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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嫁 公子歡喜 4100 字 3個月前

,我沒有。我……」

「誰是你師兄?叛賊,休要狡辯!」不待韓覘分辨,他猛然回身,麵向眾人,手指著他和他懷中的師兄朗聲道:「他們二人不但欺師滅祖,更包藏禍心,意圖染指天下。此等妖人,必定危害人間,禍及眾生。我終南一脈,自古清正,豈容此等妖人玷汙清譽,有辱山門!弟子金嶺子,自幼蒙師祖教誨,立誓懲奸除惡,光耀終南。今日有幸,與眾師兄弟在此發現逆賊行蹤。逆賊猖狂,巧言狡辯。然眾人皆在場,%e4%ba%b2眼見他二人夜半勾結。罪證如山,豈容辯駁?他們二人一者潛入庫房偷取重寶,一者違抗法旨研習禁術,分明蓄謀已久,是要對我終南不利。金嶺子不才,願犧牲我一人清譽,護我終南威名,手刃此二人,以慰師祖教訓。」

好一番義正言辭的說辭,好一張正氣凜然的麵孔。長劍出鞘,龍%e5%90%9f聲聲。

火光躍動,燒得他雙眼迷離。師兄躺在他懷裡,他的手掌緊緊捂在師兄的%e8%83%b8口,黏稠的血液正不斷流向他的手心:「你們休要汙蔑傷人。偷取重寶不假,韓覘早已領罪。至於其他,可有證據?」

「證據?你下山後,他與你仍有往來就是證據。今夜,他傷重找你就是證據。此情此景,你依舊護他就是證據。」他們咄咄逼人,映著火光的長劍寸寸逼近,鋒利的刀鋒帶著夜風的淒寒輕輕貼上他的臉,「若無苟且之事,你又怎麽對他惟命是從?」

陰陽怪氣的語調與曖昧不清的話語,招來無數嘲諷的笑聲。

他愣愣看著這衝天的火光和火光下一張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心頭一片雪亮,他們其實早已為他和師兄將罪名定下。降妖伏魔,正道從不屑與邪魔外道多辯一句是非。除惡務儘,終南門下從不錯放一名惡徒。緝拿叛徒是本分,斬殺巨孽才是大功一件。

誇大其詞,好大喜功,不是隻有凡夫俗在才會在乎那些看不著的虛名。

沾滿鮮血的手心不動聲色地緩緩移動著,摸到了地上師兄的佩劍:「你過來些,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隻說給師兄你一人聽。」

火光,血光,劍光,交織在一起,彙成一片他從未見過的鮮紅。長劍在手,他給了他們想要的一切──一個貨真價實的罪名。

「逆賊韓覘,性情冷僻,邪念深重。偷取重寶,不思悔改。更以劍傷人,殺害同門,協助逆賊天機子逃逸,罪無可赦。不誅無以振終南之聲威,不殺無以揚天地之浩氣。」《終南錄》如是記載,「崇光三年八月末,逆賊韓覘伏誅。天機子不知所蹤。」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冷靜的話語出自傅長亭口中,口氣悠遠,話語堅定,不由分說拉回他漸飄漸遠的思緒。

韓覘強撐起一身傲骨:「隻怕道長舊事重提,便是要我今日死。」

傅長亭一時之間不曾說話。搖搖頭,眸光深深,望見他倔強麵容下泫然欲泣的心:「你心有愧疚。」

自小長在道觀中的他,學的是慈悲,修的是清淨,練的是逍遙。一夕之間殺人潛逃,就好比從雲端跌落進泥淖。

被箍在掌中的手腕蛇一般劇烈扭動起來。鬼魅眼中的怒意亮得懾人:「以命抵命,我問心無愧!」

傅長亭隨他掙紮,鐵掌緊握,如何都不肯鬆開。被他猜中了,這鬼口是心非。

手刃同門,這是他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口口聲聲自稱無情無義的鬼,戴著無情無義的麵具,掛著無情無義的笑容,說著無情無義的話,實則無時無刻不在懊悔,無時無刻不在銘記,無時無刻不曾忘卻。他就是這樣的人,生前是,死後依然。越是在意就越佯裝無謂,嘴硬心軟,臉上寫著事不關己,心底刻著普渡眾生。這樣的慈悲心,他踏錯了修行路,不該進白雲觀,而是該送去伽藍廟。

