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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理,叫李憲心下狐疑。他正準備衝入敵陣查探,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馬群裡,飛快割掉一名胡人將領的頭顱,又消失無蹤。

“是林淡,她還活著!”李憲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方向,分明是血柱衝天的殘酷景象,在他眼裡卻似一朵煙花炸開。

“是將軍,真的是她!”衝殺在他左右的五千重騎也都露出狂喜的表情,萎靡之態瞬間一掃而空,變成了鬥誌昂揚。

“將軍在敵陣深處,殺呀,衝進去與將軍彙合!”五千重騎掄起大刀快速砍出一條血路,直接便把五胡聯軍撕成兩半。緊跟其後的輕騎兵一邊殺敵一邊哇啦啦地大叫,比磕了五石散還興奮。

“將軍沒死,將軍還活著!”

“將軍殺了鮮卑、羌族、氐族的首領,將軍勇武!”

“衝啊,去迎接將軍!”

激昂的喊話聲一層一層往下傳遞,先是衝在最前麵的五千重騎,後是數萬輕騎,然後是數十萬步兵。他們頹喪的麵孔轉瞬就充滿了濃濃的殺氣,振奮的光彩從漆黑的眼底射出來。林淡在,他們的脊梁骨就在,他們的熱血和鬥誌就不會熄滅,更何況林淡隻一人便擊殺了三名胡人首領,攪得五胡聯軍徹底大亂,如此輝煌的戰績,足夠讓大家迅速建立起必勝的信念。

若是從高空俯瞰便可發現,攻勢不太明顯的西征軍,轉瞬就似開了刃的寶劍,三路大軍分彆從三個方向撕開了五胡聯軍的陣營,將他們蠶食殆儘。奔襲在最前方的五千重騎仿佛一柄鐮刀,所過之處血肉橫飛,頭顱翻滾,戰鬥力極其驚人。

而這樣的改變,卻隻是因為一個人的到來。

莫嘯又要尋找林淡的身影,又要對付打了雞血的西征軍,頓時有些慌亂。眼見四族首領轉瞬死了三個,剩下一個已經嚇破了膽,吵著要撤軍,他竟然也萌生退意。

一個“撤”字剛吐出來,他眼角餘光就瞥見一抹如鬼似魅的身影從自己背後冒出來,連忙舉起盾牌格擋。

“哐當”一聲巨響,刀刃砍在了盾牌上,激起一片火星。林淡一擊不中立刻隱匿,半點也不戀戰,莫嘯甚至來不及看清她的麵孔,隻在她深邃的眼裡窺見一絲冷冽的殺氣。

莫嘯許久回不過神來,直等親兵跑來詢問才扔掉被砍成兩截的盾牌,抖了抖發麻的左臂,整個人如墜冰窟,遍體生寒。他終於意識到,在戰場上衝殺的林淡遠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單打獨鬥的她。惹了她,她能用千軍萬馬把你踏碎,也能如影隨形取你性命。與她為敵,當真需要莫大的勇氣。

在莫嘯努力壓製恐懼的時候,羯族首領的頭顱也不翼而飛,被鮮血淋到的羯族騎兵尚來不及慘叫,就已經被襲來的五千重騎砍成肉醬。這些原本萎靡不振的魏國士兵,現在如狼似虎,殺氣衝天,因為他們的主將回來了,而這位主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向披靡!

莫嘯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恐懼,大喊道:“撤軍,即刻撤軍!”

五胡聯軍開始倉惶撤退,卻已經晚了。隻見林淡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奪走一名匈奴重騎兵的馬,與前來迎她的五千重騎彙合在一起,西征軍本就高昂的戰意,此時此刻竟仿佛凝聚成了實體,又燃燒成一片火焰。

莫嘯回頭看了一眼,奔逃的速度不免加快,被野馬群和西征軍足足追出去數百裡才終於擺脫圍剿,逃入草原最深處。其餘四族軍隊被打得丟盔棄甲,跪地投降,再也沒了以往的囂張氣焰。

這場本無懸念的戰爭,卻以魏國大勝而告終,莫說收到戰報的各地駐軍不敢相信,就連西征軍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們提著染血的戰刀,神情木楞地坐在馬上,視線掃過遍地殘肢的草原,啞聲道:“林將軍在哪兒?”

