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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325 字 2個月前

:“好菜要久久吃一次,才會回味無窮,若是輕易吃到,反倒失去珍貴了。”

既是婉拒,又不著痕跡地捧了汪直一下。

對方果然沒有生氣,反倒露出很受用的表情。

從這一點來看,唐泛麵對汪直,反倒比潘賓放得更開,並不像潘賓那樣因為忌憚汪直的身份權勢就束手束腳。

汪直敲了敲桌麵,總算不再吊潘賓的胃口:“今日請潘大人前來,卻是有件事相求。”

潘賓忙道:“汪公言重,何至於求字!”

汪直道:“我丟了一件東西,想請順天府幫忙找回來。”

潘賓吃了一驚,小心翼翼問:“不知汪公丟的是?”

汪直道:“一隻白玉雕成的駿馬,約莫半尺來高。”

潘賓問:“可有模樣,是如何丟失的?”

汪直將放在旁邊高幾上的卷軸拿了過來,遞給潘賓:“就是這般模樣,我將其放在家中觀賞,某日忽然丟失,也許是內賊偷了出去發賣,流落不知去向,至今也未能找到。”

潘賓打開畫軸,上麵畫著一匹玉駿馬,畫功一般般,不過也足以讓人記住它的模樣了。

潘賓道:“那麼汪公可有什麼線索?”

汪直似笑非笑:“我若是有線索,又何必找你來?”

潘賓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忙道:“在下會爭取儘快破案,幫汪公找回那尊白玉駿馬的。”

汪直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勞煩潘大人了。”

目的既已道出,汪直自然不會再浪費時間陪兩個小人物枯坐,當即就借口自己有事先行一步。

坐到他這個位置,許多事情都與皇帝有關,潘賓不能問也不能打聽,汪直要走,他與唐泛二人便將人送到門口。

汪直擺擺手:“二位可以繼續叫菜吃,錢我已經讓掌櫃記在帳下了。”

宮中宦官得高位者,比如他,比如尚銘,都會得到皇帝欽此的蟒服,飛魚服,這與錦衣衛是差不多的,不過兩者之間一眼望去還是很好區分的,最明顯的特征就是宦官身上既無繡春刀,也不會蓄胡子。

今夜汪直便裝出行,青衣小帽不引人注目,但興許是他穿慣了華麗的飛魚服的緣故,轉身離去時衣袖一拂,竟有幾分大太監出行時的威風凜凜,仿佛還在西廠。

唐泛看得忍不住好笑,卻是忍下了,等汪直走遠,這才問潘賓:“師兄,接下來我們是繼續吃,還是回去?”

汪直一走,潘賓的臉就拉得老長,氣鼓鼓一拂袖:“回去!”

仙雲館裡的包間是汪直定的,潘賓有所顧忌,等到兩人離開老遠,他才忍不住開始抱怨:“一個靠寵妃起家的宦官,氣魄竟裝得比內閣首輔還要大,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家裡丟了一個擺件,也有臉特意讓我們過去,真當順天府是他家後花園了,難不成我們還是他的私仆,想怎麼使喚就怎麼使喚嗎?!”

其實明朝也出過不少好的宦官,譬如永樂年間的鄭和,阮安,譬如如今在宮中的懷恩,這些人自小入宮,都是在內書堂裡讀著嶽武穆精忠報國的故事長大的,其忠義廉潔,有時候連朝中大臣也比不上,跟朝中大臣關係也很好。

但這畢竟是少數,宦官的立場與文官天然對立,又因為總有那麼些宦官,靠著幸進上位,擁有的權利力卻比寒窗苦讀的官員們還大,而且皇帝還更聽他們的話,最重要的是,他們少了那麼一樣東西,根本就算不上男人,文官集團自然對他們嚴防死守,即使當麵不敢得罪,私心裡也不大瞧得起他們。

這就是潘大人此刻心情的最好寫照。

唐泛等他發泄夠了,才道:“大人以前可見過汪直?”

潘賓猶自氣哼哼地,他雖然在京城官場算不上大人物,但怎麼也能稱為三品大員了,結果汪直對他的態度就跟對自己手底下的人一樣,這讓他心裡很彆扭。

“見過,不過沒有如此近距離地打過交道!”

唐泛問:“那大人瞧汪直為人如何?”

潘賓想也不想就道:“跋扈!囂張!目中無人!”

唐泛一邊回憶方才的情形,一邊點點頭:“他少年得誌,確實也有囂張跋扈的本錢,不過我覺得,汪直不會為了區區一個把玩觀賞的擺件,就將您叫過去,說不定其中有什麼緣故。”

潘賓沒好氣:“還會有什麼緣故,偌大京城,要找那麼個東西,無異於大海撈針,若是被人弄到當鋪裡也就罷了,憑著西廠的能力,怎麼可能找不到,無非是那白玉駿馬已經被摔碎了,汪直讓我們去找一件根本不可能找到的東西,要麼就是那東西在汪直也沒法去要的地方,說不定已經流入哪個權貴人家了!”

他雖然諸多缺點,不過能坐到如今順天府尹的位置上,卻必然是有幾分能耐的,所以寥寥幾句話便將汪直的用心點了出來。

唐泛道:“大人是不是在哪裡得罪了他?”

