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曉得二娘身邊還有你這樣一個狠角色,二娘你說呢?”
如夫人似早料到又似未料到,但笑道:
“二娘的事大少爺怎可能全都知曉呢?”
那老媽子似得了靠山,隻跺了腳,狠聲道:
“碧兒昨夜在房裡嗚嗚哭個不停,下人房裡的都曉得,本來我這個作娘的,看她有了好投靠,心裡也歡喜,自然勸她看開些。”
說罷又拿手指著沈信道:
“隻可惜這個說媒的,嘴裡胡說八道,說什麼陪了老爺一夜,明兒個就給個名份翻身做主子,現在好了!”說罷又伏在那碧兒的屍身上嚎啕不止道:
“我的%e4%ba%b2兒啊,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是哪個沒心沒肺的害了你!”
一旁的沈信被弄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相公冷眼看著沈信,見他這副模樣便連審也不用審了,隻道:
“既然是二娘身邊的人,便破個例,置辦棺槨,送回芙蓉鎮家墓安葬。”
自己倒不知出了人命辦個好的後事便能了斷,但見那老媽子也不敢再說什麼,而如夫人又道:
“下作的東西,你們還不扶她下去。”
說著如夫人便甩袖離去,隻剩得相公陰雲密布瞧也不瞧沈信,沈信隻跟在相公後頭,也離了去。
待這樁風波收場,天已大亮,琥珀一直默不作聲,這會見眾人都走了,才勸道:
“沈府今晚要請各處的掌櫃來吃酒,等會各處不免又是人仰馬翻的,若不回去,怕要衝撞了三少奶奶。”
想來也有道理,便跟著琥珀往更深的院子走去,才一拐角,便看見兩個人坐在小亭裡,一人怡然自得地撫著琴,另一人抱著酒壺一口接一口地狂飲。但見著冰天雪地的他們也不嫌冷,低聲問了琥珀可識得這兩人,琥珀隻搖搖頭,想來大概是沈府的客人罷。
正這時,聽得那飲酒的停了,朗聲道:
“你這琴音甚好,用的又是哪家閨女的青絲?”
自己聽了不免心中咯噔一下,但見另一個彈琴的也朗聲道:
“聽說是個澆花的小丫環,不過可惜了。”
“可惜什麼?”那酒鬼一驚一乍問道。
“可惜。”正這時那撫琴人的手停了,自若道:
“可惜她被我嚇著了,掉到水裡淹死了,這會怕是成了冰人了。”
那酒鬼毫不在意,隻又喝著酒道:
“你心腸倒是愈發狠了。”
自己不曾料得糾葛如此,便要上前,琥珀拽了自己手袖:
“三少奶奶莫聽他倆胡說八道。”
自己哪管得了這些,甩了琥珀的手便踏著雪徑上前道:
“你們是什麼人?”
其中那撫琴的笑道:
“原來是三少奶奶。”
自己倒不知他們認得自己,但看這撫琴的普通一副書生打扮,而那酒鬼滿臉絡腮胡,遮了眉眼。
那撫琴的書生笑道:
“我們原是北歌來的,不知這位姑娘是?”
琥珀早跟了上來,厲聲道:
“既然是北歌來的掌櫃,怎麼滿嘴胡話。”
那書生不置可否,隻那酒鬼嗬嗬笑道:
“哪有胡話?”
自己不曉得這兩人為何要攬這樁人命官司上身,還偏偏讓自己聽曉了,又看得那書生指尖上的琴絲纖細如發,隻得道:
“確實沒有胡話,見死不救便是心狠。”
那書生倒不知自己試探,便認道:
“你倒看得清楚。”
自己也學他笑道:
“你們倆個一搭一唱將我引過來,不知所為何事?”
那酒鬼這會一邊喝酒一邊胡盧說到:
“他能圖什麼,不過看上你的頭發罷了。”
琥珀這時忙將自己護在身後,便大聲喚人。自己笑了笑道:
“一個琴不過幾根弦,給你便是了。”
隻那書生大笑道:
“可惜這會我要的不止一根頭發。”
恰這時,小廝都聞聲來了,便團團圍住,那書生也不含糊,隻道:
“改日再會。”
說罷便抱著琴飛身上簷,那酒鬼扔了酒葫蘆忙跟在後頭,迅捷之速倒讓人未曾設防,待眾人醒悟早逃得無影無蹤。
琥珀隻歎口氣遣散了眾人,見她惱了不與自己說那兩人來曆,隻得順著她一齊回了房。
醉宴(上)
晚間天暗,廊上一團團昏黃光裡映出飄飄灑灑的雪,自己隻與琥珀說去書房,卻不料恰恰在園子裡碰見了秦意蓉。但見她孤伶伶一個人立在雪中央,抬著頭似出了神一動也不動,自己學著瞧了眼天,卻看不出一星半點的眉目,隻高聲道:
“天上又沒好看的活物,姐姐瞧得那樣仔細?”
秦意蓉似被自己驚到,又有些茫然,待瞧清是自己又沒半副笑顏,隻一味又抬頭瞧著天道:
“你可瞧見那屋上一片白裡有個黑點?”
