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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施舍一般。

老嫗這才去拉林淡,將她送出草棚後悄悄塞給她一個荷包,低聲道:“好孩子,這是今天的工錢,你偷偷拿著彆聲張。”

林淡正想把荷包塞回去,老嫗已急急忙忙走進草棚,裡麵很快傳來女子的叱罵,似是嫌老嫗今日賺的銅板比昨日少了。這哪裡是來學做菜的,竟是來當祖宗的。

林淡搖搖頭,心裡很不是滋味。

…………

是夜,林淡依舊躲在後院練習刀功,傷痕累累的指尖接觸到食材或刀身後總會產生刺痛感,令她頻頻皺眉。切完一根胡瓜,她撿起厚薄不均、粗細不等的瓜絲看了看,終是無奈歎息。

“淡兒,”躲在角落觀察良久的齊氏慢慢走出來,柔聲道:“烹飪是一件快樂的事,彆讓自己背上包袱。這菜咱們不切了,先歇一陣兒好不好?輸給嚴朗晴不怪你,誰還沒個發揮失常的時候。”

林淡微微一愣就明白齊氏定然是想岔了,以為她輸給嚴朗晴便留下了心理陰影,從此無法再拿起菜刀。但林淡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這刀功她還能再練起來,隻是需要時間而已。

“娘,我沒事,您彆擔心。”她並未過多解釋,而是堅定道,“總有一天我會把我們失去的一切都掙回來。嚴家菜做不得了,我便學做彆的菜,天下那麼大,總會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誒,好好好,你能想通便好。彆切菜了,快去睡吧。”齊氏摸摸女兒的腦袋,麵露欣慰。女兒最近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卻也越來越堅強果敢,仿佛風吹雨打都不怕一般。

“好,您也早點休息。”林淡把齊氏送回房,自己卻站在廊下許久未動。在這淒清的夜晚,她不自覺便陷入了回憶,但這回憶卻不屬於她,而是來自於那個不知去了何處的“林淡”。

對方留下了濃得化不開的遺憾和不甘,卻也留下了一份深藏於心的情感。她原本是一個嬌嬌俏俏的小姑娘,愛玩愛鬨,卻絕不愛煙熏火燎。林寶田幾次讓她學廚,都被她哭著喊著拒絕了。卻有一日,她無意衝撞了侯府裡的大小姐,差點被打板子,是偶然路過的小侯爺救了她。小侯爺溫柔的笑容從此成為她的執念。

她問小侯爺你喜歡什麼,小侯爺玩笑道:“我愛吃。”於是第二天她便脫掉漂亮的衣裳,穿上灰撲撲的圍裙,走進廚房,一學就是七年。她從來不愛下廚,她隻是為了讓小侯爺多看自己一眼而已。

林淡無法認同她的做法,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這是最可悲的。若是那人離開或厭棄,留給你的隻有腳下的萬丈深淵。

林淡如今要做的就是走出一條自己的路,摔了也好,傷了也罷,便是爬,也總有一日能爬到終點。原主是個廚子,那她就繼續做廚子,天下美味無窮無儘,不愁沒地方學,也不愁無師可拜。

…………

從這天起,林淡便跟著老嫗學做豆腐丸子。老嫗有三個兒子,大兒子遊手好閒,二兒子幼時便得病死了,三兒子是老來子,如今才滿七歲,還是嗷嗷待哺的年紀。為了養活兩個兒子,老嫗起早貪黑賣豆腐丸子,委實過得辛苦。好在她手藝絕佳,倒也不用為生計發愁。

大兒媳說是要跟老嫗學廚,卻總愛偷懶耍滑,於是店裡的臟活累活全都歸了林淡。早起煮豆子、剝豆皮、點豆腐,都是她在乾,來回還得擔一百多斤水,差點把她的腰給壓彎。但她從來沒抱怨過一句,隻要能學到東西,再苦再累也不怕。

