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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青樓,自是紈絝子弟中的第一號人物,外號“享樂公子”。那女子便是他%e4%ba%b2姊,閨名謝如韻。世人道隻這件最疑,謝奇安無法無天卻極順從其姊。

看那姐弟倆並著丫環遠了去,我們便從草裡走了出來。火盆還有些餘燼,照亮了石碑上一些歌功頌德的大話,嶄新的朱砂一筆筆描著,隻沈門崔氏四個字小小的隱在後頭。

那謝如韻拜的,端是崔家小姐的新墳,卻不知火盆裡燒的是什麼東西。月君眼尖,在邊上拾起一張隻燒著點邊角的素簽,娟秀的小楷題著:

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

到頭來,依舊是風塵肮臟違心願;

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

又何須,王孫公子歎無緣?

尾處注著“如韻清歌”四字,竟嵌著謝家小姐的閨名,卻也不知這清歌是誰。月君見我不曉得,便與我細說:

清歌是崔家小姐的閨名,崔母便是謝小姐的姑媽。兩位小姐帶著這層關係,且年齡相近,便常作一處玩耍。想閨房無趣,寫些詩集子倒也是常有的事。如今崔清歌已逝,謝如韻前來祭拜焚儘了詩稿,也是一片真心。

隻這詩稿也是寫得奇的,竟一語成讖。許是懷念,半是有感,月君隻細心收了那張素簽。越近天黑,我倆就著火盆將那俗物冥錢燒了去,一齊拜了三拜,便作歸去。

路上問些謝家的事,月君見我年幼好奇,便一一道來。那謝家本世代隻在邊關販些馬,這幾年才做起了藥材生意,倒與這謝家小姐的眼疾有些關係。七年前,謝家後院走水,少爺小姐的屋子本連著,齊齊著了火。謝家老爺也是心狠,隻讓人將院裡幾大缸子水,齊潑了少爺屋子去,竟要讓小姐活活燒死。

卻也是天公開眼,下起一場大雨潑頭澆滅了火,那謝家小姐才得了救,卻不想早被煙薰瞎了眼。這謝家少爺素與其姐情深,許是有愧,自此便當起了混世魔王,撒嬌使橫,違逆父母。謝家小姐反倒愈發溫柔小心,琴棋書畫竟都通得,才女的封號倒是與其弟那樁樁劣跡齊了名的。

聽月君道來這般緣故,心下了然,家家果有一本難念的經。

夜愈發深,經曆了這許多事,回至家中安然躺著,卻仍是失眠。想起那沈大公子的威脅,心裡惱得慌,全發泄與那紙筆,寫了厚厚的十幾出唱詞。

第二日醒來,腰酸背痛,看著那一遝紙,走筆胡寫的都是片斷。全的倒也是寫不來的,程式步法隻得讓他自個兒琢磨去。挑了許多篇相宜的,作一處放著,另一疊小兒女情長的,便不打算給他看了。

正碰著旬假,昨日並今日歇著,留意起那黃花綠葉的菜架子來。細腰的葫蘆,水嫩嫩的,躲在葉兒深處;皮兒沆沆窪窪的醜苦瓜,倒是毫不在意,冒出了頭;更兼些圓紫茄子方個兒青椒及鋪地的瓜果花朵兒,五顏六色的很是好看。

“隻這最後一茬了,都收了吧。”婆婆見我看得有趣,便要邀我一齊動手采齊了這些。秋意漸濃,夏日盛行的藤蔓們都枯萎埋了去,換作明年的破土重生。想得遠了,又興衝衝起來,邀月君出來共賞這秋高氣爽。

隻這一點浮生偷閒,便要作祟,衝月君打了“噓聲”便拉著她朝那門口古井走去。靜悄悄地看那井裡紅鯉倒也自由,大腹便便鎮定自若,如那皇帝漫步閒庭似的。見不得它好,這次我倒學聰明了,讓月君挽住我的腰,我便靠著井沿依舊拿個葫蘆瓢,探身撈它。

