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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267 字 2個月前

汪直看他一臉疲憊欲死的模樣,隻好一邊罵他沒用,一邊放他回去。

辭彆汪直,唐泛總算鬆了口氣。

等他回到家,就發現一個蹦蹦跳跳的身影過來開門。

“大哥,你可回來啦?用了飯沒有,我做了桂皮燉肉和釀苦瓜,你吃不吃?”阿冬嚷嚷著,大驚小怪:“天呐,我怎麼一天沒回來,你都憔悴成這樣了,有這麼想我嗎?”

唐泛這才想起來,阿冬去隋家過夜,今天白天也是該回來了,不過自己因為東宮的案子早早就去了宮裡,倒忘了這茬。

他自從出宮後,本來要吃的餛飩湯麵和油餅都被汪公公攪和了,烤羊肉串也就吃了三串,隻能塞塞牙縫,這會兒一聽說還有吃的,簡直感動得淚流滿麵,忍不住摩挲著阿冬的腦袋道:“真是家有一妹,如有一寶啊!”

阿冬樂得咯咯直笑:“快去淨手呀,開飯了!誒,隋大哥不回來吃了嗎?”

唐泛洗淨手坐到飯桌旁邊,一邊道:“嗯,他又出外差去了。”

阿冬道:“對了,今日有幾個人過來,說姓韓,要拜見你的,我說你不在,他們就走了,留下一張帖子。”

唐泛眉毛一挑:“姓韓?”

阿冬:“是啊,他說他叫韓暉,是韓少傅家的人,奉家父之命前來。”

唐泛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沒有再問,也沒去看那張拜帖,吃完飯就去洗漱,然後便熄燈睡覺了。

第二日一大早,唐泛就直接前往宮門處。

他到得早,沒想到汪直到得更早,對方麵色嚴肅,入了宮便端著一張臉,也沒了昨日的言笑無忌。

唐泛自然也沒心思說笑,他照著昨日與汪直說好的,先從慈慶宮開始查問,然後一路往西,但凡韓早有可能去過的地方,一一都要查問過。

如此忙活了一上午,所獲自然甚小,不過唐泛按照跟太子的約定,並沒有一開始就直接往西宮去查,免得被人看出問題,現在也算儘心儘力了。

但汪直的眼力何其厲害,即便這樣,依舊是讓他發現了問題:“我怎麼覺著你是在兜圈子找人呢?”

唐泛不動聲色:“韓早年紀小貪玩,雖說宮禁森嚴,不可能讓他到處跑,但他在宮中日久,與太子又是玩伴,孩童玩心重,喜歡到處跑也是有的,彆人顧忌他與太子的身份,未必會盤查,與他接觸過的人都有嫌疑,我自然要一一問過。”

汪直不耐煩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不過明人不說暗話,咱們倆現在在一條船上,有什麼事你最好彆瞞著我,不然出了什麼事情,我都幫你兜不了!”

唐泛知道汪直想要跟太子結善緣,否則也不會讓他過來查案,但他跟汪直畢竟還沒有熟到無話不談的地步,也不知道汪直的底線究竟在哪裡,更不知道汪直知道這件事之後會不會借題發揮,拿著吳後的事去向萬貴妃邀功,如果萬貴妃因此遷怒廢後,那他就等於違背了與太子之間的約定。

所以唐泛思慮再三,仍然實話實說,隻道:“汪公放心就是。”

汪直冷冷地看了唐泛片刻,也不知道看沒看出什麼,反正是沒再說話了。

唐泛雖然不能明說,不過也可以釋放一些誠意,免得真惹惱了汪直,大家一拍兩散,對彼此都沒有好處,他就道:“其實從時間上來看,韓早的死,未必跟宮裡頭有關,我隻是循例查上一查,韓家那邊我還要去的。”

汪直眼睛一亮:“你是說,韓家的人也有可能是凶手?”

唐泛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強調道:“隻是可能,從韓早離家出門前,到他倒斃身亡,這兩個多時辰內的人事,都有可能。”

汪直不以為意:“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

唐泛正想了解韓家的情況,便順勢問了起來。

汪直道:“韓方沒有納妾,他隻有一妻林氏,夫妻感情不錯,但膝下一直無子,所以就過繼了一個兒子,叫韓暉。誰知道過了數年,林氏老蚌生珠,生了個兒子出來,也就是韓早了。”

唐泛道:“那不是挺好的麼?”

汪直古怪一笑:“韓家世代為宦,韓方的父兄皆是朝中大員,他們祖上是江西人士,不過從韓方父%e4%ba%b2那一代起,就搬到京城來定居了。韓方之父韓起,底下有三個兒子,長房韓玉,二房韓方,三房早夭,不提也罷。這三房都出自韓起的妻子周氏,不過韓家私底下一直有種說法,說韓方的母%e4%ba%b2不是周氏,而是周氏從早逝的婢妾手中抱養的。”

汪直道:“韓起和周氏偏愛長子,對次子韓方有所不及,對二兒媳婦林氏猶為苛刻,這就更加助長了流言的蔓延,連韓方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林氏年輕的時候因為不能生子,受了不少磋磨,連養子韓暉,也是因為她不能生育,韓方又不肯納妾,所以周氏強逼著韓方收養的。”

唐泛八卦地問:“那韓方到底是不是周氏%e4%ba%b2生的?”

