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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217 字 6個月前

行了三拜禮。”

許蓴連忙道:“不可,郡王世子,金尊玉貴,我受不起。”

謝翡含淚道:“元鱗兄隻看著我之將死,看顧這孩子一二。這孩子母妃生產時遇到產後風,一病死了,我並無同胞兄弟,其母舅貪婪成性,亦不可托。一直重病,無無法續娶繼室,我如今隻擔憂我去後,這孩子無人庇護,宗室司應該會指定其他宗室撫養,到時寄人籬下,又更可憐。”

“我這爵位,降爵以襲,到他則是國公爵,但實在太過年幼,我又無信重親人可托,唯有托付給兄弟。我知兄弟尚未成婚,家中無夫人主持,想來也不會照應這般小的孩子,我隻希望這孩子能拜你為師,來日教他習一特長,為他謀一生路,不至為紈絝即可。”

許蓴有些愕然,謝翡握著他手,懇切看著他:“所有家產,隻留了這所王府和一些現銀給他日常生活,其餘都托付與元鱗兄為興辦工廠入股資金,一半以元鱗兄名義入股,以報元鱗兄照顧之義,另外一半則以小兒名義入股。我信重元鱗兄,每年隻需分些紅與他,他一黃口小兒,吃不了許多,一切都由元鱗兄做主。”

許蓴看他麵色蒼白仿佛隨時能厥過去,語氣衰微急切,見他久久不語,又十分著急:“我知元鱗兄實在太忙,不該給你添這麻煩,但我確實無人可托……半生大夢,昔日所結交者,都已疏遠……倒也並非無忠義仁慈之朋友,而是我為宗室,我父親……又犯了事,我知道兄弟如今身居高位,本也該避諱與宗室結交,但我知道元鱗兄心底淳樸……”

謝翡麵有愧色:“我是君子欺以方……但……”他淚水繼續落下來,許蓴連忙扶住他道:“郡王不必擔憂,此事我應了,學堂裡以我為師的學生多得很,不差令公子了。錢財上你也不必擔憂,定當完璧歸趙。你實在不必顧慮太多,還當放寬心好好治病才是。”

謝翡見他應了,鬆了一口氣,這才低聲道:“元鱗兄曆來慷慨好義,一諾千金,我也再無羈絆,可放心世外了。”

許蓴看他一直心灰,雖然不解,卻也隻能又寬慰了他幾句,看他神色灰敗,精力不堪,說了幾句後便也請他好生養病的話來,便起身告辭,臨行前謝翡無論如何都請他拿住那冊子,在扉頁專門寫了字據,加了私印,連王府的長史也過來交代了一回,近日便要交接,竟是十分信任於他,許蓴為著讓他安心,也便都應了。

出王府之時,看到整個王府冷清衰敗,奴仆稀少,花草樹木都無人修剪,樓台館閣更是漆色黯淡,倒如古詩所描繪的“繁華有憔悴,堂上生荊杞”,不由更生了些悲歎。

從順平王府出來後他有些怏怏,看了看天色,便也回了宮去,唏噓著和謝翊說著近日所見。

謝翊淡淡道:“很多時候,都是自己逼死自己的,他心病過不去,誰也救不了他。朕已輕輕放過順親王了,他既承爵,自然便當翻了篇。既有誌向,想做事業,朕難道不許他?朕一直缺人手幫忙,他卻自己驚懼交加,閉門不出,憂慮成病。這還是之前太順了,略受些挫折便遭不住,本來還以為能做些事的。”

許蓴:“……”

他想了想:“也對,他再如何怎麼也是個郡王呢,如何就看不開起來。本來若是身子康健,和我們行一番事業,豈不快哉。”

謝翊自然明白,順親王服藥而死,謝翡前半生夢碎,原來其後都是不堪真相,親生父親竟是真要謀反,而學的四書五經,都教他忠義仁德,他又擔心要被皇帝猜忌,自然受不住。但他也不想與許蓴說這些,隻道:“蘇槐去傳口諭,命禦醫再去看看罷。”

他看了許蓴:“隻是卿卿難得回京,昨日是落難的莊狀元,今日是臨終托孤的順安郡王,明日該不會又是旁的什麼人找你吧,方子靜?沈夢楨?可憐朕竟輪不到一日。”

許蓴忍不住笑了,連忙上前:“臣來侍奉君上,既能專寵於君前,敢不儘心竭力?

