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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庭 尤四姐 4214 字 3個月前

照著你的故事來,現在應該到公主病故的橋段了罷?公主死了,死前未和單於再相見。單於獨活三十年,崩於山丘之上……真是個辛酸的故事。”

他忙道:“那是我胡亂編的,因為一直不相信有愛情,常常感到很悲觀。”

“那眼下呢?”她矮著身子湊到他%e8%83%b8`前,抬頭仰望他,“現在還會悲觀麼?”

“當然不。”他捏著她尖尖的下巴,驕傲地挺了挺%e8%83%b8,“現在自信得很。我的命運靠自己把握,隻要我願意,沒有辦不到的事。我要橫掃六合,俯治天下。然後擴建禁庭,為你造一座行宮。還要有兒有女,同你生很多孩子。”他站起來,揮了揮手,“我的兒子將來要令萬國來朝,他是守成之君,不必經曆戰火,但自有他的鐵腕。他儒雅謙和,有所有明君都具備的優點。他還會娶一位心愛的娘子,就同他爹爹一樣。”

她坐在廊上,笑得眼睛彎如新月,踢踏著雙腳看他演講。一代霸主,即便白日夢,做起來也像模像樣。她在一旁附和著,“說得對,我們的菡萏會定鼎中原,開創萬世基業!”

兩個人一吹一唱,覺得盛世就在眼前,仿佛看見菡萏穿著冕服泰山封禪的樣子,滿足異常,一生彆無所求了。

他過來抱她,臉上泛著紅光,“皇後,我真高興。”

她微笑看著他,“我也很高興,隻是希望回到汴梁不會再有什麼變故,平平安安讓我生下孩子,天天和你在一起。”

他%e5%90%bb她的額頭,“那麼多的風雨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麼波折難得倒我們?不過回宮後要整頓宮務,諸如那些香藥師之類的,全都攆出去。還有天章、寶文、龍圖三閣……宮牆加高,邊門封死,禁中隻能留閹人,否則早晚要出事。”

她怔怔看他,“你是在隱射我爹爹麼?我爹爹又沒有做錯什麼。”

他說不是,賠笑道:“我獨寵皇後一人,隻怕那些嬪妃耐不住寂寞。”

她站在那裡,無限悵惘的樣子,“禁中有二三十位娘子,官家的病症好不了,她們就要可憐一輩子。你可想過將她們放出去?”

他說:“放出去她們就沒有活路了,皇帝的女人,誰敢再娶?到時候爹娘不%e4%ba%b2,兄弟排擠,最後隻能入道。讓她們留在禁中吧,我也需要這些擋箭牌,免得眾臣再力諫擴充後宮,我沒有那個精力去應對他們。”

在廚司蹉跎了半日,傍晚時分才回乾和殿。果然像先前說的那樣,她蹲在道旁吐了個乾淨。吐過之後就不行了,人怏怏的,賴在他背上,讓他背回了前朝。

他的領中有幽香,是蘇合的味道,聞著簡直犯困。她半寐半醒間感覺他上了台階,烏舄的鞋底擦過金磚,有清脆短促的聲響。到殿中把她安置在榻上,她聽見錄景叫了聲官家,然後就沒有聲響了,想是他怕吵醒她,上前殿說話去了。

錄景愁眉苦臉,壓聲道:“適才選德殿傳話來,建帝懸梁了。”

他猛然吃了一驚,“死了?”

錄景道沒有,“幸好發現及時,被人救下來了。”

他往後殿看了眼,“皇後睡下了,彆驚醒她。你在寢宮伺候,我過去看看。”

錄景忙卻行退到殿門前,“臣傳元將軍來,陪官家一同前往。”

畢竟是她同母的弟弟,出了事不能不過問。他去了,到那裡時天將黑,入殿看,建帝臥在床上,麵色灰敗,兩眼無神。郭太後坐在他床沿,一條手絹抹得稀濕。見了他,瞬間顯得很畏懼,忐忑不安地站起來,一副心驚膽戰的模樣。

他偏過頭問殿前班直,“傳醫官了麼?”