自己順著她說的瞧了那邊,但見一片屋簷漏著一條條斜斜的冰柱子,再上麵一片雪蓋了厚厚一層,隱隱約約倒是確有個黑點,隻是看不清是何物。但聽得秦意蓉幽幽道:
“昨兒個我就瞧這隻雀還能動那麼幾下,可惜今兒再來瞧了,一點生氣都沒剩。”
自己聽著這話隻後背沁涼,不由問道:
“那你昨兒怎麼不救它?”秦意蓉聽了,倒也不看了,衝著自己笑道:
“我認得這隻雀兒,秋天那陣它還來跟我院子裡的畫眉爭食,這會兒死了倒乾淨。”
自己不料她說得這樣怨毒,仿若自己便是那隻雀,不由歎氣道:
“畫眉有主子護著名份全得很,那隻雀兒無依無靠的倒是怪可憐的。”
秦意蓉聽著也不看了,踩著雪走了過來,及至近身才道:
“你這說法也新鮮,待會兒外廳必是熱鬨得緊,我看妹妹平日裡守著閨房也沒什麼樂子,不若陪姐姐去瞧瞧?”
倒不料她會邀起自己看熱鬨,想她也曾是個千金小姐,拿捏著清高自然不會害自己。又想起清早那一個酒鬼一個書生還弄不清來曆,便也答應了去瞧瞧。
樓下的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掌櫃們見著廳口%e4%ba%b2身迎接的相公,一個個都恭敬的很。相公這會兒也是十二分的耐性應答有禮,隻是有那麼幾刻,自己倒覺得他抬頭往自己站的方向若有若無看了幾眼。
“怎麼著,心虛了?不應該啊,在這樓上看樓下的熱鬨再合適不過了。”
自己不料一旁的秦意蓉眼尖,開口便是咄咄逼人。隻得回道:
“姐姐把這大戶人家的體麵都顧全了,妹妹我有什麼可心虛的。”
但見得秦意蓉笑道:
“初初我還以為你是個悶葫蘆金絲雀,倒不想得你還牙尖嘴利的。”
“金絲雀若不會叫喚,也討不了歡心。”
邊說著邊看著底下人來人往的,倒沒看見那兩人。秦意蓉笑道:
“上回我回娘家,我爹爹倒跟我說了件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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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自己不由狐疑出聲,她爹爹與她說了便說了,怎麼反與自己提起。但見秦意蓉不急不慢道:
“我爹爹說他尋了個伴,還是當年朝堂上的對家,這會兒一塊兒落魄了,倒不生份了,你說這是不是歡喜冤家?”
自己不料歡喜冤家是這麼個說法,隻道:
“怪不得上次你爹爹說‘這陶罐裡困的又何止一人’。”
卻不料秦意蓉這會兒又不搭話了,隻望著相公的方向道:
“引狼入室大概說的便是我與你。”
“這怎麼說”若說沈家利用了丞相家倒有解,可自己又何解。
“過不久便知曉了。”聽著這敷衍之詞倒是恰到好處,好在樓下流水席擺將開來,客人也齊了,一時熱鬨得緊,原是這會兒沈老爺子出來了。
待眾人見禮寒噓重又落了席,老爺與眾人酒過三巡,便有各掌櫃的要獻年貨,一時奇珍異寶滿室生輝,端端的架勢儼然朝廷納貢。這會兒秦意蓉不由冷笑道:
“春秋大夢早晚要醒的.”
想來她自然也是察覺得沈府的野心,見她說得這樣確鑿,隻道:
“你哥哥也是站在沈府這邊的,你怎麼不勸他?”
“我勸他作什麼,他又不是我%e4%ba%b2哥哥。”秦意蓉冷冷一語,若有所指,自己不由好笑道:
“他是你嫡%e4%ba%b2的哥哥,怎麼又不是了?”
秦意蓉隻繃著臉,久久才道:
“我哥哥在黃洲府便死了,如今在無雙城的不過是沈府的傀儡罷了。”
竊以為,一人與另一人話說得多了,自然是對此人有了十成十的把握。待得想自己住在這沈府才幾月,與秦意蓉不過見上幾麵,而今日她與自己已是知無不言,不由道:
“你的家事與我何乾?”
秦意蓉笑道:
“乾係大得很,你可知你爹爹便是當朝的李敬暉將軍?”
此事她竟也知曉,不由問道:
“這又何如?”
秦意蓉將窗縫掩了,沏了壺茶,又道:
“熱鬨也看了,不若坐下喝杯茶聽我講個兩難。”
自己看她悠閒,也承情坐下,問道:
“什麼兩難?”
秦意蓉喝了茶潤了嗓子,才緩緩道:
“古時有個皇上,與他的丞相卻是不和。”
自己才聽了這開頭,卻像是說皇家與秦家的事,不由安心聽了。
“卻說這丞相本也是權可遮天,哪料天有不測風雲,一朝丞相家掌握兵權的兒子死了。”
自己聽到這不由略笑道:
“這時若激流勇退,倒還可保一家平安,舍與不舍,這便是姐姐說的兩難麼?”
隻見秦意蓉搖搖頭道:
“這個兩難未免淺顯了些。丞相自然如妹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