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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在回廊的美人靠上有說有笑,正是秦意映與方如意等人。一旁立著的謝如韻眼尖,拿帕兒指了自己的方向,與秦意映說著悄悄話。秦意映聽罷衝著自己招手,倒不知她們準備了什麼樂子,懷了見識的心,便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幾個不相識的女子仍是不冷不熱,惟秦意映天真爛漫道:

“典侍官大人”。謝如韻在一旁附道:

“典侍官大人時時在皇上身邊侍候,妹妹若思慕皇上,怕是還得經過這一層呢?”秦意映聽完,不動聲色:

“聽說姐姐來了,皇上專門讓人打掃了離景淵閣極近的一個園子,姐姐好福氣。”旁的女子聽罷,一個個竟似又妒又恨的,心裡哀歎一聲,謝如韻添油加醋道:

“妹妹有所不知,典侍官是皇上的%e4%ba%b2表妹,自然更近一些。”想來%e4%ba%b2表妹一詞倒是不錯的罪名,秦意映是太後的侄女,名份上本也是皇上絲毫不差的表妹,隻是皇上畢竟不是太後%e4%ba%b2生,經謝如韻一提醒,自然不如自己這個%e4%ba%b2表妹的份量重。秦意映明白這一層,臉上儘是悵然若失,周遭的女子紛紛上來安慰。一直低頭不語的方如意淺笑道:

“典侍官大人可是迷路了?”看著恬靜如水的方如意,倒真是朵不錯的解語花,承情應諾,方如意道:

“如意也不知姐姐住的園子在何處,不過皇上的景淵閣往正南走便是了。”方如意指了園子的一條石徑,既尋了路,倒沒了看她們拈酸吃醋的心。正欲離去,卻覺得身後一陣大力推來,自己站在石階上不穩,一下便朝著一旁的大缸倒去。

大缸裡盛了滿滿的水,本是為防宮廷走水備下的,如今自己倒好,一下便沉進了缸裡。待掙紮著腳尖靠了缸底,缸設得深,自己站直了也隻能露出半個腦袋。立在高處的女子齊掩了口笑,謝如韻離自己最近,蹲下道:

“典侍官大人小心,春寒料峭,莫傷了身子。”不用猜正是她推得自己,她竟難得伸了手要來拉,不知她又要賣弄什麼把戲,剛欲伸手,她一手扯了自己被水貼在臉上的紗,嘖嘖道:

“聽聞將軍府千金是不可多得的醜女,果然名不虛傳。”一旁的女子初被自己臉上的疤一驚,瞬時便紛紛拍手附喝道:“果然名不虛傳了。”

這時,方如意淡淡道:“皇上明日要擺的家宴,意映妹妹可是戴太後送的百鳥朝鳳?”眾女子一說起明日的家宴,又來了興致,一群人商量著回屋如何裝扮,終棄了自己。方如意臨走時看著還浸在水裡的自己,不冷不熱道:

“你待在這裡,自然有人救你。”說罷一群鶯鶯燕燕終離了此處花園。待初落水的驚慌與怒氣消了些,便隻剩下徹骨的冰冷。使了全力攀著缸沿,衣服浸了水重得慌,反倒拖著自己滑了回去,一口氣憋在那缸裡,發了狠,乾脆就在水裡練起了閉氣。

一時半刻恍若時光拉長,冷意添得更深,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已被水衝得滿心滿肺。意識迷晃的那一刻不知是誰拉著自己,待終又見了天日%e8%84%b1了那口大缸,滴水不沾立在自己眼前的,不正是招蜂引蝶的皇帝陛下。自己咳得沁了眼淚,惟見他似笑非笑,想來自己落湯%e9%b8%a1的樣子確是一個樂子。又見他眼不移地盯著自己的臉,突得才想起紗被謝如韻掀了,不由冷笑道:

“皇上英明,小女子並非要冒犯聖顏,隻是出門讓狗把臉上紗給叼了。”如此委婉,皇上若無其事道:

