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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直拽著老媽子要往外走。那老媽子也是極講究那府內規矩的老人,聽得她教訓那小丫頭道:

“沒長進的小蹄子,平日怎麼教你的,這般沒理沒節衝了進來,丟了崔家的臉麵”

小丫頭的聲音顫顫悠悠道:

“嬤嬤,不好了,小姐服毒,歸天了!”說話間還帶著哭腔,細看小丫頭眼睛紅腫腫,竟是一路哭著過來的。

聽到這,眾人大驚,那老媽子麵如死灰,顧不得我們便向那小姐繡樓方向跑去。我與師傅兩人呆坐著,更吃不下半點飯食。隻想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兒,這一刻竟魂歸九天,不由人不悲涼。不待人領路,師傅直攜我從那偏門退出了崔府。

這一路上,看府內人人麵有驚惶。思及這崔府老爺,隻有這嫡%e4%ba%b2的一個女兒,如今香消玉殞,怎不令府內人心大亂。

次日聽得街上人人議論,崔家大小姐去了的消息入了沈府二少的耳,那二少勃然大怒,竟搬起祖宗規矩,要與那小姐冥婚。可歎芙蓉鎮中冥婚也是有法可依並不逾矩的,便聽得街頭巷尾細說著:三日後,沈二少仍去崔府接%e4%ba%b2,行了禮便將崔家小姐入了沈家祖墳。

我心中不禁冷笑,這二少若真是癡心一片,何苦占了人身子壞人幸福。如今這般自私,連死人都不放過。行至巷尾轉角,走神間竟又撞進一人懷裡。熟悉的香氣辨來,正是那沈家大少。

他麵有淒惶,想崔家大小姐的死與他的放任%e8%84%b1不了乾係,自家青梅竹馬,竟讓%e4%ba%b2弟弟占了先。想到這一股恨意,一把便推開了他。

而他,竟輕飄飄地被我推開,淒淒然自語道:“你也怪我麼?”

見他如此,不免心下一軟,怪自己魯莽。這一切隻沈家二少的錯,與他沒半分關係的,不自覺伸出手要牽他。他見我伸出手來,隻一股腦兒將我緊緊抱在懷裡,這一抱,又讓自己心跳慢了半拍。

“大少爺,大少爺,愛幼堂的嬤嬤找你!”不遠處傳來小廝的呼喚,心下頓時清明,他一下挽著自己的手,囑咐道:

“我去愛幼堂看看,你先回家。”

自己聽他若囑咐娘子的相公,心裡升起股奇異的糾葛,輕聲應了好。一轉身拐了彎,蹲在地上,連忙掰著手指告誡道:

“加上今日才認識了兩天,不要有非份之想。”

碎碎念罷,拍拍衣服,消散些他的味道,自顧自回了家。

家裡也是不安生的,公公也喚了我去問話,大家了解了事情前後,都嗟噓不已。而月君聽後更加沉默,爾後竟不生我昨日晚歸的氣,領我進了房間。

“我這境遇,竟比崔家大小姐要好上幾千幾萬倍。”月君慘笑道:“惜年,當日若不是你,我便也要去了的。”

聽她說起傷心事,急忙安慰道:“你莫要傷心,你自然是好的。離了那沈二少,且如今自由自在地活著,便不要再提這些事了。”

“我知你說話在理,這幾月來用心照顧著我,我若仍是萎靡,便是自輕自賤,徒便宜了那惡人去。”她細聲道來,已是看開了許多:“隻還一事,那崔家小姐下葬後,惜年與我一起去拜祭吧?”