汪直睨了他一眼:“此事與本案無關。不過等陛下登基之後,韓方身為陛下的老師,身份跟著水漲船高,林氏也生了韓早,用不著再受氣了,也能挺起腰杆跟婆婆說話,這些年來,她與妯娌王氏的關係一直不是很好。還有,周氏曾經以無子為由,想讓韓方休了林氏,另娶自己的侄女小周氏為妻,韓方不肯休妻,小周氏也不肯做妾,這事就耽擱下來,不過如今小周氏是寡婦,如今還一直客居在韓家。”

唐泛跟在聽故事一樣:“如此說來,林氏還真是樹敵不少。”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走到西宮。

這裡是名副其實的冷宮,大白天也淒淒冷冷清清,腳下的石峰裡雜草叢生,無人打理,太陽照在彆處的宮殿,顯得金碧輝煌,威嚴無比,唯獨在這裡,卻彆有一種淒冷的味道。

先帝一些嬪妃都住在太後那附近的宮殿,數十年來被厭棄廢位的,唯有吳氏一人,所以唐泛他們倒也好找,直接就找上吳氏住的那間宮室。

西宮門口守著兩個內侍,唐泛和汪直過去的時候,便有汪直身邊的小黃門上前說明他們的身份來意,那兩名內侍立時趕過來,對著汪直結結巴巴地奉承,又熱情地%e4%ba%b2自給他們帶路,倒是汪直很不耐煩,揮揮手讓身邊的小黃門打賞了兩人,便將他們攆下去了。

此時還是大白天,吳氏搬了張椅子坐在宮室外頭曬太陽。

在她身邊伺候的隻有一名宮女,對方正在給吳氏的後背墊上軟靠。

吳氏雖然被廢,但起居不可能無人照料,伴隨著她的失勢,從前皇後宮中的一些侍女內宦,也跟隨著到這裡來繼續伺候她,當然日常用度不可能再和從前一樣了,每日也不會再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嬪妃到這裡來給她請安。當初被指派去侍奉吳氏的人以為自己攀上了高枝,誰知道一轉眼,皇後成了階下囚,他們也跟著遭難。

患難見人心,這麼多年來,有些人托門路走了,有些人還留在吳氏身邊,來來去去,人員變動,也是正常的。

久未有生人到來的冷宮竟然出現外人,那宮女有些吃驚地停下手頭動作,看著他們。

唐泛走過去,對吳氏拱手道:“下官唐泛,受命調查韓早一案,有些事情想求問吳娘娘。”

吳氏連理都沒理他,兀自看著前方遠處。

太子說過,吳氏因為被廢太久,早就有些神智失常,唐泛和汪直不知她是真瘋還是假傻,也不可能將威風撒在這樣一個婦人身上。Θ思Θ兔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線Θ上Θ閱Θ讀Θ

唐泛見狀也不氣餒,便將事情經過略略說了一遍。

聽到韓早死去的那段,吳氏的臉色微微一動,終於看向唐泛。

“韓早死了?!”那宮女忍不住驚呼起來。

唐泛點點頭,當他提及萬貴妃因為此事而名譽受損時,吳氏嗬嗬嗬地笑了起來,沒頭沒尾道:“善惡到頭終有報,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唐泛道:“聽說韓早死前,曾經到過西宮來玩耍,還請吳娘娘將此事經過說一說,也好讓下官早日查出真凶。”

吳氏又不搭理他了,一直在那裡翻來覆去地念叨“善惡到頭終有報”,唐泛下意識覺得她壓根就沒瘋,隻是不想和自己說話而已,但他知道這其實也是吳氏一種無奈之下的自我保護,假使吳氏不對外傳出瘋癲犯病的風聲,估計萬貴妃也不會放過她。

此時那宮女上前道:“二位大人,我在吳娘娘身邊伺候,終日須臾不曾離身,如今娘娘神智不清,難以交流,我能否代娘娘作答?”

唐泛道:“自然可以。”

宮女麵露難過之色:“數日前,確實有一名孩童貪玩迷路誤入這裡,不過很快就被領走了,當時我還問過他的姓名,他說自己叫韓早。沒想到……”

唐泛知道,若太子有時候會托韓早借迷路貪玩的名義過來探望吳氏的話,那這個宮女必然也早就跟韓早認識了,此時她為了吳氏和太子之間的聯係不被暴露,在這裡睜眼說瞎話,唐泛也不能拆穿她。

不過她臉上的悲傷倒不像是故意裝出來的。

太子身份特殊,不能%e4%ba%b2自過來探望,他身邊的人也時時被處於萬貴妃的監視下,惟有托付韓早這個局外人,才有可能偶爾過來一趟,冷宮寂寞,對吳氏和這名宮女而言,韓早一定是她們為數不多的慰藉了。

唐泛問:“我且問你,韓早在這裡,除了你與吳娘娘之外,可曾接觸過彆人?”

宮女搖頭道:“不曾。”

唐泛道:“他死因離奇,乃是被人用斷針刺入水分%e7%a9%b4而死。”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在那宮女和吳氏之間來回觀察,卻見兩人不由自主都露出驚訝的神色,不似作偽。

唐泛也曾調查過,吳氏本人對醫理是一竅不通的,這宮女則是天順七年入的宮,出身貧寒,一年後便被分配到吳氏身邊侍奉,在此之前從未去過太醫院,也沒有跟醫女有任何往來。

他又問:“你仔細回想一下,韓早在你這裡的時候,可曾表現出身體上的異狀?”

宮女仔細回想了一下,內疚道:“當時他確實好像總有手去撓肚子,我問過他,他說覺得有點癢有點疼,我隻當是被蚊蟲叮咬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