“方才你不回住處,怎麼反來招惹她們?”心裡覺得好笑,原來他一直就在暗處看著,現身了一開口便是護著他一群妻妻妾妾。隻是方如意剛才說有人來救,怕是早知曉皇上就在一旁,倒算是個好心腸的。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見我閉口不答,皇帝身邊的小太監斥道:

“皇上在問你話呢!”醒了神斂了氣,他人屋簷隻得低頭,笑道:

“迷路了,住所沒名沒匾,問不知情的怕答不出。”他聽罷道:

“如此說來,倒也不是惜年表妹的錯。”說罷指了那小太監領自己回園子。

待回到園子換了衣裳,伺候的宮女送來飯菜,終落了安穩。見這小宮女手腳伶俐,問她名字,她本份地答了“桃兒”。想來同樣的園子,同樣的桃兒,也算是一樁奇巧了。問了桃兒正房充作何用,桃兒搖頭不知。

園子裡也無事,便想去彆些房裡看看,推開正房的木門,裡頭竟是空蕩蕩的沒半個物件。待進去,地上倒是掃得纖塵不染,進了內室,隻餘個空榻與幅辭卷,書的是:

“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

此室此書,除了是喻讚蘭妃怕是彆無他人。出了內室從另一側旁通,竟也是個溫泉暖浴,水清氣蒸,空落落的玉脂白石,沒有幽簾輕拂沒有香花襲人,確是寂寥。戲詞裡榮寵消逝美人凋零的,唱個幾夜也唱不完,無甚可看,便退了出來。

沉魚(上)

古樂飄飄,如流水般輪番獻舞的歌姬們個個身姿婀娜,甩動長袖攢成盛放的蓮花,轉瞬幻化出眾星拱月,而這一顰一笑皆動人神魄的明月自然就是太後的外甥女丞相大人的小女兒秦意映。秦意映著一身淡色襦裙,上頭紋的白牡丹和通袖襴交相呼應,再加上髻上獨獨的一枝鳳衩,掩飾在淺春淡色裡的貴氣不言而喻。但或許僅僅是因為宮廷宴飲逃不過舊樂舊景,皇上和太後的臉上永遠都是應景的微笑。

一曲舞罷,太後自然不與自己的%e4%ba%b2外甥女拘禮,秦意映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太後身邊的空席,一桌三人一家三口十分合滿。方如意坐在緊鄰皇上的另一桌席上,淡淡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一舉一動都是大家風範,而一旁的謝如韻卻有意無意地朝著皇上望去,雖是清醇的桂花釀,也經不住她的胡喝亂飲。而周圍些不起眼的妃嬪們,大多也都在這樣場歌舞裡喝光了杯中的酒,聊或可解解心中愈演愈烈的惆悵。

而自己立在皇上近處,百無聊賴看眾人享樂享悲,不沾美酒不沾佳肴獨站得腰疼。尋摸著能不能有些樂子,這時皇上倒十分湊趣舉杯道:

“眾愛妃千嬌百媚,恍得夫君我目眩神迷,不辯誰為第一。”眾女聽得這句將水端平的褒讚,倒都挺受用,個個腮紅低頭麵有羞意。但皇上之意遠不在此,續而又道:

“朕聽聞北歌雪山之巔產一種神鯉,幼年通身朱紅恍若霞光,百年後色褪至雪白,再過千年得透明之色,空若無物。不知愛妃們可有聽聞?”眾女皆搖頭答否,謝如韻淺笑道:

“小女雖孤陋寡聞,倒也聽說過這神鯉,聽聞它常年浮於水麵,遇傾國之色方沉而入水。當年蘭妃娘娘正是經此神鯉一驗,得了沉魚之名。”謝如韻賣弄完便與皇上暗送秋波,隻沒發現太後嘴邊的一絲冷意,而方如意與秦意映兩人皆帶著淺笑,心內忽而明了。若蘭妃當年確有沉魚之名,在座諸位世家女子怎會沒有耳聞,如今不說,獨避太後的諱罷了,而謝如韻不知好歹,借著酒力失了算,怕是已惹禍上身。