第7章 廚娘6

林淡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做事卻非常認真,無論老嫗的兒媳婦分派多臟多累的活兒給她,她都能默默乾完,且無一絲偷工減料。久而久之,那兒媳婦也就放心了,不再時時刻刻盯著她,老嫗便趁兒媳婦跑出去偷懶耍滑的間隙教她怎麼點出最嫩滑爽口的豆腐,怎麼做出最鮮香美味的豆腐丸子。

三月過後,林淡學會了這道菜,辭過依依不舍的老嫗,帶著齊氏離開了小鎮。從此以後,她輾轉各地拜師學藝,彆人不願意教,她就在這人的店裡或家裡做活,用誠意打動對方,對方若還是不願,她也不會抱怨,默默離開便好。

她吃遍了大楚國各地美食,也遇見了形形色色的人,更體驗了不同的生活經曆,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後的初春時節,一條山野小道駛來一列車隊,前後均有身強體壯的鏢師護衛,似是某個大戶人家在遷移。行至岔路口時車隊緩緩停下,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從最奢華的一輛車裡跳下來,邁著小碎步跑到最末的一輛馬車前,小聲問道:“林掌櫃,您的病好些沒有?”

“咳咳……”馬車裡傳來一道沙啞的嗓音:“好多了,謝沈老板一路上的關照,盼日後還能相見。”

“好了便好,我這裡還有些補身子的藥,您拿去吧。”沈老板趕緊讓小廝把準備已久的禮盒奉上,末了覥著臉說道:“相見,肯定還能相見,您若是在京城開了店,我不遠萬裡也會去光顧。您這一病,我吃什麼都沒滋味兒了。”

聽聲音,馬車裡的林掌櫃應是一位女性,而沈老板最後這句話似有調?戲之嫌,但偏偏車裡車外的人都未意識到有什麼問題,竟還齊聲笑了出來。

看見這一幕,守在車隊旁的一名壯漢露出嘲諷的表情,又用手肘撞了撞同伴的腰,用口型無聲說道:瞧瞧,半路拚個車也能勾搭上,女人就不該出來拋頭露麵。

他的同伴默默點頭,麵露揶揄,再去看首領,卻發現他依然坐在馬上,狹長鳳目警戒萬分地盯著各個岔路口,竟無一絲一毫鬆懈。二人心中一凜,這才消停下來。

林掌櫃似是擔心自己把病氣過給旁人,隻把車簾掀開一條縫,伸出一雙手去接禮盒,末了吩咐道:“小竹,把我備好的禮物送給沈老板,這些天多虧了沈老板關照,否則咱們可到不了京城。”

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立刻從前麵一輛馬車裡跳下來,懷中抱著一個酒壇子。看見酒壇,沈老板本就紅潤的臉似乎能放光,雖然口中連連謙辭,雙手卻迫不及待地伸過去,細細的眼睛都快笑沒了,“哎呀,林掌櫃真是客氣了,我這也是舉手之勞而已!”邊說邊用力嗅了嗅壇口,露出沉醉的表情。

“於您是舉手之勞,於我們卻是大恩大德。時辰不早,沈老板您快出發吧,我們就此拜彆,日後有緣在京中相見,我定然請您吃飯。”林掌櫃語氣誠摯地道。

沈老板越發笑得牙不見眼,反複重申道:“林掌櫃,為防您貴人多忘事,這頓飯我先記在賬本上,日後定然來京城收債。”

“忘不了,再會。”林掌櫃低笑起來。

二人辭彆後,長長的車隊也一分為二,前麵的十輛馬車順著岔路去了膠州,後麵五輛筆直前行,欲往京城。護持車隊的鏢師也分了兩路,其中一路繼續跟隨沈老板,另有三個壯漢墜在林掌櫃的車隊後,打馬徐行。

林掌櫃似乎是透過車簾看見了三人,便派遣一名小廝去打招呼。

小廝麵上有些膽怯,卻還是鼓起勇氣問道:“三位大哥,你們是往京城去嗎?”

其中一人似笑非笑地道:“是又如何?”

“是的話,我們掌櫃想雇你們押鏢。隻要能平安把我們送入京城,掌櫃便給你們每人十兩銀子,一路上還包飯食酒水,這樣可好?”