“林將軍在哪兒?我剛才看見她了!”

“我們沒看錯吧,林將軍確實回來了吧?”

“沒看錯,我方才一直跟在將軍後麵殺敵!”

勝利之於他們,遠不如林將軍活著重要。征戰中,他們聞聽林將軍歸來的消息,絕大部分人並未親見,也不敢深想,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們渴望她能活著,哪怕被騙一騙也好。

“我在這兒。”林淡提著一柄染血的大刀策馬而來,一片夕陽灑落在她身上,仿佛為她鍍了一層金光。

將士們愣了好一會兒才齊齊翻下馬,半跪行禮:“屬下參見將軍!”話音未落,許多人已激動難耐地哭出來。

“將軍還活著!將軍真的活著!”他們站起來大喊大叫,摘掉頭盔拋向天空,興奮得像孩子一樣。又有幾人想要衝過去,把林淡舉起來,卻被李憲三拳兩腳打跑。

“林淡?”李憲直勾勾地看著對方。

林淡抹掉臉上的血珠,笑著答應一聲。

李憲這才確認她是活的,不顧一切地衝上去,緊緊把她抱在懷裡。

林淡回抱他一下,又拍了拍他僵硬的脊背,然後翻身上馬,意氣風發地道:“右軍留下打掃戰場,其餘各軍隨我回營!”

“是,將軍!”各路軍隊齊齊答應,聲勢震天。盤旋在天空中等著啄食屍體的成群禿鷲都被他們嚇跑了,隻紛紛揚揚掉下幾根羽毛。

營地裡,一名士兵匆匆跑進大帳,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軍師大人,林淡將軍回來了,我軍勝了!”

已經存了死誌的丁牧傑猛然睜開雙眼,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隨後又被欣喜若狂取代。與西征軍的勝利比起來,他顯然更關心林淡。這個國家已經讓他兩度心灰意冷,又有什麼好在意的?隻要林淡活著便好……她還活著,一切就有希望。

第76章 戰神22

林淡剛回到營地,就被匆匆趕來的丁牧傑抱了一個滿懷。他不斷拍打她脊背,又拉開一段距離,仔細打量她沾滿血汙的臉龐,啞聲道:“你瘦了。”

林淡推開他,語氣略顯尷尬:“除了瘦,難道你沒看出彆的?”

“還有哪裡不對?”丁牧傑立刻露出焦慮的表情。

“哪兒哪兒都不對,”林淡扯了扯已經硬得結塊的衣服,直言道:“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洗澡了,天天與馬群睡在一起,你難道沒聞出來?我整個人都餿了。”

丁牧傑擔憂的表情凝固一瞬,少頃竟無奈地笑起來,“來人,”他大聲呼和:“快去給林將軍燒一桶熱水!”

“慢著,”林淡抬起手強調道:“多燒幾桶,一桶怕是不夠!”

被傳喚的小兵滿臉激動地跑走了,仿佛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差事。丁牧傑和李憲則不可遏製地朗笑起來。林淡還是那樣直來直往,十分可愛。她一走就是一個多月,對他們而言卻仿佛過了十年那般漫長。

“洗完澡來我營帳,我們坐下好好聊一聊。”李憲嗓音沙啞地說道。┆┆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我也來。”丁牧傑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

“我也來,順便帶一些好酒好菜。”其餘將領尚未走遠,聽見這話紛紛響應。他們好不容易把林將軍盼回來,可不得好好慶祝一下?