思及月君與崔家大小姐同是天涯淪落人,且自己與小姐有兩麵之緣,便應了這話。

冥婚(上)

庚寅月壬午日,宜嫁娶、動土、移徙、入殮。

這天,崔家大小姐內著師傅趕製的素服,外穿紅色新嫁衣,左右兩個喜娘扶著,上了轎。新郎官拜過崔家二老,崔父冷麵不語,崔母早已淚如雨下。這新郎官倒也不介意,奉了茶,冷鬱的眉眼間露著近乎癲狂的喜氣。

躲在看熱鬨的人群裡,隻見他冷眼橫掃了幾個麵帶譏笑的混混,便嚇得那幾個噤了聲。身著大紅吉服,上了彆著紅花的高頭大馬,一路人吹吹打打,悲喜融合,古怪異常。

跟著眾人進了沈家,院子裡擺了幾十桌的筵席,嬤嬤侍女招呼著鄉%e4%ba%b2們入席。而兩個喜娘扶著木偶般僵硬的新娘子,過火盆時,那新娘子生生地被提了起來,她手中的老母%e9%b8%a1似是纏繞固定在其腕上,跟著搖搖晃晃。哀古人竟這般造作倒行逆施,硬往這白事上添紅事。

進了禮堂,那屋子裡一大家子人,沈無沉自然也是在的,隻是麵色強作喜顏,十分的不好。熱鬨喜氣的禮堂裡,大片的紅色,懸著的掛著的,飄著的蕩著的,像一屋子翻騰的火浪。隻是沒有一般婚宴時所看到的那種嘈嘈雜雜的熱鬨,沒有滿屋子爭搶著喜糖的小孩,沒有滿屋子笑鬨拚酒的醉鬼,沒有嘰嘰咕咕互相調笑的三姑六婆……有的隻是一屋子表情肅然的人,一身簇新嚴謹的打扮。不管男女老少,他們看上去無比緊張,團團圍坐在高高掛著的紅燈籠下,一張張臉看上去有點異樣的花白。

這樣熱鬨的顏色,在一些時候一些地方,會變得那麼讓人寒冷。

崔家大小姐頭頂著塊鮮紅的喜帕,每行一個禮,就聽見喜娘嘴裡輕輕地關照:新娘子對天地拜拜了;新娘子對老爺拜拜了,新娘子對相公拜拜了……然後新娘子會跟著喜娘的方向朝那裡拜上一拜,動作遲鈍木訥。而這時邊上鎖呐和鑼鼓,奏得很賣力,似乎憋足了勁想把整個地方那些看不見的沉悶打破,可是結果反而讓人覺著怪異。

冗長的訓話,一代代傳統與祖宗遺訓,我在邊上聽著,眼角邊那片紅刺眼得讓我眼睛疼。顧不得這場鬨劇如何上演,隻一個勁兒%e8%84%b1了周圍人往外衝去。

跑得遠了,竟來到那沈家後院中。迷路轉了向,哀自己仍是這樣衝動。卻聽得身後熟悉的話語傳來:

“我知道你不忍,你卻不知道我也是傷心的。”轉身,見那沈無沉在那樹陰下定定地看著我,緩緩說道。

“我不忍,不能作半分反抗,可你是響當當的沈家大少爺。”意氣間還是說%e8%84%b1了心中的怨恨。

沈無沉聽罷,麵色慘白了幾分,溫柔言道:

“想你也是懂戲的,人生如戲,誰也有他的不自由。你若不懂,我當是白給了我的心。”言罷他轉身離去,不再管我。

我連忙跟了上去,拽住他的衣袖,好言道:

“我自然是懂的,卻總也忍不住意氣,你莫要生氣。”語畢,想自己竟也生生陷入他的羅網裡,在意他的喜怒哀樂,不由一怔。

他聽我這樣說來,臉上好過了許多,拉起我的手要讓我隨他去。

沈家的後園倒沒有湖水,隻是假山建得忒巧,跟著他繞繞轉轉的我又暈了向,隻拽他的手又緊了幾分。轉眼間來到一院落前,題得兩龍飛鳳舞的三字“寶劍閣”。他停住,徑直推開門領了我進去。

