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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世謙被我堵住話,情知我這不開竅的木榆也經他敲過一回,顧左右而言他道:“將軍要見你,為人子女的,不要致氣。雲兒一事,另有隱情。”說罷又走了。

我想得煩了,蓬頭垢麵就出了帳子,朝將軍帳挪去,此番去並不是為認父,隻為雲兒討個交待!進得帳,將軍半臥在屏風後,一個醫女正一口一口喂著藥,醫聖大人用布巾擦了手,周圍案上一些個血布臟水,想是剛給%e8%83%b8口換了藥。隻熱血衝了頭,也顧不了許多,劈頭便問道:

“你拿雲兒怎樣了?”將軍見我進了帳,先是驚喜,見我如此又唬了臉,擺了擺手,醫聖大人自然不便管人家事,領著醫女們退了下去。帳中剩得將軍與我,兩相對峙。將軍耐不得我,頭上開始冒汗,竟像是傷口發了痛,一時心軟衝上前拿了醫女放下的藥道:

“先喝了藥再說!”及望向將軍雙鬢,許是受傷或是因失了女兒,又增了許多白發。將軍見我如此,任我擺布,儼然父慈子孝,隻聽他道:

“前日進山穀巡邏,不想正遇見西晉的探子,你姊情急下替我擋了一箭。”聽得他說到雲兒,心裡不是滋味,“你姊我已派人停靈在隔壁帳中,軍營中留不得拖累,明日便得拔營了,便拿火化了罷。”說得此,將軍自個兒麵色也極慘淡,心中不忍道:

“父%e4%ba%b2,你安心歇著,我去看看阿姊。”說完便離了帳,卻不知這一句父%e4%ba%b2又是哪門子的腦熱。

進了帳子,雲兒換了乾淨衣裳,%e8%83%b8口的箭傷也掩了。眼睛安祥平和地閉著,嘴角似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想來最後她替父%e4%ba%b2擋箭也是心甘情願的。

第二日,軍士們在坡上架了柴點了火,雲兒就在中間一動不動地躺著,火光聚攏在她身邊,她也不哭不笑,也不會疼更不會坐起來與我逗樂。不知燒了幾個時辰,火光一點點變成了火苗,最後終隻剩了灰。用手將那些個還燙熱的灰掃在一處裝進壇子,心內懷的竟是莫大的堅定。

終回得營中時,精銳些的將士們已離了營,剩了個老弱病殘在收拾殘局,老馬兒馱著沉重的行李,一派蕭然之景。父%e4%ba%b2半躺在馬車裡閉目養神,見是我進來,知道我手上拿著的是阿姊的骨灰,臉色才好了些道:“回了城你阿姊便可安歇了。”

一路無話。

誅王(上)

出了山林,舉目裡都是荒地,殘戟斷兵立的到處都是,清水城遙遙可望,城上插的卻還是西晉的旗子。一個副將上前道,

“將軍,精銳先鋒已在前頭擺開了陣勢,皇上帶的大軍也到了鄴城。”父%e4%ba%b2點了點頭道:“輜重車馬先在此處駐紮,填灶造飯吧。”

山中半月,卻不知外頭人間已換,父%e4%ba%b2突開口道:

“謝家小姐來認我時,我確已知道她是冒認的,但見她行事乖巧孝順,便對她縱容些。直到後頭,果見她與帶來的丫頭進了書房,拿走了暗哨圖紙,我才斷了念想。”聽父%e4%ba%b2如此說,才知其中還有這番緣故。

“恰朝中局勢不明,須下劑猛藥眾人才能清醒。”聽得此,父%e4%ba%b2定是早作了安排,故而問道:“深山老林中確是個靜觀時勢的所在,如此,父%e4%ba%b2是否早在清水城中也有了布置?”

