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可是如果和正主有著相同的身體,又繼承了他的記憶與情感，那麼，這樣的代替品和正身,又有什麼區彆呢？

運動會快進入尾聲。

今晚就是後夜祭,日院打算在操場舉辦一個大型的篝火晚會，在將要拆除的舊校舍裡搞試膽大會的預定也在準備中。

四十八願樂得開心，終於可以結束這些亂七八糟的活動，回歸到普通的日常生活了。他真的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不習慣在外麵走動。

中午休息的時候四十八願一個人在樓頂吃午飯，然後隔著頂樓的鐵絲網往下看,下麵人來人往,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隻有自己很閒，好像鐵絲網的兩邊是不同的世界。

餘光看到某個人跡罕至的角落，有一男一女麵對麵站著，像是在說什麼，女生低著頭，時不時地將落在臉頰邊的頭發梳到耳後，一副很緊張的樣子。

啊，是在表白。

每次學園祭和運動會之類的活動過後，學校裡都會突然暴增許多情侶。四十八願看著樓下兩個正在展現青春的學生，看著兩個人慢慢地抱在一起。

好吧，抱在一起的版本還是第一次看到。

擁有夜窺的視力，四十八願很清楚地看到，女生小心翼翼，卻用力地抓著男生背上的製服，幾乎要把製服捏皺了。

她是那麼那麼地喜歡那個男生嗎？

四十八願不再看他們，轉過身背靠著鐵絲網坐下來。

四十八願喜歡看書，當然也涉獵言情小說。他對四十九院的感情是從正身那裡繼承而來的，不論是喜歡還是留戀還是彆的什麼感情，和他本身的意誌沒有關係，可以說是與生俱來的。

那種感情像是空氣一般侵蝕著他的身心，讓他分不清這到底是戀愛的心情還是屬於他的日常生活，讓他分不清這到底是不是喜歡。

但是小說裡說，墜入戀愛是一種如火的熱情。會感到心跳加速、血液逆流，會對對方有不可遏製地*和渴求，會頭腦發熱衝動不已，那才是愛情。

遺憾的是，自己從來不懂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對四十八願來說，喜歡四十九院那個人反而是一種像是沉入湖底一般的感覺，明明沉下去了，可是又想要浮起來。

這時，樓下突然傳來吵鬨的聲音。

樓下一直都很嘈雜，但是這種吵鬨和熱鬨的氣氛格格不入，吸引著四十八願的注意力。

四十八願看到一個男生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手足無措地詢問身邊的每一個：「看到智代沒有？有沒有人看到過智代？」

那個人正是禦徒町。

有幾個搞不清狀況被他大力地抓住抓到痛的人忍不住罵起來：「你這人是不是有病啊？」

可是禦徒町隻是茫然而焦慮地重複著同樣的句子：「有沒有見過智代？」

「這家夥就是個神經病，居然這麼費力地找個沒用的木偶。」有個高大的男生從人群中走出來，是欺負過禦徒町的臉。

「你知道智代在哪裡對不對？」禦徒町一看到那個高大的男生便向他撲了上去。

那高大的男生一把推開禦徒町：「彆碰我！你惡心死了，我怎麼會知道你那堆惡心的木偶在哪裡！」

因為高大男生對傀儡人偶的侮辱，禦徒町憤怒極了，眼看下麵的氣氛變得十分糟糕，四十八願趕緊下樓，衝進已經圍起來的人群中，把兩個腦袋上已經暴起青筋的男生拉開。

即便是在顯得比較高大的那個男生麵前，四十八願還是有身高優勢，於是人群迅速散去了，對禦徒町找麻煩的事也不了了之，隻是禦徒町仍然有些精神不穩定。

「我會幫你一起找的。」四十八願說道。

禦徒町露出了非常感謝的眼神，四十八願卻突然覺得以前的自己一定不會這樣做，因為這樣好像打遊戲的時候點錯了選項而成功點亮了不想攻略的人物的路線。

禦徒町不太說話，非常沉鬱。四十八願覺得他和在那個傀儡人偶麵前時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那個……女孩。」四十八願斟酌了許久到底是說人偶好還是女孩好，最終還是選了女孩，「她對你很重要嗎？」

禦徒町點了點頭，然後就沒了下文。

四十八願本身也是個不多話的人，於是心想：好吧，再也不要做主動攀談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了。

沒想到過了幾分鐘，禦徒町說：「她叫児玉智代，是我的青梅竹馬。」

四十八願「嗯」了一聲，示意禦徒町繼續往下說。

「我們兩家住得很近，從小就很要好，感情好到過家家的時候許下的長大以後要結婚的諾言，兩個人都沒有當成是玩笑。但是，中學三年級的夏天，智代出了車禍。」禦徒町頓了頓，「……我們家是傀儡師世家，所以我就把她做成了傀儡人偶。」

四十八願再次「嗯」了一聲，表示他在聽。

「我喜歡她，我愛她，就算她死了，就算隻能把她做成人偶，我還是會愛她，永遠和她在一起。她永遠在我心裡活著，活得好好的，沒有人可以代替她。」

沒有人可以代替她。

四十八願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老師？」禦徒町發現本應該在身邊的四十八願不見了，回頭疑惑地看他。

