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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著唄。”莫語回答道。

既然人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周錚便也沒再多話。這兒又不是幼兒園,還得鞭策著睡覺呢。

於是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一人靠著一邊坐著。

說來也是諷刺,自從這場變異開始之後,周錚每晚看天,都覺得比以前清澈了不知道有多少倍。

兩個人就這麼坐著,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周錚率先跳起來投降,“我靠,我受不了了,這兩大男人坐這兒看星星看月亮呢。今晚要麼你守要麼我守,咱必須得做個決定。”

莫語一聽,也樂了,笑了起來。

“彆笑啊,快,給個答案。”周錚假正經道,“你要守夜,我就睡去了啊。”

莫語停下來看了他一會,忽然輕聲道,“你在想林景的事呢?”

“林景”兩個字剛被莫語念出來,周錚的整個表情就都變了,詫異在他眼前一閃而過。緊接著他就繃直了身體,像一頭被揭傷疤後隨時可能發怒的獅子,他冷道,“你怎麼知道他?”

莫語低下頭來沉默了一會,朝窗外看去,“當初那個救援隊,是我組織過去的。”

周錚聞言一愣,好半天之後,整個肩膀都垮了下來,苦笑道,“這樣啊。”

莫語應了一聲。

那就難怪他知道林景的事情了。

周錚沉默了一會,又坐回了原位,“你全看見了?”

“……差不多吧。”莫語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這個答案換來了更長時間的沉默。

周錚閉了閉眼睛,腦海裡又浮現起了林景的笑容。

記憶裡林景特彆愛笑,也就是在一個午後,一身大汗淋淋的林景笑著遞給他一條毛巾的那一刻,周錚才驚覺自己似乎此生都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他很愛林景。

超乎自己所想的愛。

他追林景也追的很刻苦,拉了陸城無數次下水跑圈兒挨罰吃了無數瓶飛醋,最終才追上。和林景確定關係的那一刻,周錚覺得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當兵的人,性子都特彆倔,特彆好強。可周錚每回都是往林景身邊一坐,然後一口一個我媳婦的叫。

那時候知道他們事情的人不多不少,接受的來的還是好兄弟,接受不來的,看林景的眼神尤其怪異。

周錚隻覺得他們不懂這種和自己喜歡的人相守的感覺,雖然他也會因為這個和彆人打架,卻從來沒有想過林景會不會難受。他記得,每回自己這麼叫的時候,林景臉上都是淡淡的笑意,很溫柔,很縱容地應一聲。

其實這些都是周錚後來去想的,失去林景這麼幾年的夜晚他都沒有好好睡過。想起過去和林景的種種,他就覺得心如絞割。

林景在體能方麵,也是個好手。所以當年的他們,實際上並沒有吃什麼太大的苦頭。

但危險的任務卻讓周錚不止一次萌發想要退役的想法,他告訴林景,他們可以退回去一塊兒開個小店,然後就這麼樂嗬嗬地一路走到老。

說這話的時候,林景還是像以前一樣,溫柔地衝他笑,然後輕聲應道,“好。”

林景就是個這樣溫柔的男人,溫柔到舉起槍也沒人覺得他下一秒會殺人。

追他的時候周錚確實吃過很多苦頭,但追上了之後,被捧上天的那個也是周錚。

那是他們計劃裡的最後一次任務。

誰也沒有想到,在這樣的一個節骨眼上會出事。

情報有誤,原本說好隻有5個人,實際上卻翻了一倍有整整11個。最要命的是多出來的那6個是呆在本地訓練將近3年的特種兵,那個地方的地形極其複雜,和異常熟悉地形的敵手比起來,他們很快就落了下風。

傷員一個接一個倒下,乾燥嚴寒的氣候席卷了他們。

最後那個隊伍隻剩下四個人,他,林景,林郅,還有另外一個入伍很多年的老兵。

那次是周錚第一次那麼迷茫而又不知所措。

他太害怕了。

他害怕隨便一步棋走錯,就會廢了他和林景之間的未來。

這就是所謂的軟肋吧,過去他上場,從來毫無畏懼,也從來不走回頭路。但自從開始期待這這麼一個美好的未來藍圖之後,周錚居然貪心地害怕了。

林郅大發雷霆,甚至林景都第一次板起臉來訓他。

“周錚,你要是現在後退了,我們都會死。整個隊伍裡,隻有你絕對不能迷失方向!”

他們呼叫了援兵,然而在等到援兵到來之前,對方就率先發動了攻擊。

這麼好的機會,沒有人會放棄。

周錚沒辦法用語言去形容在電光石火那一刹那,看見用身子擋在他麵前的林景。

那一瞬間他的意識特彆的清醒,他看見林郅暴怒著跳出去橫掃敵人的場景,看見了老兵為了掩護他們在幾分鐘之後到底的場景,也看見了老兵到底之後援兵洶湧而來的場景。

“醫生……你們帶了醫生來沒有!讓他過來!讓他過來”反應過來的周錚迅速伸手去按林景的傷口,衝著洞口的人群大吼道。

“周錚……”林景的聲音佷弱。

林景和他說話一直都是輕聲的,但隻有這一次,周錚聽出來了,他不是輕聲,而是沒力氣。

周錚一聽就慌了,手忙腳亂道,“你彆說話,你彆說話,寶貝,血湧出來了,你千萬彆說話,沒事的,你彆說話,沒事的……沒事,沒事的……”