將軍眼神驟亮,神采奕奕道:“為父的心意,惜年你果然一點就通。”但憂心父%e4%ba%b2想得朝中利弊,卻不知沈家與九王作的交易,更不知九王與西晉又如何通了信。便提醒道:

“謝家富庶,憑白無故的謝家小姐%e4%ba%b2身冒險,也是奇事。當日女兒在鎮中,聽得九王送了宮中密藥給謝家小姐治眼,許是為了此也不可知。”

“她的眼疾為父請醫聖看過,當時確說天心蓮可治。這天心蓮本是陰寒之地所產,世上隻得一朵,去歲北歌來朝,%e4%ba%b2將它送給了朝廷。”如此環環扣起,謝如韻一番行徑倒也沒白費功夫,“想來,九王以天心蓮相誘,謝如韻偷了圖紙交換。九王狼子野心,既而將攻防圖紙送至西晉,也非難事。”

此番明了,父%e4%ba%b2忽又道:“如此京都空虛,反成劣招。”

心下思及此,若九王想造反,皇上%e4%ba%b2征便是個絕佳的機會,故進言道:“父%e4%ba%b2,女兒有一計,但不知可否成行。”

將軍道:“但說無妨。”故上前附耳道了兩個字“假死”。將軍聽清後,高聲歎道:

“若然惜年是男兒聲,李家便後繼有人了!”說罷喚來副將,急令其快馬傳信至鄴城,一一謹慎囑咐。

至了夜間,但見萬千兵馬從後方移來,燈火通明,軍士們齊呼萬歲,山搖地動。但見為首一黃袍男子,風神如玉,貴不可言,寶馬英姿,兩相映彰。父%e4%ba%b2傷重不得勞動,在車內伏首長跪,自己下了馬車立在一旁。一時氣勢壓人,但見那馬蹄兒高揚,馬聲長嘶,待得停止,卻見得馬上之人停在跟前,穿的正是繡著盤龍的黃靴,知其是南楚的九五之尊。便順勢更低了頭,屏聲不語。

“你便是將軍失散的女兒?抬起頭來。”但見得那馬鞭子直指至額前,心內強忍不悅抬起頭,但見那男子雙眼灼灼,笑道:“確是有趣。”一時不憤大聲問道:

“不知皇上覺得哪裡有趣?”在場的人倒吸口氣,父%e4%ba%b2大人在馬車內斥道:“惜年!”

但見那皇上一怔,不怒反笑道:“臉上的傷很有趣,醫聖那老頭常給朕添麻煩,朕命他給你治治,豈不是兩便。”說罷不待我回言,急駕馬朝前線奔去,後頭騎兵緊跟著,揚起塵沙滿天。待得人散得沒影,也是半個時辰的事了。

終得了歇,父%e4%ba%b2撫著我頭道:“怎麼如你娘般倔強。”正這時,卻傳來陳世謙的聲音,掀簾一看,隻見他騎著匹白馬,說不出的書生意氣風流瀟灑,卻不知所為何事。

“將軍,今夜勢必惡戰,幾時燃信號使得?”但聽父%e4%ba%b2道:

“待傳來皇上的消息時,便把信號齊燃了,之前不要妄動!”一時不解,陳世謙問道:“皇上的消息?”

父%e4%ba%b2閉著眼道:“兩個時辰內你便知曉。”說著擺擺手,陳世謙得了令,揚鞭駕馬而去。思索前後,便安心靠著馬車一角閉目養神。

果不一會子,清水城外便傳來嘶殺之聲,震天動地。心內雖有數,卻仍被那情勢所染,不由掀簾,望向遠處城牆城外火光重重,想起那首悲創激昂的戰歌,不自主輕哼出口: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 八千裡路雲和月。

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誌饑餐胡虜肉,

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如此一遍遍重複,但見得遠處忽然在夜空中綻出無數的煙火,但見得從城內又燒出了火光,一時局勢似生了好轉,戰鼓愈敲愈快,一浪衝殺聲高過一浪。果見不遠處飛回一馬,卻是一皇家侍衛,但見他下馬拜在車前道:

“將軍,計成了!”