四十八願說：「兩個人分頭找比較快，我去那邊找。」

「好，那手機聯係。」禦徒町點點頭，留下電話，繼續往前走。

四十八願看著禦徒町離開的背影，然後向另一條走廊拐去。

到了傍晚，禦徒町打來電話焦急到語無倫次，他還是沒有找到智代。

四十八願到處跑幫他找，要是天黑了就更不容易找到了，智代沒有禦徒町的觸碰就隻是一堆木頭而已。本來想找四十九院幫忙，可是四十九院是急救組的，運動會上各種擦擦碰碰太多了，急救中心已經變成戰場了，他哪裡騰得出手來。

天黑了下來，操場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熱鬨的學院像是在舉辦一場盛大的祭典，已經沒有注意人群中還混了兩個焦頭爛額的人了。操場上的學生們和老師們手拉手，隨著音樂又唱又跳，連食堂和小賣部都將食物全搬到了操場上任大家吃喝。

這時從操場的一邊發出了不和諧的喊叫：「失火了！失火了！」

「怎麼回事？」

「好像是失火了……！」

「舊校舍……失火……」

吵鬨間四十八願聽到這幾個字，心想舊校舍離操場很遠，就算年久失修又不知怎麼回事著了火也燒不到操場，反正會有工作人員去救火。

但就算他這麼想，身邊的學生可不那麼想。有想去看熱鬨的，有想要逃命的，人群推推攮攮，站在中間的四十八願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時四十八願攥在手裡的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是「二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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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四十八願一接起電話就被對方轟炸：「綾人？！你在哪裡？我在操場升旗台這邊，現在現場很混亂，你千萬不要出事啊！」

四十九院那邊周圍大概十分嘈雜，所以四十八願很費勁才聽清楚他的話，正想回答對方又掛斷了。

想必是不小心按到，會再次打電話過來。這麼想著，手機一響他就接起了電話，這回卻聽到了禦徒町的聲音：「老師，舊校舍著火了。」

「我知道，你快點離開操場，不然會很危險！」四十八願說道。

「我想起來我還沒有去舊校舍找過。」禦徒町說道。

「你在想什麼啊？智代怎麼可能沒事跑去舊校舍？！」四十八願這回是真急了，「喂？喂？」

可是禦徒町卻掛了電話。

四十八願一邊撥開人群往舊校舍那邊跑，一邊回撥電話，可是禦徒町就是不接。

「那個笨蛋！」跑出人群以後操場變得十分空曠。

四十八願一路朝舊校舍跑去。那邊的火勢已經大到把天都映紅了一片，然後他在途中看到禦徒町被幾個人攔住，剛覺得幸好他被攔下來了，卻突然發現攔住禦徒町的竟然是一直欺負他的幾個男生。

那幾個男生一直拽著禦徒町，無論如何也不讓他去舊校舍，其中高個子的男生已經滿是淚痕：「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說你那個木偶很嚇人，所以放到舊校舍的話試膽大會肯定能嚇到很多人……」

「你彆去了，火那麼大，肯定已經燒成灰了！」旁邊的人也勸著。

高個子男生一臉悔恨，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小惡作劇竟然會變成這種結果，他沒有想到舊校舍居然會失火，他更沒有想到那人偶對禦徒町那麼重要，重要到現在不停地掙紮著想要去火海裡找那人偶。明明，他隻是覺得禦徒町總是抱著人偶卻不肯和彆人來往，讓他感到很寂寞而已。

四十八願走上前：「禦徒町同學，接受智代已經死去的事實吧。就算你再怎麼去救，現在的她，沒有你的觸碰也就隻是會著火的木頭而已。」

禦徒町平靜了一些看向四十八願：「老師，我知道智代已經死了。不是我不接受事實，而是，沒有她我就活不下去而已。」

說著，禦徒町突然向舊校舍跑去。旁邊的人因為禦徒町放棄反抗，所以就減弱了對他的壓製，結果被他輕鬆掙開，沒有人攔住跑得飛快的禦徒町，等反應過來禦徒町都已經跑得很遠了。

於是幾個男生和四十八願都跑上去追禦徒町，想把他再次攔下來。跑到舊校舍的門口，禦徒町回頭笑了：「四十八願老師，真的很謝謝你一直都在幫我。可是，我不可以失去她的存在，又沒有人能夠代替她。所以，在她死的那一天，我早就跟著死了。」

眾人隻能眼睜睜看著禦徒町義無反顧地走進火海中，沒有人有勇氣去攔下他來。四十八願無法看著學生尋死，可是在他準備進去的時候舊校舍的構造已經承受不住劇烈的火勢，隨著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響，舊校舍在幾個人麵前轟然倒塌。

這下是想救也沒的救了。

救火車姍姍來遲，高個子的男生在旁邊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四十八願打賭那孩子肯定出生以來都沒哭那麼厲害過。

可是再怎麼自責，都沒有用了。

有件事會隨著年齡的增長在日常生活中占據越來越大的比例，人們不得不做，又對它無比厭煩——那就是後悔。

對工作人員做好事件情況的記錄以後，四十八願不等火勢減小便離開了舊校舍。現在的他十分混亂，經過這一天他也很累了。

在操場看到了一直等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