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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在上 弱水千流 4247 字 3個月前

了吧?”

誰知嚴燁一副很淡定的表情,蹙眉感歎說,“原來娘娘對臣有這樣的誤會。”

“……”陸妍笙靜默無言,心頭略微忖度,麵上登時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其實在官場上混的,真還沒幾個不貪的。她歎了一口氣,想她當初入宮時並沒有帶多少銀子,金銀首飾倒是不少,萬一這人獅子大開口怎麼辦?她沒有銀子,能不能用釵子墜子去頂,拿給嚴燁戴麼?興許還挺好看的……

她甩甩頭,將腦子裡的烏七八糟的想法拋開,抬起眼很慷慨地看嚴燁,大義道,“廠公開個價吧,您要多少。”

“……”玢兒同音素在一旁扶額。

嚴燁顯然也沒料到她會說出這麼一句話,如玉的麵容幾不可察地一僵。不過也隻是一瞬,到底是大風大浪裡出身的東廠督主,他修得一副好定力,便是心底有再大的動靜,臉上永遠都能從容淡然。

譬如此時。

平靜的容色沒有一絲波瀾,宮燈的火光和月華在那張容顏上交相流轉,他莞爾一笑,又側目睨了眼奉天殿中,悠然道,“臣不要錢。”

陸妍笙蹙眉,聲音也更加冷硬,“那廠公要什麼?”

要什麼?他垂著眼打量身前的嬌嬌,微微皺眉,琢磨著什麼是她給得起的。方才興起一提,如今真要讓他說出來,他倒是有些為難。不過也不必急於一時,紫禁城裡的日子還長得很,他們來日方長。

“這麼著,娘娘先欠著,等臣什麼時候想起來了,便問娘娘來要。”說罷,他頎長筆直的身板兒緩緩俯低一個輕微的弧度,抬起右手道,“時候也不早了,臣伺候娘娘入殿。”

……伺候她入殿?陸妍笙一愣,怔怔地看著那隻抬起來的手臂。

這個叫嚴燁的宦官,他擁有世間最好的皮囊,不僅那張臉,就連手也是。不知是不是因為常年呆在宮中,宮中的內監膚色均有些蒼白,他自然也不例外。眼前的這隻右手膚色泛著病態的蒼白,骨節分明而有力。

她猶還記得,嚴燁是會撫琴的。他的琴音不輸於臨安的任何一個風雅大拿,是她聽過最美的。擅撫琴之人無一例外會有一副極為漂亮的十指,他的指節纖長而白淨,像是七月裡抽出的新竹。

回憶像是潮湧,襲上了心頭便難以消退。陸妍笙的神色怔忡,那時的她是多麼的傻,竟然會相信他的所有謊話。如今想來,當年的自己真是可憐又可笑,像嚴燁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有半分的真心呢?

嗬。

嚴燁覷著她的神色,試探地又道,“臣伺候娘娘入殿。”

妍笙這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將心中翻騰的江海一一壓下去。她盯著他的手臂,很是遲疑的模樣。

這個人穩坐著內監裡的頭把交椅,恐怕連皇後也使喚不動,這回,她若將手搭上去,隻怕從今往後在宮裡就沒好日子過了。這個廠公還真是片刻也不對她安好心,時時刻刻都想著算計她!真是可惡!

她心頭咬牙切齒,微微思忖著,又不好直言去駁嚴燁的臉麵,因笑笑道,“廠公盛情,本宮原不該推卻,隻是本宮平素衣食起居都離不得玢兒,還望廠公見諒。”說罷又不露痕跡乜一眼身旁的小丫頭。

玢兒何其機敏,當即上前幾步托起妍笙的左手。

嚴燁的右手僵在半空中,他也不惱,隻%e5%94%87角勾起個意味不明的笑,沉聲說,“娘娘請。”

妍笙微微一笑,接著便提起繡鞋跨過門檻走進去,嚴燁也便跟在她身後入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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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中早已是座無虛席。

