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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299 字 2個月前

一臉黑線,忍不住戳了戳她,那意思是讓她適可而止了。

可惜小丫頭沒能領會精神,依舊在那裡說著隋州和他家表妹的八卦。

“還有還有,我還聽見周姐姐問隋大哥說:表哥,你還記得咱們兩家小時候的約定麼?”阿冬模仿著周氏女郎的神情,斜著眼竭力想要表現出羞答答的模樣。

唐泛差點沒給她笑噴,雖然很想繼續看她表演下去,但本著兄妹仁愛的原則,唐泛還是好心地提醒道:“阿冬。”

阿冬不耐煩道:“乾什麼啦,你都沒有仔細在聽,人家正說到重要的地方呢!”

唐泛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腦袋往後轉,示意她看看自己身後。

隻見隋州站在那裡,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也不知道聽了多少。

阿冬:“……”

隋州:“……”

阿冬繼續裝出一臉癡呆:“……”

隋州淡淡瞟了她一眼:“去看柴火,灶上正燒著粥。”

阿冬如獲大赦,飛一般從隋州身邊溜走,奔向後廚。

隋州的目光重新落在唐泛身上。

唐泛眨了眨眼,露出一臉“我完全不知道她剛才在說什麼”的無辜又純潔的表情。

隋州緩緩道:“薑湯冷了。”

唐泛喔了一聲,趕緊低頭喝湯。

屋裡一時陷入某種微妙而尷尬的氛圍之中。

不過幸好唐大人機智聰明,馬上又想到了一個可以轉移注意力的話題。

“你這次去辦的案子怎麼樣了?”

隋州拖來一張椅子坐下:“這次我們去了江西,查的是吉安府知府黃景隆案。”

唐泛坐直身子,關注道:“他犯了何事?”

隋州道:“江西監察禦史上奏,吉安府境自成化十一年起,三年之間,共有囚犯三百多人,被知府黃景隆淩虐致死,卻假稱病故,以此隱瞞。”

唐泛悚然動容:“膽大包天!”

隋州點點頭:“是,所以上頭有令,命刑部、監察禦史會同北鎮撫司,到當地查實案情,並將黃景隆逮捕入京,先前我匆匆離京,為的便是此事。”

唐泛問:“那事情如何,可還順利?”

隋州道:“原是還算順利的,證據確鑿,黃景隆也無可辯駁。被他淩虐而死的人本該有四百一十七之數,其中除了三百多囚犯,另有無罪被捕而下獄受其私刑致死者數十人,但我們在清點屍體的時候,發現足足少了十數具,再問黃景隆,他卻怎麼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唐泛道:“為何?”

隋州道:“不知,他隻說沒有那麼多人,但四百一十七這個數,是我們詳查獄中囚犯,並死者家屬告官報案之後統計出來的,論理說並沒有錯,指不定還不止那麼多人。”

大明自英宗之後,朝廷命官都以進士為入門標準,也就是說,你必須要考中進士,才算有了當官的資格。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舉人有門路,又或者運氣好,剛好有空缺的話,也能當官,隻是官當得再大,到巡撫也就差不多了,沒法進中樞或內閣。

這就是為什麼在大明朝,大家擠破了腦袋都要考上進士的原因。

話又說回來了,辛辛苦苦讀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書,一朝當上官,大家誌向各異,有的為了報效國家,有的為了施惠百姓,也有的為了多撈點錢,有的則熱愛權力,為了往上爬得更高。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還沒有聽說有人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當上個正四品知府了,結果跑去淩虐囚犯,搞得被檢舉出來,身敗名裂。

你說你到底圖個啥啊?

難不成這個黃景隆讀書讀傻了,被逼瘋了,產生了逆反心理,要虐待囚犯上來尋求精神上的筷感?

唐泛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也理解了為何這個案子會驚動錦衣衛了。

“黃景隆沒有交代動機和目的嗎?”

隋州搖搖頭:“他被抓之後一言不發,什麼都不肯吐露。”

黃景隆被抓回京之後,任務就算完結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彆的人和彆的部門去跟進,也就用不著事事都由隋州出麵了。

說話間,阿冬端著碗進來了,香氣伴隨著門被打開來的輕風拂至唐泛鼻下。

因為薑湯而暖和起來的胃頓時變得饑腸轆轆。

“好香!”唐大人忍不住道。

阿冬將碗放下,狗%e8%85%bf道:“這是隋大哥%e4%ba%b2自熬的粥,可香了!裡頭放了肉末,香菇,芹菜,還有花生碎呢,大哥,隋大哥可真大好人呀,真是大好人呀!”

這小丫頭剛剛還背著隋州編排他那周家表妹,被隋州發現之後,就忙不迭想彌補。

可惜她年紀太小,想不出什麼新鮮詞,翻來覆去就隻能把“真是大好人呀”念了好幾遍。

唐泛斜睨了她一眼,也沒拆穿她,低頭舀了一勺滾燙的粥,吹涼之後送入口中。

粥米已經被小火熬得爛爛的,入口便泛著肉香。

香菇與花生的存在則將粥的味道又提升了一個層次,吃到嘴裡基本也不用怎麼嚼,便已經滿口噴香綿軟,對於餓了許久肚子的唐大人來說最好消化。

唐泛也不開口了,直接就埋頭苦吃。

隋州見狀,也拿起湯匙吃了起來。

等兩人吃得差不多了,速度慢了下來,隋州才問:“這段時間順天府的事情很多?”