這一次它倒也不曾作法,乖乖就範,讓我有撿了便宜的錯覺。抬著它直衝屋內,一手便死死按住它身子在那板上。它這才醒了神,一改穩態,使了全力亂蹦。奈何我早有提防,隻提起菜刀使了勁,直將它拍暈了去。

晚上,一鍋子紅鯉%e4%b9%b3白色清湯,一點自家種的生薑蒜調了味,讓全家於我的廚藝大開了眼界。公公自病後吃得就不多,隻這次就著魚湯有了胃口。於是心裡更加歡快,婆婆倒疑問了句“這魚麵熟”,月君也不敢接這話,隻我不顧女孩子家體麵放聲大笑,儘是當家作主的筷感。

更晚些各自回了房,我無事間,也隻是拿起筆刷刷寫著前世聽過的唱詞,實怕自己日久忘了去。

寫得正歡,聽“咚咚”的敲門聲響起,開了門,原是月君。見是她來,便喜道:

“我正要找你”便拉著她手看這兩日寫的折子,月君作過花旦,自然比彆人懂些。自己也不會寫角徵宮商羽,便一首首大致唱給了她聽。她竟聰慧,聽了便幫我寫了譜兒,唱得與印象中有九成像。

心底直佩服她,與她說得久了,燭燃到底積了紅淚一片。夜打了兩更,才想起問她找我有何事。她隻定定看我半晌,隻回了句“夜深了,早睡吧”,便回了房間,十分的古怪。

寶兒(上)

第二日,婆婆喚月君用飯,月君卻久久不曾出來。自推開了門去,好笑她睡得熟。卻不想被子整整齊齊竟似沒人動過般,屋裡哪還有月君蹤影,慌了神,許久才見妝台上留了封信。

拆開看,竟是月君趁著天黑連夜離了去,查看四圍,也不曾多收拾了東西,隻少了些尋常換洗衣服,還有當日一齊作的旗袍。

心裡了然,她終是沈家逃妾,雖過了這陣子風頭,但仍是怕連累了我。隻是擔心其身上無些銀兩,一個弱女子在外飄泊。也是無法,就實與二老說了,都是一樣的意思。

月君不在,布莊的日子也單調,沈大少好像忘了我這一回事,便也樂得逍遙自在。整日犯起頑性,自殺了那條紅鯉起,心下發了狠,招貓遞狗的,竟嚇得周遭的小動物們見了我也要退避三舍。

又是幾月時光飛逝,季節已入了隆冬。臘月十三,天寒地凍的,給大戶人家挨個量身做了冬衣,布莊裡便也閒了下來。師傅自是疼我,早早給我放了大假,我便仍作些整小欺弱的無聊行動。

想起那美味的鯉魚,便想要再弄一條回來。將一根繡花針放在火燒,通紅變軟了,拿著根筷子便將它整治彎了。再加根細竹竿一些魚線,我便轟轟烈烈出了門,直奔當日救起月君的大湖。

昨夜有雪,湖麵結上了層薄冰,我隻石頭一丟,便砸開了一塊。香香的米粒作了餌,往那洞裡丟去。不一會子,就招來許多魚兒遊蕩。想是冬日苦長,魚兒也沒啥進項,饞得緊。

裹得嚴實的我,手上還戴著自製了的分指手套,靜享蒼茫裡孤釣寒江雪的安寧。倒也不貪得這魚上鉤,見魚兒吃得幾分飽了,才將實拴著鉤的米粒放進洞裡,這真真假假的餌,人都辨不清,何況這群傻魚。

自覺笑得詭異,便正了色裝那老僧入定,手上魚杆一緊,眼疾手快拽了線將那魚兒甩上岸,迅雷不及掩耳間,那魚兒便被我摔暈了。自顧自“嘿然”笑出,揣著那魚便要回家,清蒸紅燒熬湯都是上選。

