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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303 字 2個月前

住怒喝一聲:“唐潤青,你的腦子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唐大人眨著純潔無辜的眼神回望。

汪直本想炫耀彆人對自己的巴結,順便敲打敲打唐泛,結果被他一說,也沒來由地惡心起來。

“跟你說話可真晦氣!”汪公公怒氣衝衝地道,拂袖便走,直接把唐泛甩在後頭,也沒管他跟不跟得上。

唐大人在後頭慢悠悠地喊:“哎呀,汪公彆走那麼快,我老胳膊老%e8%85%bf的,跟不上呐!”

這件案子事發於東宮,乾係重大,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就連天子也關注異常,唐泛雖說身負皇命,可他的品級畢竟擺在那裡,不是想陛見就能陛見的,這時候汪直就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他雖然不是主要查案的人,卻在皇帝和萬貴妃那裡都說得上話,也能隨時覲見,等於充當了皇帝和唐泛之間的聯係人,案子每進行到一個階段,有了什麼進展,汪直都需要事無巨細地往上彙報。

現在初步查明可能與宮中沒有太大關係,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皇帝對這個結果也很滿意,既牽扯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不需要掀起一場宮廷風暴,雖然有些對不住自己的老師,但這樣確實是最好的結果了。

皇帝很痛快便答應了韓家的請求,讓汪直將韓早的屍身給他們送回去,太子那邊,則由唐泛去彙報結果,在聽說與吳氏無關之後,太子也很高興,%e4%ba%b2自向唐泛道謝。

唐泛苦笑:“殿下莫要急著道謝,此案到現在,凶手仍未露出端倪,也尙且疑點重重,一切真相不明,我隻能說可能與宮中無關,不能說一定無關。”

太子露出羞澀的笑容:“我知道,這件事,唐推官那邊肯定承受了不小的壓力,而且若真能找出殺害小早的凶手,我自然要向唐推官道謝的!”

他年紀雖然小,看人看事卻有種超乎年齡的透徹。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太子當然不是窮人家的孩子,可他幼年數次遭遇磨難,險死還生,卻比尋常窮人家的孩子還要艱難,當初柏賢妃的兒子也曾被立為太子,沒過兩年,就莫名其妙地死亡,人人都知道凶手可能是誰,可人人都不敢說,所以如今朱佑樘雖然被立為太子,但他在宮中的境遇,仍然是步步驚心,如履薄冰的。

唐泛道:“細論起來,汪太監奉命協查此案,同樣儘心儘力為之奔走,比之微臣也不遑多讓,此番韓早出事,貴妃對東宮有所疑慮,也多虧汪太監在陛下和貴妃麵前極力澄清!”

汪直儘心儘力是為了啥?還不是為了讓自己也能在太子心中留下好印象?

既然如此,唐泛很樂意在太子麵前做個順水人情。

汪直沒想到唐泛如此上道,心中欣喜之餘,連忙對太子行禮道:“臣不敢妄稱辛苦,無非是為了告慰死者,查出真相,讓陛下,殿下都安心罷了!”

一般來說,宦官宮女是要自稱奴婢的,但到了汪直尚銘他們這種地位,已經不是身份低賤,任人呼來喝去的宮婢可比了,連皇帝都要稱呼他們一聲內臣,他們自然也就可以跟外頭的朝廷大臣一樣自稱為臣了。

太子知道汪直是萬貴妃那邊的人,萬貴妃很討厭自己,他也是知道的。

韓早出事,很多人都覺得是萬貴妃乾的,而萬貴妃也懷疑是太子故意栽贓自己,這個時候汪直能在萬貴妃麵前解釋幾句,讓萬貴妃解除對太子的疑慮,這個人情可就大了。

太子驚訝之餘,連忙道:“汪內臣過謙了,你儘忠職守,我也是常聽父皇提起的,這樁案子,還有賴你多多費心了!”

汪直鄭重道:“殿下所托,臣焉敢怠慢,自當儘力耳!”

出了東宮,汪直臉上這才有了笑影:“行啊,潤青,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夠仗義!”

瞧,之前生氣的時候就連名帶姓地喊,現在又%e4%ba%b2%e4%ba%b2熱熱地喊表字了,汪公公這翻臉可比翻書快多了。

唐泛意有所指地調侃:“汪公你瞧天上,方才還是烏雲密布呢,怎麼這會兒就放晴了,這真是六月天,說變就變啊!”

汪直嗬嗬一笑,手指點了點他:“本公大度,不跟你計較,你試試這話去跟尚銘說去,保管他懷恨在心,整得你哭爹喊娘!”

唐泛道:“要不我怎麼跟汪公合得來,而不是跟尚銘湊一塊呢?這就叫人以群分啊!”

汪直簡直拿他沒辦法了,這還有人變著法兒誇自己的?

