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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 夢溪石 4289 字 2個月前

成化元年三月,四川山都掌係苗民叛亂,占江安、合江諸縣,詔命襄城伯李瑾征夷,太監劉恒監軍,至六月中……

也不是這樁。

成化元年五月,亂民趙鐸假稱趙王……

也不是這樁。

成化元年三月,荊襄流民劉通、石龍、馮子龍聚烏合之眾,假稱立國,擁眾數十萬,進犯漢中,得全勝,旋即……

唐泛的目光一凝,按在卷宗上的手指倏地頓住。

“廣川,你來看看這個!”

隋州接過去,目光在唐泛指明的地方一掃。“馮子龍?”

唐泛:“正是,你們北鎮撫司可能查到這馮子龍與馮家的關係?”

隋州點點頭:“可以,似馮子龍這樣的亂賊,一般都會有誅連的記錄。”

他很快就找到一份:“有了。馮子龍是荊襄人士,在成化元年時,他剛剛隨同叛亂,還未被朝廷抓住,當時朝廷為了殺%e9%b8%a1儆猴,就下令將劉通、石龍、馮子龍三人所有族中男丁都抓起來充軍流放,以此脅迫亂賊投降,京城城南的那一戶馮家,正是馮子龍的不出五服的%e4%ba%b2族。他們原本是應該流邊的,但正好當時河南境內黃河泛濫,河南的官員上奏請朝廷派人修築河堤,馮家的人正好就在那一撥裡頭。”

唐泛:“具體地點是?”

隋州一字一頓:“河南衛輝府!”

唐泛一震:“先前回春堂那個失蹤了的藥鋪夥計,也正是河南衛輝府的籍貫!”

隋州:“不止如此,前任應城伯駐守的地點,就是河南。”

唐泛輕輕籲了口氣:“這樣一來,所有事情就都連得上了。我們先前猜得沒有錯,殺鄭誠的人有兩撥,一撥就是蕙娘與鄭誌,另一撥,想來就是鄭孫氏支使馮清姿了。蕙娘他們未必知道鄭孫氏的作為,鄭孫氏卻知道蕙娘他們的動靜,所以少不了讓那個藥鋪夥計推波助瀾了一把。”

隋州道:“馮家牌位上少了兩個人,一個是馮清姿,另外一個應該就是排行第三的那個男丁,從馮清姿的作為來看,那個男丁應該是還活著,而且受過應城伯的庇護,所以馮清姿才會幫鄭孫氏去殺人,而且在事敗之後不惜自殺來保全鄭孫氏,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弟弟會有人照顧,但如果她把鄭孫氏供出來,自己同樣難逃一死不說,鄭孫氏還會報複她的弟弟。”

他難得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不過臉上表情卻殊無變化,唐泛有點想笑,卻還是忍住了,認真地點點頭:“不錯,從時間上來看,應該是蕙娘他們下毒在先,但鄭孫氏也許覺得起效太慢了,所以又暗中推了一把。不過這些,現在都還是揣測而已,如果能夠找到馮清姿的弟弟,又或是那個夥計,才算是證明了我們的想法。”

隋州皺眉:“那個藥鋪夥計應該是找不到了,如此無關緊要的人物,隻怕早被孫家人滅了口,倒是馮清姿的弟弟,還可以找上一找,鄭孫氏為了挾製她,必然會將她弟弟放在自己看得見,又能讓馮清姿放心的地方。”

唐泛道:“現在可以先瞞著馮清姿已死的消息,隻讓外頭知道人在北鎮撫司這裡,再盯著武安侯府的人,馮清姿不在,有人肯定會擔心她說一些不該說的話,從而露出馬腳。”

隋州嗯了一聲,也不廢話,直接就起身出去吩咐手下做事。

錦衣衛和東廠無孔不入,在京城各處都會暗中安排人手,監視百官,以便在皇帝有需要的時候,可以隨時向他彙報動靜,這也是從成祖就傳下來的老規矩了。

等他折返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唐泛已經趴在桌上睡過去了。

唐泛一夜無眠,方才為了查閱檔案勉強提振起精神,現在一放鬆,立馬就睡著了,

隋州原是想詢問他與案子有關的事情,看見唐泛這樣,倒也不好過去將他拍醒,便在旁邊坐下,將剛才他們兩人翻得亂七八糟的卷宗重新整理好。

他拿著卷宗走向櫃子,視線無意間從唐泛臉上掠過,光線從外頭照進來,暖暖地鋪在他身上,連細微處都纖毫畢露,也更襯得他麵色如玉,無一絲瑕疵。

平日裡不覺得,現在借著光線和角度隨意一看,便不難發現唐泛的睫毛既長又濃密,而且還微微卷翹,隻是眼下微微青黛,一看就知道是昨夜睡眠不足。

注視片刻,隋州移開了視線,將卷宗放回原位,上鎖。

第17章

老婦人已經足有六十來歲了,滿頭花白,她的年紀和體力明顯不足以支撐她快速地行走,但她仍然竭儘全力,腳下飛快,穿過重重院落,很快便氣喘籲籲,額頭冒汗。

“哎呀,崔嬤嬤,您這是打哪裡來,快擦擦汗罷!”山茶從裡頭掀了簾子走出來,一眼就看見崔嬤嬤的狼狽,連忙從衣襟裡掏出帕子遞過去。

這崔嬤嬤是大少奶奶跟前一等一的紅人,跟著她一道陪嫁過來的,連她這個大丫鬟也得罪不起。

但崔嬤嬤卻仿佛沒有瞧見山茶的示好,直接就問:“大少奶奶起來了沒?”