林子裡路其實分明,開始迷了路也怪自己白癡,這會子早摸得熟透,一個勁兒直衝著,閉著眼兒都能出了林。也是倒黴,隻閉著眼兒便出了事,明白過來,自己已摔在地上七暈八素的。隻幸穿得厚,很快便反應過來,迅速起了身倒也不怎麼疼。隻回頭看,拌著自己的竟是個小乞兒。ω思ω兔ω在ω線ω閱ω讀ω

嚇一跳,見他麵色紅撲撲地,仍往外呼著白氣,才放心些。看他身上穿得破破爛爛的,倒也厚實,這冷天也凍不死他。於是又作了會子好人,一手抓著魚,一手撈著他,回了家。

回到家了,婆婆倒也不驚,想這雖是太平盛世,仍有人穿不飽吃不暖的。婆婆畢竟是老人,知些法子,囑我將小乞兒放在床裡,%e8%84%b1了冰冷的外襖。裡衣倒是上等的不沾汗錦鍛,見我若有所思,婆婆喚我先搓暖這孩子的四肢。我賣力搓著那嫩白的手腳起了熱,婆婆也端了碗薑湯進來,扶起那孩兒,一勺一勺小心地喂著。

這小乞兒雖未醒,也有些知覺,吮著湯兒一碗倒也很快下了肚。婆婆叫我看著,說要%e4%ba%b2自去煮那條我釣回的魚,這冬日積了膘的肥魚進補最好。

那小乞兒喝了薑湯,被我裹在被裡發著汗。臉上紅撲撲的顏色降了去,摸他頭,沒有發燒的跡象,便算是救回來了。

婆婆熬的魚湯,鮮美的味兒早傳進屋子裡來。這小乞兒也是餓,聞得香便醒了,大大的眼睛隻望著我,加對翅膀便是中國版的安琪兒。隻是一開口便壞了氣氛,

“你是哪個院子的丫頭?”見我不答也不理,小少爺的作派貫徹到底:“先端飯上來,少爺我餓了。”

扶助弱小的我,竟又攤上一大家少爺,這些子少爺一個比一個怪胎,全都是壓榨人的好手。也不理他,隻哼了一聲,故意扭開了身子出門,搭下那布簾前拋下句“自便”,足以噎死了他。

解了氣,到了廚房,自端了碗來喝,順便囑咐了婆婆,不要順著他,婆婆便笑我與小孩子慪氣。也是奔波了一早上,先前顧著那小孩子,倒顧不得自己又冷又餓的。現在明白過勁來,喝著這碗美味熱湯,竟勝似神仙。

想著那小少爺,也不得偷閒,怕婆婆應付不來,便回去看著。進屋倒見得婆婆摟著那孩子哄著,床邊的碗空了,許是吃飽了食困,倒也消停些。

到了晚間吃飯,小乞兒興衝衝地下了床,上得桌來,與我們作一處吃飯。他倒也不使喚我了,隻大聲宣布:

“你們救了我的命,改天回府不會少了你們賞錢。”五六歲的小孩,熟絡地顯擺著他家慷慨,一副欠扁的樣兒與那沈大少曬他家那些孤本時,如出一轍。想到這,“撲哧”一笑,連聲應著承了他的恩,勸他吃飯。

飯後,他跟著婆婆給養父喂藥。他倒也虛心,仔細問爺爺吃了多久的藥,什麼病拖了多久。小大人一本正經,與養父很快成了%e4%ba%b2密爺孫倆,早拋了我到腦後去,虧我從林子把他救了回來。

我與婆婆在燈下做著針線活,想這小少爺也是嬌貴身子,雖住不久,也得給他備些防寒衣物。婆婆給他改了件小襖,說還是我哥哥小時候穿的,一直隻壓在箱底的。見那小襖褔壽鍛子,十分貴氣,確是當年陳家還富餘時的舊物。我隻想著給他也做雙連指手套,隻縫著,不到一時辰塞了棉花縫上邊,便好了。

喚他出來試穿,本不待見我,但見得手套新奇,小孩兒心性一下便被我收買了。婆婆與他穿上那小襖,裹得嚴實,隻剩團團的臉兒粉嫩嫩的,十分可愛。問了他家在哪,他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