李憲心中氣悶,見林淡答應了,也不好攆人,內裡暗罵一聲“沒眼色的東西”。

洗漱乾淨之後,林淡入了大帳,開始講述她這一個多月的經曆:“……離開那處村落,我本想回營地,後來心下一想:就算我回來了又能如何?三十萬西征軍到底不是八十萬五胡鐵騎的對手,我一個人能改變什麼?倘若我有千軍萬馬,必然能殺得五胡聯軍落花流水。”

說到這裡,林淡舉起酒壺豪飲一番,玉色臉龐已染上兩團紅暈,顯得格外明%e5%aa%9a,雙眼更似天上的星辰,璀璨無比。眾將士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掩藏起心中的愛慕。這是他們的頭領,也是他們最崇敬的人,豈可對她無禮?

李憲飛快看她一眼,隨即低下頭去灌酒。

丁牧傑卻似沒事人一般,隻管斜倚在軟榻上,笑盈盈地看著林淡。他不敢褻瀆她,也不敢靠近她,卻更不敢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林淡飲完一壺酒,隨意抹了抹殷紅的唇瓣,繼續道:“想到這裡,我便抓住一絲靈光,心道千軍難得,但在這遼闊的大草原上,野馬卻是應有儘有。於是我在草原各處遊蕩,接連收攏五六個野馬群,又從五六匹頭馬裡挑出最健壯的一匹馴服,其餘幾匹殺掉。如此,這群東拚西湊的野馬群便對我言聽計從,我隻要控製住頭馬,就等於勒住了所有馬匹的脖子,我讓它們往東,它們絕不敢往西。在回來的途中,我遇見好幾撥匈奴斥候,但我躲在馬腹下,他們竟絲毫看不見我……”

林淡素來沉默寡言,很少會說這麼多話。但是今天格外不同,今天她打了勝仗,喝了烈酒,%e8%83%b8中更有一股豪情需要抒發,於是話便多了一些。她絲毫不知道,當她紅著臉頰,亮著眼眸,侃侃而談時,她灑脫不羈的模樣有多麼動人。

所有人都專注地看著她,當她笑起來時,他們也哄堂大笑,當她暢飲時,他們也舉起酒杯豪飲,隻要能與她待在一塊兒,便是世界上最幸福也最幸運的事。到最後,大家都喝醉了,林淡卻隻是微醺,放下酒杯後沉聲道:“林清為何沒來?”

丁牧傑刻意避開了大家的敬酒,此時還很清醒,徐徐道:“他被老太君強留在京城裡成婚,說是等他媳婦懷孕了才準來邊關。林家的兒郎幾乎全部陣亡,隻留下他一棵獨苗,他得為林家留後。說起來,你也到了該結親的年紀了。”

若是重生回來的那一天,他沒避開林菀的設計,林淡應該已經成了他的妻子吧?這個念頭如跗骨之蛆一般粘附在丁牧傑的心頭,令他難以釋懷。但他又深刻地意識到,哪怕林淡成了他的妻子,他也會因為那點誤解,讓他們的關係走向終結。

倒不如像現在這樣,平平淡淡的,好歹還能做個朋友。思及此,丁牧傑不免搖頭苦笑,本想不飲酒,好好地、清清醒醒地陪著林淡,這會兒竟也有些灌醉自己的衝動。

林淡靠倒在椅背上,一字一句道:“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匈奴終不還。匈奴一日不滅,我便一日不成親。林家的血脈,自有林清傳下去。不談這個,飲酒。”她替丁牧傑滿上一杯酒,自己則拿起酒壺豪飲,動作灑脫至極。

丁牧傑趁她閉眼的時候癡癡看了她一會兒,這才將酒一飲而儘,笑道:“打仗的事交給你,傳宗接代的事交給林清,也算各展所長。”

見他如此調侃林清,林淡忍不出笑出聲來。

丁牧傑瞬間看癡了,躺在榻上的李憲則偷偷睜開一隻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鮮少展露的笑顏,%e8%83%b8中翻湧著無數柔情,卻絲毫不敢宣泄。這個人像巍峨的高山,也像潺潺的流水,清風是她,冰雪是她,豔陽是她,晨露是她……凡間的所有美好,仿佛都凝聚在她身上。可正是因為她太好了,反而令人不敢靠近。

不成親嗎?李憲閉上眼睛,既有些遺憾,又有些輕鬆地忖道: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