寶劍無沉,想是他自家的院子,裡麵也是修整,隻有個花架下石桌石椅透著點閒趣。踩著木階他便領我上了樓,樓裡卻是另一番天地。白貂皮鋪齊的軟榻,烏漆小幾上金獸香爐冉冉升煙,餘下的空間裡全是排排書架,散些舊紙堆的味兒。

他領了我走著,抽得其中一本,題著“戲語”二字。不想他管著一家財帛,竟還有聽戲的真情意趣。他似見著我嘴角的諷意,隻解釋道:

“沈家世代經營些茶樓酒肆戲園子,不知些戲,便不會有那客似雲來。”說罷他手一擺,“這些架上的,都是自古至今的話本故事戲曲詞段,許多孤本便隻有我們沈家有。”

原來如此,心裡明白了七八分。怪不得他富家大少,竟會對身在窮家的我這樣上心,隻是貪圖了我能給他寫些戲折子罷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果然他表了意,先讚我想法新奇,後便要我留在他身邊寫些曲兒詞兒。

聽得他道來,我隻冷笑,甩了他手就要衝出去。不想他竟也不攔阻,隻還是那兩字輕輕道來“月君”。

心下更冷,他原本就無意,隻作些威脅人的手段,得些好處。原這沈家一家子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不是好人。想罷也不走了,直轉了身福了福,笑眼看他道:

“大少爺如此高看賤婢,便是三生有幸。一些曲兒詞兒,自然是知無不言,但卻不想被拘在這牢籠裡。”冷笑著,手便直指這寶劍閣。

他知其失語,拿手與我手兒合得嚴實,輕聲解釋道:“惜年,莫要生氣,我隻是胡言亂語,心底從不願逼你的。”轉而道:“隻你,在我心底是不同的。見著你第一麵,便想著要與你共這一生。”

這一生一世的誓言聽得多了,難以當真,見他時冷時熱,隻鐵了心答道:“少爺的吩咐,小婢自然是從了的,少爺不用花這多餘的精神,想些生生世世的誓言。”

說罷下了樓,不管他在身後作何反應。出了門,轉向了半天,終見著個丫頭領著路出了門。抬頭見他遠遠的在那樓上窗子看著我離去,便也知這小丫環是他叫來的。

回了家,月君早收拾了些香燭供品,說天晚了去祭那崔家小姐。想紅事完了,崔家小姐確是該入棺送去那沈家祖墳。

於是換了素服,幫忙印些紙錢圓寶。通紅的顏料,印在裁成一疊的草紙上,長長方方的,寫些看不懂的鬼符。鍍了金錫的硬紙,折了一個個圓寶,串了串。

做著這些事,隻安慰活人的心,死人受用得否,我們都是不知的。

冥婚(下)

近了黃昏,有些許寒鴉在天上亂飛,一聲聲叫得往人心深處了去。整理著一籃子的紙錢圓寶,另攜一籃子的香燭供品。月君與我出了門,往那山上沈家祖墳行著。

一路也不敢走大道,隻往僻靜處去,天黑著壓了下來,遠遠便望見一小簇火,綴在那墓碑間,跳動著。火光裡,映出一個素服的女子跪著。

細看見她,一麵用力撕著一本集子一麵將那紙堆兒遞進了火盆。夜的涼風偶爾吹起幾片化灰的薄紙,便被青煙托著,如亂舞的黑蝴蝶般。

那女子旁還立著兩個人,不知是哪家的少爺丫環,著的是一色的黑衣,更增了些肅穆。那女子哭得傷心了,少爺便要來扶,丫環反倒有些笨,隻木頭般無動於衷站著。勸得狠了,女子甩了那男子的手,竟徑直暈了過去。男子倒也不慌,攔腰抱起女子便從大道下了山,那古怪丫環這才醒了神,急急在後頭追著。

月君與我隱在高高的茅草後頭,細問她。她倒認得那少爺是謝家嫡子謝奇安,平日走狗鬥鳥,出入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