班直揖手道:“醫官說無大礙,開了些活血化瘀的藥便去了。”

他在高家母子眼裡到底是十惡不赦的罪人,雖然他們麵上不敢表露,暗中不知怎麼咒罵他呢!他也不甚在意,負手對郭太後道:“論理,朕應當隨皇後叫你一聲孃孃,隻是礙於法度,不能像百姓那樣隨意罷了。朕回殿中,得知消息後立時趕了過來,皇後身上不適,剛才吐得厲害,朕沒讓她知道。”他頓下來,看了建帝一眼,“二位寬懷,皇後今天的話,也是朕的意思,朕若要將你們如何,用不著等到現在。朕也沒有哄騙皇後,再同你們秋後算賬的準備。天下三分,到了該合並的時候了,朕不動,焉知綏國不動,烏戎不動?戰局上先發製人乃用兵之策,還請莫怪。皇後重情義,若你們有個三長兩短,豈不辜負了她的心意?所以還望各自珍重,靠彆人開解無用,自己想通最好。究竟是活著重要,還是虛名重要,可做個取舍。至於虛名,綏國已然國破了,就算殉國,名聲也好聽不到哪裡去,何必白搭上一條性命呢。我言儘於此,三思吧!”

他沒有逗留,說完就走。一心想死的人,無論如何都勸不回來。越是哄著,他越覺得生無可戀。倒不如醍醐灌頂,在痛處奮力一擊,治好了,一輩子都不會再犯。

他背著手踱步,廣袖飄飄拂過地麵,有枯葉從頭頂飄下來,落在他肩上。快到宮門上時,聽見身後傳來嗚咽的悲鳴,他站住腳。元述祖側耳,“陛下聽……”

能哭出來,就說明是放下了。建帝畢竟年輕,十七歲的少年郎,背負一個國家,其中的辛勞,隻有同樣做國君的人才能體會。他點點頭,“如此甚好。”從門檻上邁了出去。

建安經過一場大劫,短時間內緩不過來。這城像個失怙的孩子,還得一點一點重新培植起來。他倒是很有興趣照他的想法構建,可惜時間緊,不能顧此失彼。大事一一安排妥當後,就該返回汴梁了。

皇後倚著引枕吃零嘴,點心隻吃餡兒,把皮剝下來,全塞進他嘴裡。倒是個關心國家大事的人,忙裡抽空問他,“綏國舊臣還啟用麼?”

他嚼不過來,噎得難受,連灌了好幾口茶方道:“往後綏即是鉞,綏臣須用,令他們融入,以撫民心。不過要分良莠,不可屈才,也不可……”她又伸過手來,他看見那蜜煎的皮就怕,委婉暗示,“整個吃起來,味道是不是不一樣?。”

“我不知道,反正我隻喜歡吃餡兒。”蜜糕咬開一個口子,她撅著嘴把裡麵的豆沙吸儘了,然後眨著大眼睛,裝模作樣把癟癟的玉兔擱在了盤沿上。

所以看得起你才讓你吃她吃剩下的,得此禮遇,還有什麼可挑剔?他受了欺負不敢多言,待大隊人馬出了建安城,打簾一看,用一種很慶幸的語調告訴她,“你不是要祭拜你爹爹麼,好像快到了。”

她聽了放下點心,抽出帕子來撣了嘴角和身上的殘渣,兩手壓在膝頭端坐著,乍一看真是端方得體的正宮做派。

錄景備好了香燭,禦輦停下後上前打簾,她搭著他的肩頭踩上腳踏,往後一望,郭太後也下車來了。

孤零零的墳塋立在曠野上,經過了一冬,看上去分外荒涼。軍中沒有步障遮擋,任北風吹著,臉上刀割一樣。郭太後到墓碑前仔細端詳,卷起袖子在從風兩個字上反複擦拭,擦了很久,人便癱軟下來泣不成聲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穠華和高斐上去攙扶,哽聲勸慰道:“今日我們一家人都來了,爹爹一定很高興。孃孃彆這樣,過去的事就不要想了,小心自己的身子。”