皇帝的赤金寶座空著,高太後坐在右方的首座,敦賢則坐在她的身旁,神色端莊雍容。妍笙被嚴燁領著入了殿,坐在後妃的席位之中。她抬眼看了看,隻見前方兩排的女眷看不見容貌,隻能瞧見簪著金貴頭飾的後腦勺,一些的頭發已經同高太後一般花白了。

先皇後宮內寵頗多,是以留下的一眾太妃也不少,約莫十人的樣子。陸妍笙暗暗思量,她前排位置上坐著的應當就是太妃和那幾個位分在她之上的嬪妃了。

左方一眾坐的便是一眾皇%e4%ba%b2,居首位的不是彆人,正是皇帝的八弟瑞%e4%ba%b2王。端王、榮王、安王、平樂長公主依次而坐,身旁無一例外還有一眾王妃世子等家眷。

幾個成了年的皇子公主也坐在這群人裡。當今萬歲膝下子嗣不算多,皇太子景晟同景倫公主皆是劉皇後嫡出,二皇子景禮的生母則是珍妃,其餘還有一個皇子年僅六歲,是寧貴嬪的孩子。

雖是兄弟姐妹,可皇室之中%e4%ba%b2情淡漠,眾人並沒有太多的話可說,隻一番寒暄便不再言語。

景晟的眼睛賊溜溜的尖,這樣的場合裡也不忘在他父皇的後宮裡物色美人。早便聽說今年紫禁城裡來了個國色,一直無緣得見。方才陸妍笙同嚴燁一道入殿時他便瞅見了,一雙眼睛幾乎都要看直,他登覺渾身都貓爪子撓一般癢,側目看了看景倫,急切地問,“那是誰?”

景倫蹙著眉頭瞪他一眼,“太子說誰?”

“喏,”景晟朝著妍笙努努嘴,“就那個穿蜜合色衣裳的。”

景倫順著看過去,瞧見他說的人後微微一滯。

她和陸妍笙是相識的,當初在瑞王府裡還曾一起行酒令玩耍,如今再見,自己卻要喊她一聲娘娘了。心中難免有些悵惘,景倫低低說,“是沛國公的千金,陸妍笙。前些日子入了宮,被冊為了夫人。”

沛國公的女兒……景晟表情微變,摩挲著下巴忖度起來。是陸家女,那可就不好辦了。自己雖貴為大梁儲君,但終究也不能得罪沛國公,若是惹惱了這個千金,他將來可就彆指望得到沛國公的擁護了,這於今後禦極不利。

他眸子半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妍笙那張小臉。她微微掩口,似乎在和一旁的宮娥說著什麼有趣的事兒,忽而笑起來,明媚得教整個大殿都更亮堂幾分。

笑起來更漂亮。景晟心癢難耐,他好女色,在大梁的勳貴裡頭無人不知。幾個紈絝好友曾笑言他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色”,這話說得一點兒也不假。他看上了陸家這個閨女,就一定得想方設法弄到手。

皇太子吸了口涼氣思量著,忽地腦子裡頭閃過一道精光——他怎麼能把嚴燁給忘了呢?東廠督主慣有通天的本事,憑著自己的身份,開尊口請嚴燁幫這個忙,他必不會拒絕的。

景晟頓覺豁然開朗,心情大好。

一眾皇%e4%ba%b2都來了,嚴燁也便退了出去。畢竟是李氏的家宴,他一個姓嚴的自然沒道理在裡頭呆著。出門時將好聽見高太後說話,“今兒是大年三十,皇帝身子不舒坦,咱們便簡簡單單地把年過了……”之後的話便再聽不清了。

妍笙的目光不自覺地追著那個高個兒的身影過去,瞧見他獨自轉過了九龍金柱,應當是出去了。

跨過奉天殿的門檻,等在外頭的桂嶸連忙上前去給他係披風。

嚴燁呼出一口氣,伸手習慣性地撫了撫袖袍底下的烏沉木佛珠,目光深遠地望了望西北方。

桂嶸覷著他的臉色,小聲問,“師父,咱們回去了麼?”