你說唐泛說話不經大腦吧,人家的話句句都是有深意的,還風趣詼諧,看似得罪人,又沒真得罪,連汪直也是有時候又氣又惱又忍不住去招惹他,彆的人他都看不上,就願意跟唐泛拌嘴。

他成日裡跟人來往,要麼得謹言慎行,要麼得時時防著彆人算計,或者得去算計彆人。這樣一來,能和唐泛%e5%94%87槍%e8%88%8c劍幾句,倒是放鬆心情,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二人也沒有耽誤工夫,離開皇宮之後,便直接去了韓府。

韓家人經過皇帝的許可,剛剛從西廠那邊領回韓早的屍身,正準備給他辦喪事。

汪直身份擺在那裡,又有皇命在身,誰也不敢拿大怠慢,韓起率領全家開中門出來迎接,但身為韓早的父母,韓方和林氏卻都不在,代表二房的是韓方的養子韓暉。

韓暉年方弱冠,十幾年前,林氏剛嫁給韓方沒幾年,因為無子,韓方又不肯休妻或納妾,周氏便讓韓方和林氏認了同族的韓暉為養子。

韓起一邊小心翼翼地向汪直他們致歉,一邊苦笑道:“犬子夫婦聽說阿早的事情之後,大受刺激,都臥床不起,昨日韓早的屍身送回來之後,林氏又強自起床,不顧勸阻一定要給他守夜,結果今天一早就再次病倒了,還請汪公與唐推官稍坐片刻,我這就去讓他們過來見禮。”

長房韓玉如今在外地為官,韓起如今六十開外,官運不如兩個兒子,先前隻當到了一個小小的六部主事,眼見年紀大了,升官無望,索性就辭職賦閒在家頤養天年了。

雖然兩個兒子都有官職在身,二兒子韓方還曾經是皇帝的老師,但那也是曾經的事情了,而且彆說是皇帝的老師,就算兒子現在是實權尚書,韓起也萬萬不敢得罪汪直。

汪直擺擺手:“不必了,查案要緊,若有需要,我們會%e4%ba%b2自過去問話的,還請他們二位節哀順變。我們此番前來吊唁,就順便在府中走走,還請找個人在左右帶路即可,也請事先通知家中女眷一聲,免得不明何故被驚擾。”

他年紀雖輕,卻頗有威嚴,一身華麗的麒麟服穿在身上,舉手投足皆是說一不二,陰柔頓時就化作淩厲,在這位手握大權的汪廠公麵前,韓家人連呼吸不由也放慢了幾分。

相比之下,唐泛純粹就是個添頭,坐在那裡成了陪襯。

不過唐泛自然是無所謂的,相反還樂得清閒,偶爾跟著附和兩句,大部分時間隻看汪公公與韓家人應酬便可。

對於汪直的話,韓家人自然趕緊唯唯應是,然後就將韓暉派了出來,又吩咐韓家上下要配合調查,不得衝撞了汪直和唐泛他們。

汪公公不耐煩跟韓起多寒暄,韓起對著汪公公也覺得不自在,有了韓暉出麵,韓起借故避開,彼此都更加自在。

韓早屬於年幼早夭,跟鄭誠又有所不同,喪事是不宜大肆操辦的,除了韓暉和二房的下人滿麵愁容之外,對韓起和周氏等人倒沒有什麼影響,由此也可見二房與父母和長房兄弟那邊的關係都是平平。

他問唐泛他們:“二位大人想從哪裡看起,我都可以帶二位前去。”⑥思⑥兔⑥網⑥

韓暉是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身量不高,說話舉止都很柔和有禮,他聽說幼弟早夭之後,就從國子監請假趕了回來,如今韓方和林氏都不能視事,裡裡外外的喪事事宜,基本都是他在仆從的幫助下料理的,一天下來也是麵容憔悴,兩眼通紅。

唐泛就問:“韓早是韓家幼孫,本該金貴無比,怎麼我看令祖父祖母臉上卻殊少悲戚之色?”

韓暉苦笑:“兒孫不言長輩之過,這話本不該由我來說,既然大人問起,我也隻好如實相告。祖父與祖母他們不喜歡我母%e4%ba%b2,所以連帶的對小早頗為冷淡,相比之下,他們更疼愛的,是我大伯父那邊所出的堂弟。”

唐泛道:“你祖父祖母與你父%e4%ba%b2關係如何?”

韓暉猶豫道:“據我觀察,似乎也是平平而已。”

唐泛轉而問道:“韓早當日出發去宮裡的時候,是誰負責護送的?”

韓暉悔恨道:“我在國子監走讀,平日裡多是由我送小早入宮,但那一日正好要旬考,所以我前一晚就沒有回家,直接宿在國子監,由小早的書童送他入宮。說起來都怪我,若是我那一日像往常一樣送他入宮,說不定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唐泛道:“你與韓早的感情很好罷?”

韓暉難過道:“是,我比小早大了十來歲,他可以說是我看著長大的,平日裡因為府裡其他人都不大喜歡小早,他總喜歡纏著我一個……”

唐泛打斷他:“誰不喜歡他?”

韓暉道:“我祖父祖母,長房那邊的人都不大喜歡小早,我母%e4%ba%b2雖然對小早溺愛異常,可是她……”

韓暉沒有再說下去,隻搖搖頭苦笑。

唐泛道:“韓早的書童可在?”

韓暉點點頭,道:“在的,隻是小早出事之後,他就被我母%e4%ba%b2命人關到柴房,不讓給吃的,還是我偷偷給他送了一些,不然他早就餓死了。不過他現在被我母%e4%ba%b2的人看守著,二位若想見他,能否先去見見我母%e4%ba%b2,否則若是我母%e4%ba%b2怪罪下來,我怕我擔當不起。”

汪公公做事,什麼時候還要問過不相乾的人,若說是韓方,他還要給幾分麵子,畢竟人家曾經擔任過成化帝的老師,但對於林氏,他卻沒有那麼多的好臉色了:“無知婦人,我等奉命查案,豈容她說三道四,不必見了,你直接去將那書童提過來見我們就是!”

唐泛卻道:“汪公稍安,林氏乃韓早之母,又是韓少傅的夫人,我們去拜會一下也是應當的。”

汪直白了他一眼,沒有表示反對。

韓暉算是看出來了,眼前兩位大人,汪太監身份更高,但查案的時候,卻是以唐泛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