氣極的鬼魅開始大聲斥罵。道者一概聽而不聞,驀地拉近他的臂膀,迫他不得不走近半步。傅長亭掌心遊移,貼著肌膚握上他的手。

韓覘驚怒交加,眉頭一緊,十指尖尖,暴長的指甲毫不客氣地擦著他的手指豎在兩人麵前,甲光點點,指尖上同樣帶了毒,幽幽的藍光在鬼魅的眼中閃爍:「放開!」

道長對他的威脅視而不見,依舊垂著眼,五指在他的掌心與指根間一一撫過,最後覆上他右手無名指處的疤痕,摩挲撫觸,好似要從這反複的觸碰中體悟斷指那一瞬的痛楚。

「以命相抵,這足夠了。」傅長亭說。沙啞低沈的嗓音穿過鬼霧,一字一字安撫著焦躁的鬼。

韓覘的掙紮停止了,視線下落,停留在兩人交纏的手上,而後迅速撇過了臉。

傅長亭總會這般莫名地握他的手。一同喝酒的夜晚,韓覘醉了,發顫的手拿不住酒盅。那頭的他低笑著伸過手來,替他扶正將要傾倒的酒杯。修剪得圓潤的指尖擦過掛著酒液的杯沿,攀上他的手,生著薄繭的指腹劃過每一寸掌心,麽指來來回回壓在他的斷指上徘徊。道者炙熱的體溫透過手指竄遍鬼魅的全身,韓覘立時繃緊了身體。他卻依舊自在,捏著他的手,斯文清雅的麵孔端端正正擺在月光下,尋不見一絲羞赧。牙酸肉麻的問候這木道士說不出口,隻是因他垂眼那一刹的柔情,牙尖嘴利的鬼魅也再說不出其他。

這世道,於他傅長亭而言,做什麽都是天經地義。醉倒前的最後一刻,鬼魅憤憤不平地想。

四下無聲。沈默的氣氛讓遊走的鬼霧也變得緩慢,層層疊疊的樹葉在樹間「嘩嘩」作響,依舊無風,葉片的抖動卻逾顯尖利。

「道長不遠千裡趕回終南,不應隻為祭拜先輩這般簡單。」手指間傳來的溫暖美好得讓他空空如也的%e8%83%b8膛一陣悶痛,韓覘強自鎮定氣息,抬眼看向傅長亭身後的銀杏樹。

「貧道在終南山下查到一件事。」麽指執著地繞著他斷指上畸形的凸起畫過一圈又一圈,傅長亭再進一步,與韓覘站得更近,「去年初,終南山下的村落中出了一件怪事。有人夜半潛入村中行竊,被巡夜人發現後化霧遁走。事後,村中家家戶戶清點明細,發現並無遺失。」

「那是因為發現及時,賊還未下手就被巡夜人趕跑了。」韓覘插嘴道。

「也許。」道者頓了頓,複又繼續講述,「後來,有人發現,自家在村後的田地被人挖了一個洞。洞口很小,洞邊還留著幾片碎骨。而那裡正是巡夜人發現夜賊的地方。」

說到此處,傅長亭又停下。韓覘不說話,勾著%e5%94%87角靜靜等著下文。

道者回想了一會兒:「貧道有幸,此番回去也在村中見到了。是指骨,可惜中間少了一段。公子可覺其中蹊蹺?」

他用著慣常說笑時的口%e5%90%bb,嗓音低柔,略帶幾分圓潤。從前,醉了酒的鬼魅時常大起膽子拿他取笑:「你念咒驅邪時,可有女鬼聽得入迷?」

木道士聽不懂他話中的深意,一臉正色地答:「法咒本就為定身驅邪而設,為咒所困,有甚稀奇?」

這實心眼的道士喲……韓覘笑得不能自抑:「道長難道不曾聽聞聲色動人之說?嗬嗬,何止動人,怕是驚鬼呐。」

木道士眨眨眼,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這鬼又在那他逗趣,立時麵露怒色,俊朗的麵皮上掩不住一絲狼狽迅捷爬過。