隻此刻,皇上衝謝如頷首笑道:

“如韻博聞強識,才華橫溢,居采女之位想來太過委屈,著日起便領五品貴人的典俸罷。”謝如韻從八品采女升為五品貴人,不由得意謝恩。皇上續又說道:

“前日北歌太子送來條無色神鯉,說正是雪山之巔所產。朕不信神鬼,而愛妃們正是生得傾國之色,可否願為夫君驗一驗這沉魚之說?”說罷真有內侍從一旁端來一釉著雨過天晴的大口深底瓷盆,穩穩置於皇上身邊的高幾花凳上,另有一小太監提著個明晃的燈籠照於那盆上頭,才得看清隱隱有一帶光之物於水麵遊動。·思·兔·在·線·閱·讀·

在坐女子聽得皇上%e4%ba%b2邀,或是不信此魚或是不信堪當傾國之名,皆躊躇不前,謝如韻想是真被酒衝得不辨東西南北了,徑直離座上前,但見謝如韻今天穿了虞美人之色的華服,臉上一抹似有似無的酡紅,十分嬌媚。她立在那魚盆前,微傾首相顧,那魚仍是自由自在於水麵上浮動,反光之色絲毫不減。謝如韻嗔道:

“呆魚,天黑你就看不清媸妍。”說罷便搶了身旁小太監的燈籠,明晃晃照在自己臉上道:

“如此你可看清了。”可惜那魚不動於衷,仍是將半個身子露出水。謝如韻棄了那燈籠,直直回到座位上,傻笑道:

“哪有真的神鯉,不過是騙人的。”皇上見謝如韻如此胡言亂語,便指了個嬤嬤將謝如韻帶離了宴席。而在座的女子見得謝如韻這番出醜,掩口輕笑的不在少數。皇上想是來了玩興,真要試這魚,笑道:

“意映表妹國色天香,可否幫朕試試這魚?”秦意映臉上淺笑一冷,咬了嘴%e5%94%87上前,盈盈立於那魚盆之前,那魚忽得停了,皇上屏了氣,正欲看下文,那魚又恢複了懶散態隨意浮遊。秦意映訕訕回席,太後道:

“意映莫要失望,不過道聽途說耳,不足為信。”皇上舉起酒杯虛敬太後道:

“母後此言差矣。”太後冷笑一聲:

“皇上這是不信哀家所言,既如此,不妨讓眾女子一一試這神鯉,讓哀家好好看看何謂沉魚!”皇上飲罷杯中之酒,隨意道:

“兒臣正有此意。”說罷,直點了方如意上前來,方如意今日著了一身浮生蘭裳,淡雅清幽,比之秦意映更似不沾人間煙火的出塵仙子。但見她上前立於那神鯉之前,神鯉仍無半分動搖,方如意娓娓道:

“妾身蒲草陋質,難得神鯉傾顧。”皇上擺擺手,方如意退下。如此在座女子皆如皇上所令,一一顧魚,那魚若真是神鯉,隻怕是隻老眼昏花的罷了。如此皇上終泄了氣,衝我狠狠道:

“典侍官,將這魚抬去喂你園子裡的野貓罷。”心裡知其不忿,不敢太歲頭上動土,唯唯上前捧那沉重的大口魚盆。正這時,眾人忽屏息不語,罷了席直愣愣瞧著自己。

皇上忽而大笑道:

“這世上果有沉魚之說,隻不過是見醜而沉罷了。”卻見那魚盆裡那一團映著光的物什不知何時停憩在盆底,再思皇上所言,心內不由又惱又怒,手上的盆抬也不是放也不是。太後臉上先是猶疑,忽而也莞爾道:

“這魚果是神鯉,辨醜雖不及辨美有趣,吾兒且先免了它死罪罷。”一旁眾女子本又驚又疑,聽罷皆掩口輕笑,自己無奈棄了手中的盆回立於皇上身後。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