唐泛想起他剛才問自己瘦了的言語,搖頭道:“不是順天府的。”

他將阿冬先遣去睡覺,這才對隋州說起。

但事涉內宮,多有忌諱,饒是%e4%ba%b2近如隋州,也不好多說,知道得多了,有時候是禍非福。

唐泛便挑了些主要的說了一下,其中頗多未竟之語,也不需要唐泛事無巨細地交代清楚,以隋州的聰明,自然是可以猜到的。

隋州聽罷,沉默半晌,猶如思索,很久之後才道:“此事諸多隱秘未明,汪直身為內宦,未必有礙,但以你的身份,還是不要涉入太深為好。”

他的意思很明白,汪直是宦官,對於皇帝貴妃來說是自己人,但唐泛是外臣,而且品級還很低,如果知道太多了,上頭的人不高興了,想要收拾他,那是隨便揮揮手就能解決的事情。

唐泛笑道:“你放心,凶手已經伏法,再多的,我管不了,以後那位汪太監的事情,我也不會去摻合的。”

饒是唐泛聰明過人,智計百出,也絕對料想不到在那之後,他還將會有無數次與汪太監打交道的機會,並且改變了汪太監本該如流星般一閃即逝的政治生命。

他將粥喝完,把碗一放,稱讚道:“阿冬燒飯已經挺不錯了,你這手藝比她還好上一些,相比之下我倒像個四體不勤的庸物了!”

隋州眼裡露出淡淡笑意:“既有我們在,你又何須會?”

這話說得,要是以後阿冬嫁人,你又娶了妻,那讓我可怎麼辦?

吃貨唐大人並沒有因為好朋友的這句話而感到高興,反而惆悵起來。

天色已晚,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便各自回屋歇息。

●思●兔●網●

雖然喝了薑湯,但第二日唐泛還是染上風寒。

這一病,病勢就洶洶而來,唐大人毫無例外地被擊倒了。

他躺在床上,咳嗽一聲接一聲,還有些發熱,燒得臉色通紅,眼神迷蒙。

有舍必有得,伴隨而來的是,衙門也不用去了,班也不用上了,唐大人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請病假,在家泡病號。

生病雖然很難受,可是病人的待遇明顯是不一樣的,飯也有人做好了端到嘴邊,洗臉水也不用自己去打了,有人擰著帕子主動幫他擦麵。

但是唐大人還是覺得不幸福。

就如眼下,他看著眼前的白粥醃菜,隻覺得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不由對麵前的人哀求道:“能不能來點葷的,哪怕是醬牛肉或水晶肴肉也行嘛!”

隋州看著唐大人可憐兮兮的表情,心裡有點好笑,麵上卻依舊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不行。”

唐大人打了個噴嚏,眼淚都快出來了,視線變得朦朦朧朧,鼻子還直發癢,看上去越發可憐了。

隋百戶真個心硬如鐵,見狀依舊不為所動,隻將手裡的白粥往唐大人那裡一遞。

“自己吃還是我喂?”

“自己吃,自己吃!”唐大人豎起白旗投降了。

開玩笑,要是被一勺一勺地喂,傳出去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也沒了。

隻是一看到這淡而無味的白粥,和鹹得要命的醃菜,他就真是胃口全沒了。

此時救星從天而降。

阿冬推門進來:“大哥,外頭有個人來找你,派頭很大,說是西廠的。”

唐泛如獲大赦,聞言就要把手裡頭的碗放下,被隋州冷眼一瞪,又訕訕地端了起來。

隋州讓阿冬過來監督唐泛無論如何也要把那碗粥吃下去,自己則起身走出去。

他剛走出房門,便瞧見迎麵走來兩個人。

為首那個雖說穿著常服,可負手而走,麵色倨傲的模樣一看就是大有來頭之人,而且隋州還真就認識對方。

來者正是近來名聲鵲起的西廠提督,大有繼承前輩王振“奸宦”、“權宦”等名聲的汪直汪太監。

雖說上門拜訪,可汪公公沒等主人家迎出去,直接就進來了,如入無人之境,果真是氣派大得很。

一邊走,還要一邊點評:“這院子裡花花草草也太多了,又種得雜亂無章,一點也不知道擺弄擺弄,看得彆人眼花繚亂,真是沒品位!”

隋州拱了拱手:“不知汪公到來,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他就是這麼個性子,跟皇帝太後說話也是這麼一副淡淡的死人臉,偏偏隋州辦事能力強,又因是太後娘家人,成化帝和周太後反而挺喜歡他,覺得他這樣才算是會做事的人,也沒有仗著外戚的身份就胡作非為,比起那些個無所事事的功勳外戚可是強太多了。

所以周太後逢人就愛講:我們家阿州如何如何。

成化帝甚至還將隋州比作英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