是來自衣服,而是來自朋友的關懷和開解。

眼看街邊有人在賣糖葫蘆,隋州伸手買了兩串,遞給唐泛。

“小阿冬可吃不了那麼多,我來幫她解決一串罷。”唐泛笑道,接過來哢擦哢擦就開吃。

隋州默默無語,心想知道你嘴饞,吃就吃罷,還找那麼多借口。▽思▽兔▽在▽線▽閱▽讀▽

結果他一個沒留神,再側過頭的時候,發現唐泛手上居然都空了。

隋州:“……”

唐大人有點不好意思,扯著他往回走:“走走,再回去買一串,剛才那串長蟲子,我給扔了。”

隋州:“……”彆以為我沒看見你手上有兩根竹簽。

唐大人仗著隋州不會揭穿他,也就厚著臉皮笑眯眯地睜眼說瞎話。

等重新買了糖葫蘆,唐泛哎呀一聲:“給忘了個事兒!”

隋州側眼看他,露出疑惑的眼神——剛才說了太多話,現在能不說就不說了。

唐泛將上次跟汪直打賭的事情與他說了,末了道:“他這還欠了我一頓仙雲館的席麵,上次過來的時候提也沒提,該不會是準備賴賬了罷?”

隋州:……你成天就想著這個嗎?

他沉下聲:“方才我與你說的話,你不會是忘了罷?”

唐泛訕笑:“沒忘,沒忘,與他保持距離嘛,我知道的,不過能不能等這頓飯兌現了,怎麼說也值不少銀兩……”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心虛,最後直接閃人了:“我先把糖葫蘆給那丫頭帶回去,免得糖霜劃掉了,你忙你的,告辭告辭!”

說罷帶著糖葫蘆一溜煙走沒影了。

隋州搖搖頭,心中有些無奈。

唐泛的病好得差不多了,病號自然也泡不下去了,就算他師兄是順天府尹,該上的班還是得上,於是又恢複了“順天府——家”這種兩點一線的日常生活。

丘濬一家出京那天,他也去送行了。

吵架歸吵架,分歧歸分歧,師生名分和情分擺在那裡,總不能因為怕被甩臉色就不去了。

丘濬也沒想到前幾日才跟唐泛這個學生不歡而散,送行的時候他還會過來。

他在京中的學生和朋友不多,能來送行的更少。

正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也不是因為丘濬的人緣太糟糕,而是大家都很識時務。

潘賓借故避嫌了,雖說是因為要坐衙來不了,但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