他微微搖頭,徑自從桂嶸手裡接過了宮燈,緩聲說,“我去見一個人,你不必候著了,回去吧,廠子裡沒差事的也該在用年夜飯了。”說罷便提上宮燈頭也不回地踏雪而去。

桂嶸怔怔地望著那道背影,略想了想便明白過來——師父這是又去看蕭太妃了。↘思↘兔↘在↘線↘閱↘讀↘

☆、蕭氏太妃

將將繞過太和殿後頭的泰清門,嚴燁便覺得一股森寒的北風撲麵而來。

紫禁城極為森冷,尤其是入了夜,永巷的那方便像是有鬼哭狼嚎。入幕過後,臨安城的人們便會對這座屹立於黑夜中的龐然大物繞道而行。據看守紫禁城門的侍衛說,一年當中每逢中元節,成群結隊的烏鴉便會從紫禁城上方掠過,這裡頭更是常年都較外先陰冷。

他提著宮燈,腳下的步子從容地朝前走,行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光景,前頭隱隱能望見一座建在液玉池上的斷虹橋。這裡同永巷距得極儘,隱隱還能聽見冷宮裡那些女人的哭聲淒厲似夜梟。

過了斷虹橋,前麵便是一處院子。朱漆的牆麵已經斑駁了,顯然被歲月衝刷了不知多少年頭。裡頭約莫亮著燈,燈火卻也是極為昏暗不明。嚴燁的眉心幾不可察地蹙起,立在宮苑前抬頭看,隻見匾額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不堪,隻依稀可辨“靜心堂”三個字。

這是紫禁城中距離養心殿最遠的宮室,裡頭住著的,自然也是曆代最不得寵的嬪妃。

嚴燁的麵上沒有什麼表情,一手提宮燈,一手推開了破舊的木門。殘破不堪的門發出刺耳的聲響,“吱嘎”,接著便敞開了一條縫隙。他的眼神迷離卻森冷,透過門縫瞧見裡頭的佛堂裡跪著一個婦人。

她一身的姑子裝扮,連衣裳都打著補丁,麵朝著一尊同樣殘舊的佛像,已經生出皺紋的右手上纏著一串佛珠,口裡絮絮叨叨地念著經文。

他將宮燈掛在了門口,複又隨意地撲了撲雙手,提步走進了靜心堂。

姑子年紀已經大了,耳力卻並不差,她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那是屬於一個男人的,沉穩而從容。婦人背對著他並不回頭,爬上絲絲皺紋的麵容勾起一個笑容,淡淡說,“嚴廠公怎麼有空來看貧尼?”

嚴燁垂著眼看那婦人,微微俯身揖手,沉聲說,“臣參見蕭太妃。”說罷,他微微一頓,清漠的眼睛半眯起,淡淡望一眼外頭漆黑的夜色,又道,“每年除夕,臣都會來看娘娘,這是乾爹的遺願,臣不敢悖逆。”

“……”聞言,蕭太妃遍布歲月痕跡的麵容劃過一絲輕微的波瀾,不過也隻是一瞬,下一刻,她的麵上便恢複了一片沉靜,終於抬起眼看了看外頭的天,眼中似乎湧現出一種淡淡的慨歎,“又是除夕了啊,又是一年了。”

說完,她略微動了動身子,似乎要從蒲團上站起身。嚴燁伸手扶了她一把,扶著她的左臂將她緩緩攙起身。蕭太妃已經不再年輕,常年相伴青燈古佛,使她的容顏比同歲的太妃更顯蒼老。不過一個簡單地起身也能教她喘上一陣兒,她麵上掛著笑,伸手將嚴燁的手拂開,緩聲道,“廠公您坐吧,我為您倒些茶水。”

嚴燁微微搖頭,伸手將蕭太妃顫巍巍的手一擋,攙著她緩緩坐下,“娘娘是主子,臣是奴才,自然也該是臣伺候您。”說罷便拎起茶壺替她倒了一杯水,奉給她道,“太妃請用。”接著便一撩衣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蕭太妃諾諾地言謝,複又抬起眼定定地看向嚴燁。

不知不覺,這個孩子都已經長這麼大了。當年頭一回見他時,他還隻是九歲的孩子,跟在趙長德身後,那副怯生生的模樣她至今都還記得。

歲月果真不饒人。心頭這麼想著,蕭太妃麵上微微浮起一絲苦澀,歎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