“不好。”壯漢麵上笑哈哈的,說出口的話卻能把人噎死。他的同伴輕哼一聲,似是很看不上十兩銀子。

小廝氣得臉都紅了,卻還是耐著性子強調:“三位大哥再考慮考慮吧,我們可是包飯食酒水的。我們的飯食酒水真的很不錯,虧不了您。”-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十兩銀子老子都看不上,還能看上你的吃食?滾滾滾,彆耽誤我們趕路!”壯漢有些不耐煩了,狀似去抽腰間的鞭子。

領頭的男人身材最為高大,氣勢也最為駭人。他皮膚黝黑,容貌俊偉,一條刀疤險險擦過額角沒入鬢發,令他越發添了幾分戾氣。似乎是嫌屬下太過張揚,他冷冷瞥去一眼,兩名壯漢立刻斂容肅穆,解釋道:“我們趕時間,會抄近路回京,無法與你們同行。”

抄近路就得上山,山路崎嶇不平又狹窄逼仄,隻有馬匹能穿行,車輛卻是過不去的。小廝聽了這話連忙拱手告辭,臨走飛快看了一眼打頭的那名男子,心裡又是一跳。隻見男子騎在高頭大馬上,一雙狹長鳳目冰冷而又銳利,矯健的身材包裹在漆黑勁裝裡,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這人戾氣如此重,莫不是土匪吧?想到這裡,小廝跑得越發快了。

林掌櫃的馬車離幾人很近,自是聽見了這番話,也就不再多問。一行人安安靜靜地趕路,眼看已經到晌午了,便在一處臨水的空曠之地歇息。兩名小丫頭拎著陶罐去河裡打水,三名仆從搬來石頭壘灶,準備在這兒生火做飯。

山路兩旁開滿了粉紅的野薔薇,陣陣花香被細雨沁潤過,顯得十分怡人。林掌櫃掀開車簾欣賞美景,又喝了一碗陳皮薑水,這才慢慢爬下車,言道:“在車裡待久了,我的骨頭都乏了,得下來活動活動。今天的午飯我來做吧,你們去把我的廚具搬下來。”

“呀,太好了,今天林姐姐做飯!”兩個小丫頭歡天喜地地叫起來,幾名仆從也都露出大喜過望的神色。

三名壯漢跟了車隊一路,這位林掌櫃也就病了一路,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見麵,不由引頸眺望。隻見對方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梳著婦人髻,個子高挑,容貌秀麗,皮膚卻並不白皙,而是淡淡的小麥色,可說是完全不符合時下的審美。但她眉宇間頗有一股英氣,叫人看了很舒服。

原來這就是沈老板成日獻殷勤的林掌櫃,與想象中的尤物或傾城佳人完全不同。兩名壯漢十分失望,他們的首領卻盯著對方看了許久。

林掌櫃,也就是林淡,立刻便察覺到了男子異樣的目光,轉過頭與他對望。二人視線相觸,一個麵露恍然,一個頗感疑惑。

“請問這位大哥,我們以前可曾見過?”林淡拱手相詢,落落大方。

男子遲疑片刻後沉聲道:“未曾。”

林淡仔細打量他,確定自己果真沒見過,便也不再關注。對方長相如此俊偉,氣勢如此駭人,她若是見過一次,定然不會忘記。

等林淡走遠了,其中一名壯漢壓低音量問道:“頭兒,你與這位林掌櫃認識?”

男子未曾答話,隻默默取出乾糧和水囊,艱難地吞咽起來。另一名壯漢撕掉一塊乾得發硬的饃塞進同伴嘴裡,斥道,“吃你的東西吧,彆問東問西。”

吊兒郎當的壯漢吐出硬饃,又呸了一聲,抱怨道:“娘的,這饃放了幾天?竟然比石頭還硬!天天吃這些東西,老子嘴裡都淡出鳥兒來了!”

“再忍忍,到了下一個路口咱們就走小路趕回京城,屆時大酒大肉地吃一頓,再回家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