卻見父%e4%ba%b2聽閉,長歎一聲,道:“傳令下去,全軍一律著素服進城!”一時才有了計較。果然待一個時辰馬轉進了城後,城內城外都是白旗縞素,行的果是國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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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父%e4%ba%b2一路不言不語,待他被人抬進將軍府內,自己跟著進了內室,父%e4%ba%b2道:

“惜年,把門關了!”依言行事,轉身卻見牆壁書架移轉,走出的人不是皇上卻是何人。皇上上得前來,父%e4%ba%b2雖身體不便急又行禮,皇上急上前扶歎道:

“若非卿家早有操持,今日之事也不得如此順當。”

但見父%e4%ba%b2回道:“消息已快馬傳回京城,若有心者必伺機而動,皇上英明,定在城中有了布署。”

“知我者,非舅舅莫屬!”一時驚疑,隻聽聞皇上生母蘭妃早逝,卻不想蘭妃竟還是父%e4%ba%b2的姊妹!如今兩人相認,才知此局早撒了網,如今便單等獵物上勾罷了。

誅王(下)

且說夜深時,父%e4%ba%b2喚了將軍府內的管事水伯,囑他帶我去彆院休息。沿著回廊出了角門,穿過上回陪沈無沉來時見的那個花徑,到了個清靜的所在。提起燈籠照在門頭,上方題的是“太極閣”三字,進了月洞門,一個大丫環倚在門口打著盹。走上前時,水伯直拿煙鬥在柱子在扣了扣,那丫環一個激靈,醒了神見有人來立時先福了身,宛若驚弓之鳥。一時笑道:

“你叫什麼名字?”水伯替而回道:“小姐見笑了,她是我從集市口撿來的,打小就是腦袋迷糊,心兒不壞。起了個不像樣的名字,叫‘桃兒’。”

“桃兒,嗯,你叫桃兒對吧?”那桃兒懦懦回道:“正是奴婢桃兒。”說著跟我進了門,水伯無話便退出了院子。進得裡間,見那被褥新豔布置得體,女孩家做事向來細致妥貼,桃兒想必也是費了一番心意,一時反覺得受不起便對桃兒道:

“夜深了,你先下去歇著吧,明天也不用早起,巳時過來就可以了。”桃兒得了信道:

“桃兒先伺候小姐梳洗。”說罷端來盆水在鏤花架子上放著,一時笑道:

“我臉上有疤,怕唬著你,你累了一天,先歇著吧。”桃兒見我臉上覆著紗,或以為是大家小姐的規矩,不想是為了遮醜。原是怕我忌諱,便應了諾退了下去。

一時房內隻剩得自己一人,掀了臉上的紗,望向那銅鏡,臉上眉間嘴角處處都是傷痕,惟雙眼睛靈動,卻反添了鬼魅般的邪氣,試著笑了笑,鏡裡的人傷痕擠作一團如小醜般。將鏡子蓋了,歎自尋煩惱,%e8%84%b1了外衣躲進被窩,閉了眼不作思想。

第二日起來,開了門,卻見桃兒早在門口靠著打著盹,自個兒撲哧笑了,卻又把她驚醒了,但見她望著我一時愣住,跪下道:“小姐,奴婢該死!”見她如此,知是自己一時忘了遮容所致,溫言道:

“嚇著你了,反正隻一副皮囊罷了。不過你小姐我這副臭皮囊也需要打理,煩你去打點熱水來罷。”桃兒怕是不慣主子跟她打趣的,惶惶然便急步打水去了,留下自己十分好笑。

細看這小院子布置精巧,花草植了個太極的形狀,兩邊各嵌汪潭水,裡外鋪著的卵石十分潔淨。潭水淺淺的不過腳踝,卻各養著成群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