郭太後隻扒著他的墓碑不鬆手,這時候千言萬語都說不出口,她心裡太多的遺憾和委屈,離彆時青春正盛,再相見他已經掩在黃土之下。她害死了他,如果不是情上作踐,他何至於三十出頭就不在了。她欠著他的相思債,一輩子都還不完。同崇帝虛以委蛇,不過是一個女人對權利的屈服,她心裡愛的,是這結發的丈夫,從來沒有變過。

以前沒有覺得丟了江山好,可是這刻卻改了想法。她終於可以走出皇城來祭奠他,痛快地哭一哭,把這些年的憋屈都發泄出來,忽然感覺什麼都不重要了。

穠華一味勸導,怕她傷情過度,將她送回了輦車裡。自己去爹爹墳前拜祭,喋喋說了很多話,說這一年來的際遇,說現在的心滿意足。

“我懷了個孩子,不知是男是女,因為生在七月裡,我給他取名叫菡萏。前陣子顛躓,菡萏險些沒了,我想是爹爹在天上保佑我,讓我幾次化險為夷。”她含淚說,“我們都去了汴梁,留爹爹一個人在這裡太孤單,我想給爹爹遷葬,又怕擾了爹爹清靜。爹爹今夜入女兒夢裡來,給我個示下,若願意,我安排下去,逢年過節也好就近祭拜。”說著拉今上過來,笑道,“這是郎子,爹爹以前見過的,不知還記不記得。”

他拱手上香,“我和穠華結成夫妻,隻因政務繁忙,沒有來通稟泰山,心裡惴惴難安。穠華於我來之不易,我必定加倍待她好,不讓她再受半點委屈,請泰山大人放心。”

在墓前,總有種綿綿的哀思,扯也扯不斷。她在風口站了太久,怕她受涼。加上又要趕路,他好說歹說將她帶回車上。車隊往前,她精神萎靡,他想儘辦法才哄得她高興起來。

天氣轉暖,道旁溝渠裡的冰都消融了,有微微的綠意從枯黃的草根裡綻出來,放眼眺望,春在不遠。

第87章

行行重行行,回到汴梁已經是一個月後了。這段時間有宰相和金吾將軍通力鎮守,京都一切安好。入城那日,朝中文武大臣都來迎接,禦道兩旁百姓山呼萬歲,盛景空前。

穠華還記得初入汴梁,正是在端午那日。鉞人不喜歡端午,據說蟲袤滋生,百毒橫行,不是個吉利日子。她們那時被安置在四方館,待到第二日才正式入禁庭。現在想想,以前的事恍在夢中。彼時少年俠氣,立誌迷惑君王,成為一代妖後。結果功敗垂成,反倒懷了人家的孩子,一心一意過起日子來。現在忽然憶起,覺得自己十分的滑稽可笑。

君王還是那個君王,不斷壯大,愈發令人敬仰,她卻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有過喜極而泣,也有過錐心之痛,慢慢成長,終有一天可以輔佐他,同他並肩而立。

入禁中,沒有再回湧金殿,仍舊住柔儀殿。前朝的事繁瑣,官家回京後,積壓的政務等他定奪,他把書房搬進了柔儀殿偏殿。穠華偶爾去看他,他穿著褒衣坐在矮榻上,一手支著頭,長而潔白的手指擋住半邊臉。有日光投在他膝上,他略動了動,崴身斜倚著錦字靠墊,抬眼看她,眼眸烏沉,笑得賞心悅目。

她怕打擾他,衝他扮個鬼臉,複退回後殿去。桌上堆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