那些沒事與其說是在安慰林景,不如說是在安慰他自己。

他驚恐地不斷向外吼著,身體開始劇烈的顫唞。他不住地讓林景彆說話,千萬彆說話,因為他最害怕的,就是聽見林景說點什麼類似訣彆的話。

在那一刻周錚覺得自己整個世界都塌了,他緊緊的抱住林景,隻覺得好像這樣,就能讓那該死的傷口堵上一樣。

林景確實是沒力氣了,好幾天的圍剿戰囤積下來的傷口與疲勞,再加上這麼一槍。林景隻能看著周錚,拚命想把這張臉映在腦海裡。

林景伸出手來,輕輕地在他背上撫了撫,“你聽我說。”

“你彆說!”周錚最怕的就是這個,他瘋狂地搖頭,抗拒道,“你彆說!你彆說……我求你……彆說……你會好的,我會叫醫生來的……他們肯定帶了……你會沒事的,小景,你會沒事的……”

周錚臉上的慌張全部映在了林景的眼底,他輕輕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臉溫柔道,“彆鬨,我時間不多了,沒力氣和你比聲音啊。”

周錚一愣,放在林景肩膀上的手下意識狠狠一收力,讓林景疼得差點叫出來。

這樣也好,能讓這昏昏沉沉的睡意去了點。

“周錚,這次完了,你也彆做了。回去做什麼都好,總之就……彆做了。”林景吃力道,“這麼多年,我真沒後悔過……覺得特彆值,這麼死,我也挺無憾了。”

“真要有機會,找個人照顧好你。”

“你他媽瞎說什麼!”周錚像是隻被炸了的貓,大聲道,“你不會有事的林景!”

林景看著周錚生氣的臉,翹起了嘴角。

他這輩子,隻這麼喜歡過一個人。

硬是將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深深地刻在了腦子裡。

他記得周錚說每一句關於他們未來的言語時,臉上自豪而又向往的笑容。

那對於周錚來說是個還沒圓就已經破裂了的夢,對他來說,也是。

如果真的可以的話,他也想和周錚好好退了伍,然後靜靜地就這麼過一輩子。老了之後互相數著對方掉了幾顆牙,讓周錚講幾個過時的段子來聽,然後兩個人一塊兒笑。

林景閉了閉眼睛,能遇上周錚,他這輩子,真的圓滿了。

“替我照顧好小郅,彆讓他做傻事。”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了,林景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流失,也能看見從洞口衝過來的兩個軍醫。

他能看見醫生匆忙間把周錚推開來。

他還能看見周錚絕望到連眼淚都掉不下來的表情。◆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我很愛你。”

這句話,林景甚至已經沒有力氣去說出來,隻能靠嘴巴一張一合地做著口型。

可周錚卻是看懂了。

那一瞬間他像一隻憤怒而落魄的野獸,嚎叫著撲過來一把推開了所有人,用力將林景抱在懷裡。

直到感覺他的體溫一點點消失。

周錚一個人坐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沒有人能代替林景,周錚他這輩子,都不可能遇上第二個林景了。

往事的一幕幕像幻燈片似得在他腦中播放著,而時隔兩年的周錚,卻已經掉不下眼淚了。

他睜開眼睛看了看對麵安靜的莫語,忽然道,“我沒有保護好林郅,我他媽……甚至就沒敢再去見他。”

看見林景安靜地躺在周錚懷裡的時候,林郅整個人都崩潰了。他不斷地衝周錚吼,衝所有人吼,就好像這樣,林景就能回來一樣。他沒敢去見林郅,也沒臉去見林郅。

周錚說這話的時候,滿臉都是自嘲的笑容,“他最後拜托我的事情,我都沒能完成。”

莫語看著窗外道,“我最開始看見你對夏至開玩笑的時候,很意外。”

但現在,他好像有點兒理解了。

周錚苦笑了一聲,眼神也望向了窗外,縫隙之間是浩瀚無際的銀土,可他卻找不到他的方向在哪裡。

這就是現在的他了,空有一副身體,心卻早就已經死透了。

他沒有如林景所說離開部隊,卻也再沒有什麼鴻鵠之誌。按陸城的話來說,他是在等死。

他就是在等著,命運給他安排的那一天,讓他能和林景一樣殉職。

沒有了林景的好幾十年,周錚失了過下去的興致。

“我覺得,要是有可能的話,我得去小景墳前給他說一聲,說我還沒走,說我還在部隊。”周錚輕聲道,他總覺得他欠林景這麼個招呼,逃避了很久都不敢說出口的招呼。

莫語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忽然搖搖頭,聲音很輕道。

“我想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第二十章

天才剛蒙蒙亮的時候,夏至看了一眼陸陸續續爬起來收拾的眾人,默默地把器具也收了起來。

他一晚上沒睡,難得的實驗體總該好好研究一番。夏至從實驗體身上帶了點還沒能來得及研究的部分走,他清楚隊伍不可能再背著這具身體去西北。而且去那邊,肯定還會遇上什麼新的狀況。

隻可惜這一晚上的研究,最後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結果。那幾個疑問一直停留在夏至的腦中,揮散不去。

把東西都收拾好,正拉著拉鏈的時候,一雙鞋忽然出現在他麵前。夏至拉拉鏈的手一頓,又恢複了正常。

“有事?”夏至的聲音很清淡。

“包拿來,”陸城一晚上腦子裡亂成一團,也沒怎麼睡,不過比起他自己,他想夏至應該更扛不住長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