山茶臉上有點掛不住,但仍笑道:“起來了,剛起來的,您有事的話,且容我進去稟報一聲!”

崔嬤嬤神色露出一點焦躁:“不必了,既然大少奶奶已經醒了,那我就直接進去!”

說罷也不等山茶說話,掀了簾子就進去。

山茶在後頭恨恨一跺腳,也跟了進去。

崔嬤嬤進了裡屋,便瞧見梳妝台前坐了個年輕婦人在攬鏡自照,身後一個小丫鬟,正捧著她的頭發慢慢地梳。

“大少奶奶!”崔嬤嬤急急地走過去,氣都未喘勻。

鄭孫氏回過頭,看到崔嬤嬤的樣子,有些訝異,隨即道:“山茶,芍藥,你們都先下去罷。”

兩名婢女雙雙應是,便都退了下去。

崔嬤嬤不是沒有看到山茶臨走前不甘心的眼神,但此時此刻她已經沒有心情去跟一個小丫鬟計較這些爭風吃醋的小事,見兩人離開,還特意走過去將門關上,這才完全不再自己掩飾自己焦急的模樣。

“少奶奶,馮清姿被他們抓走了!”

鄭孫氏拿著梳子的手一頓:“他們是誰?”

崔嬤嬤:“北鎮撫司的人!”

鄭孫氏沉%e5%90%9f不語。

崔嬤嬤急道:“您也知道,錦衣衛的手段最是厲害,也不知道會不會從她嘴裡撬出點什麼來,到時候可就糟糕了!”

鄭孫氏卻比她冷靜多了:“她被抓走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崔嬤嬤:“就在昨日。”

鄭孫氏想了一陣,道:“不要緊,馮氏並不知道她弟弟住在哪裡,盤問她也沒有用,就算馮氏承認跟我們的關係,沒有證據,我們是武安侯府的女眷,他們不可能隨便進來問話的。”

崔嬤嬤臉色雪白,沒有說話。

鄭孫氏從她的表情裡意識到不對,“崔嬤嬤,怎麼了?”

崔嬤嬤慢慢地開口:“大少奶奶,我,我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擔心馮清文那邊有變,就特意繞了遠路,到那間宅子附近去瞅了一眼,不過您放心,我沒有靠近,更沒有進去過……”

鄭孫氏抿緊了%e5%94%87,臉色也難看起來了:“以錦衣衛的能力,若是跟在你後麵,就不難發現那個地方。”㊣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崔嬤嬤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少奶奶,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自作主張,是我害了您呐!”

鄭孫氏歎了口氣,將她扶起來:“起來罷,你也是一心一意為我著想,何錯之有?此事本該天衣無縫,誰知最後還是到了如此地步,想來也是我的報應!”

崔嬤嬤憤怒起來:“什麼報應!鄭誠那廝才真正是報應!你也是千嬌百寵的侯府千金,他如何敢這般對你!死得好,就算沒有你,那蕙娘鄭誌不也要他的命!”

二人正在裡頭說著話,卻聽見大門忽而被急促地敲著。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山茶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崔嬤嬤連忙擦乾眼淚站起來,回頭喊:“什麼事!”

“侯爺派人過來,請大少奶奶過去,說有事相詢!”山茶道。

崔嬤嬤的臉色完全變了:“大少奶奶,侯爺是不是發現了……?”

相比之下,鄭孫氏倒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冷靜,她回轉過身,對著鏡子撫了撫發鬢,現在要為鄭誠服孝,所以屋裡人穿的都是孝服,打扮也都很素淨,但鄭孫氏卻從妝台上拿出一根寶石簪子簪到頭上,又問崔嬤嬤:“還齊整嗎?”

崔嬤嬤愣愣地瞧著她。

鄭孫氏微微一笑,似乎也並不在乎對方的答案,她站了起來,對崔嬤嬤說:“把門打開罷。”

崔嬤嬤回過神來,撲上去抱住她的大%e8%85%bf:“不可以,您彆去,彆去!聽我說,這事兒就讓我一個人擔著,我跟他們說是我做的,您什麼都彆說!”

鄭孫氏將她扶起來:“彆說了,你就留在屋子裡,哪也彆去,這事我來應付就好。”

前廳坐著幾個人。

武安侯夫人因為兒子的死傷心過度而病倒,至今沒能爬起來,也就沒能出現在這裡。

這次的事情,不僅僅是死了一個鄭誠,連帶武安侯最寵愛的兒子也都折在裡頭,武安侯府的名聲跟著一落千丈,鄭英雖然還沒倒下,可看上去像比之前老了十幾歲,一臉的滄桑疲憊。

對於唐泛和隋州的到來,武安侯的臉色難看之極,一連死了兩個兒子,他隻希望事情能夠到此為止,不要再有什麼進一步的發展,但事與願違,唐泛和隋州還是找上門,而且指名要見鄭孫氏,武安侯就是傻瓜也不難聯想到這意味著什麼。

武安侯:“我隻問一句,希望兩位如實相告,鄭誠的死,是否與我那兒媳婦有關?”

事到如今,唐泛也不相瞞:“我們確實有此懷疑。”

武安侯卻忽然眼睛一亮:“那誌兒呢?如此說來他豈不是被冤枉的?”

唐泛搖搖頭:“鄭二公子弑兄一事罪證確鑿,怎麼會是被冤枉的,隻不過凶手不止一個而已。”

武安侯到現在都不願意相信自己兒子會殺害自己的%e4%ba%b2兄長,他聞言慘笑:“看來兩位今日到來,是鐵了心要我讓鄭家家破人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