這頭的鬼魅將他臉上神情變幻俱都看在眼裡,拍著桌子,笑得肆無忌憚。

現在,韓覘笑不出來了:「確實蹊蹺。或許村民多心,那指骨是被野狗掘出叼走,之前沒有留心罷了。」

「公子說得有理。」道者頷首,麵上一派從容,仿佛成竹在%e8%83%b8。他握著他的手,麽指輕撫在斷指處,漸漸用力下壓,「那是一根無名指骨,和你一樣。」

韓覘答道:「湊巧而已。」

「被盜走的是正中一段,和公子擱在貨架上的剛好位置相同。」↘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天下萬事,最奇就是一個『巧』字。」

「韓公子,你的指骨呢?」修長有力的手指倏然收緊,傅長亭仍是那般風輕雲淡,手中卻暗暗發力。

韓覘不退縮不避讓,眼中眸光一閃,旋即又恢複鎮定:「按道長吩咐,妥善保管。」

「可否讓貧道一觀?」

「……」韓覘閉口不答,清秀細致的臉蒙了霜。他將全身氣力凝聚於右臂,想要把手收回。

道者修長的手指硬如金鐵,分毫不曾鬆動。傅長亭拉起他的手,如墨的眼瞳中不見半點起伏:「貨架上的指骨不是你的,你的埋在了銀杏樹下。」

血陣,以生靈為食,由怨念而生。凡布血陣者,必須以最珍視之物為祭,獻於陣眼內。血陣的怨氣不僅來自於枉死的無辜凡人,更源於布陣者本身的憎怨之心。

「當年你助天機子逃逸,傷重不治,墜崖而亡,屍骨無存。那根斷指是你唯一的遺骸。」對一無所有的你,那是你的唯一。這世間,還有什麽能珍貴勝於自己?更何況,還有什麽比那根斷指更能令他想起當年的恩怨是非?

「如此重要的東西,卻隨手丟棄在貨架上,顯然另有隱情。」金雲子把他教得太好,即便此刻,傅長亭的語氣仍是沈著穩健,平平淡淡,好似是在談論明晚的月亮是否會比今晚圓。

「巡夜人發現夜賊的地方剛好是當年你居住的小院內。」傅長亭補充道。

「你……連這些都查到了?」韓覘克製不住心中訝異,%e8%84%b1口問道。

道者微側過臉,眼中帶著幾分思索:「不,不是在院子裡,是在屋後。」

滄海桑田,曆經百年風雨,當年山下的小小村莊幾經變遷,早已格局儘改,麵目全非。而這較真的道士卻連他當年的居址都費心考證。

心中一凜,韓覘臉色更緊。架上的指骨確實不是他的,當時看這木道士專心辨認每件貨品的認真神態著實好笑,才心血來潮,想逗他一逗。沒想到,非但不曾捉弄到傅長亭,反而為今日埋下了隱患。

「我猜對了嗎,小師叔?」麵目冷峻的道者靜等他的回音,墨黑色的眼瞳隱隱灼灼,看得他渾身發寒。

好一聲「小師叔」,叫得他心頭又是一空,便仿佛昔年終南山下,那幾個粉白稚嫩的道子站在他的小院外,甜甜喚他作師兄。

「嗬……」一聲冷笑逸出韓覘的薄%e5%94%87。鬼魅不再後退,仰起頭,無所畏懼地迎向他的質問,「道長的意思是,我將自己的指骨埋在樹下,布成血陣,助魯靖王登位?好大的罪名,這可比謀逆更惡毒。」

「證據呢?」不待傅長亭開口,韓覘突然反握住他的手向前進逼,生生迫得身形偉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