潘賓搖頭:“怎麼可能,我根本沒與他打過多少交道,也就是上次武安侯府……”

他一頓,有些驚疑不定:“難道是上次武安侯府的事情得罪了他?可是後來真相水落石出,他借此立威的目的不也達到了嗎,為什麼還會來找我們的麻煩,關我們什麼事?就算要找,也應該找錦衣衛罷?”

唐泛道:“應該不是這件事,也許有彆的什麼緣故。”

潘賓冥思苦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結果:“這樣罷,要不明天你去北鎮撫司找那位隋總旗問問。”

唐泛:“…………”

喂,大人,你醒醒,堂堂北鎮撫司不是咱們順天府的後花園啊!

他無奈道:“隋總旗出外差去了,還未回來,上次我請他們幫忙打聽汪直請我們吃飯的事情,他們也打聽不出什麼結果,隻怕是愛莫能助。”

潘賓感歎:“如果太、祖皇帝還在,瞧見錦衣衛被宦官欺壓得如此無用,隻怕會暴跳如雷罷?”

唐泛為自家師兄豐富的想象力抽了抽嘴角,如果太、祖皇帝還在,知道兩個朝廷命官跟一個太監在外麵吃吃喝喝的話,明天他們三個人就可以一起去菜市口相見歡了。

他隻好提了個建議:“依下官看,不如大人明天先派出人手尋找,我再去打聽一下消息,東西二廠的吏員大都是錦衣衛調撥出去的人手,說不定他們會聽到什麼風聲。這樣可好?”

潘賓滿意地摸著下頜胡須:“這樣甚好,潤青,那就辛苦你了。”

其實唐泛覺得每次一有事就去找薛淩他們,實在是挺不好意思的,一來顯得順天府無能,二來錢債好還,人情債難還,現在三番四次麻煩人家,等到有朝一日人家想讓你做什麼為難的事情,就很難推%e8%84%b1了,所以他一開始並沒有馬上去找薛淩,而是先等等老王他們的消息。

不過很可惜,一連好幾天過去,老王他們尋遍了京城各處當鋪,都找不到那尊白玉駿馬,當鋪掌櫃也都說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東西。-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唐泛沒有辦法,隻好再次找上薛淩。

薛淩倒是豪爽得很,拍拍%e8%83%b8脯就答應下來,說一定會幫他去打聽的。

那邊唐泛又碰上了一件麻煩事。

不是彆的,他快要沒地方住了。

他住的地方,本來就是租用隔壁李家單獨隔出來的院子,獨門獨戶,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隻住得也挺不錯,但是因為李家出了變故,李家兩個主人,一個死了,一個被關進大牢,李漫殺妻罪證確鑿,由宛平縣確認之後層層上報,現在卷宗還壓在刑部那裡。

古來律法輕男重女,妻殺夫要淩遲,夫殺妻則要分情況,不過像李漫這種無端殺妻的情況,無可辯駁。如無意外,自然還是要斬首的,不過並沒有這麼簡單,李漫的案子要經過三司會審,由刑部最終核定之後才能判下來。

李家沒了男女主人,日子還是要過的,李家少爺李麟就成了新的主人。

李麟今年十五歲,因鎮日埋頭讀書,不通庶務,乍然接手李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管家老李沒有辦法,他資格雖老,但畢竟是下人,又是外人,隻好請來李漫的一位堂%e4%ba%b2暫時幫忙料理張氏的喪事。

那位李家堂%e4%ba%b2家在南京,千裡迢迢趕來京城,難免水土不服,他倒也不是貪圖李家財產,隻是見李麟一個半大少年,被養得什麼事也不懂,隻知道讀書,覺得有些不妥,便建議李麟和老李他們跟自己遷到南京去住,大家都是%e4%ba%b2戚,互相之間也有個照應。

嫡母被生父所殺,這樣的事情也使得李麟本人受了不小的刺激,他一點也不想待在這間充滿心理陰影的宅第裡了,就跟老李商量了一番,決定答應那位堂%e4%ba%b2的建議,舉家遷往南京,離開這個傷心地。

不過李漫現在畢竟還在牢裡,為人子不能拋下父%e4%ba%b2就走,起碼也要等到案子判下來再說,但是一些東西卻可以先發賣掉了,宅子也可以先托人估價代售,到時候連同唐泛現在住的這個小院子,也會一並被賣掉。

京城房價高,唐大人家道中落,他一個從六品官員也是沒錢把宅子買下來的,所以隻能搬走,另覓住處,好在李麟他們也不是馬上就走,還有一段緩衝的時間,可以讓唐泛去物色宅子。

不過這房子實在是不好找,地段好的,租金高,地段不好的,離衙門遠,牙行的行老帶著唐泛看了幾處地方,唐泛都不是很滿意,一邊還要兼顧衙門裡的差事,以及汪廠公的那尊白玉駿馬的下落,簡直稱得上焦頭爛額。

就在這個時候,阿冬小姑娘哭哭啼啼地找上門來,二話不說跪在唐泛跟前:“唐大人,你收了我罷!”

嚇?!

唐泛嚇了老大一跳,以為又來一個阿夏,還好阿冬的下句話讓他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唐大人,你可不可以去和管家說,將我要到你這裡來啊,我會做蛋炒飯給您吃,還會幫您打掃屋子,我不想去南京。”

阿冬小姑娘仰著頭期待地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唐泛將她扶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你是李家簽了死契的奴婢罷,能離開李家嗎?”

阿冬吸了吸鼻涕:“是簽了死契的,但阿春姐姐說隻要您去跟少爺要,少爺應該會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