謝翊目光落在許蓴修長脖頸上,不由伸出手輕輕摩挲,許蓴嘻嘻笑著上前,二人好一番綢繆纏綿。當夜果然無事早早洗了安歇,兩人一敘彆情,卻又被謝翊重新翻了舊賬,取了那本畫冊來,尋了倒燒蠟燭等幾式來要試。許蓴心虛,少不得勉力侍奉,謝翊得以從心所欲,這才泰然安眠。

然而三更天未明之時,蘇槐悄悄在帳外低聲說了句:“陛下。”

謝翊一貫睡得警醒,蘇槐一稟,他便醒了,看許蓴因著疲憊尚且還安睡在被內,拉了被褥蓋嚴實了,這才起身下床,披衣出來,問蘇槐道:“什麼事。”

蘇槐低聲道:“宗室司來報,順安郡王不好了。”

謝翊略一思忖,知道這是禦醫也知道不治了,論理不該報來,但他白日也剛命禦醫去調治,想來禦醫知道不治了,便先報了上來,外邊拿不準輕重,也報入內,宮裡禁衛卻知道今日許蓴才去探過,自然也警醒,又報到了蘇槐這裡來。

他道:“也罷,既已拜了許蓴為師,算那孩子有些造化。你帶禦醫去去順親王府,將那孩子接進宮來,命%e4%b9%b3母和平日服侍的媽媽、婢女一並入宮服侍著。”

蘇槐連忙應了。

謝翊想了下道:“朕記得尚未滿周歲,還未起名。你去與謝翡說吧,這孩子賜名騫,騫者,飛舉也,有許蓴看顧,總能遂誌,有所作為,不似其父之窩囊半生。”

他又有些惆悵:“明日許蓴知道,定然又要傷心了,終歸也是太學同學一場,這回京得不是時候,什麼事都撞上了。”

蘇槐應了,果然連夜出了宮城,親自帶了侍衛和內侍去了順安郡王府,果然看謝翡色敗如槁灰,氣如遊絲,看到蘇槐來,也無力起身,隻落著淚,已說不出話來了。

蘇槐看了也隻覺得傷悲,低聲道:“郡王安心吧,陛下有命,世子抱入宮中撫養,賜名騫。騫翥若飛,世子是個有造化的,有陛下和臨海侯照管,陛下金口玉言:管他一世遂誌作為,郡王放心。”

謝翡目光先是一亮,之後又生了憂慮,撫養在宮中,陛下親賜名,臨海侯為師……今上尚未有子……他身在宗室,已依稀知道這孩子將置身於權力中心,誰知是禍是福?但掙紮著一會兒,到底釋然……終究有這天下最貴之人庇護,又有許蓴重諾好義,無論如何,總比自己這悲劇的一生過得更好。

他徐徐吐了一口氣,想起了那一個瑞雪落過的日子,他在園中舉辦宴會賞畫,當時滿堂朱紫錦繡,說不儘的詩畫風流。臨海侯那是還是個十八歲少年,揮毫在堂中畫了一幅夢蝶之畫,那幅畫隨後就被宮裡來人收走,他隻隨著皇上在宮裡再看過一眼後,再也不曾見過。

那一隻蝶,是他隨手所繪,隻為試那西洋顏料。然而之後數年,他再也無心在這丹青上,數次提筆,終究再沒畫出什麼得意的畫作。

如今思來,他當時意氣揚揚,誌在千裡,那一隻寶藍色如煙雲一般的隨手所畫的蝶,正如他前半生之一場大夢,富貴如流雲散去,親友零落疏遠,誌氣蕭瑟憔悴,蕩然空空,竟是他畫得最好的畫作。

他慢慢闔上眼睛,徐徐魂靈如那隻蝶一般飄搖飛上九霄之上。

第212章 閒事

許蓴第二日用早膳時,謝翊便與他說了謝翡昨夜沒了的事。

許蓴一怔:“我還派了人去津海衛請那兩個西洋傳教士來給他看看呢……怎的就忽然加重了?”說完果然難過,眼圈微微發紅:“雖則當日結交為利,但從前在太學,他還是照拂了我不少的,也是誌滿躊躇想要做一番事業——昨日他還給我托孤,也不知道那小世子如今有人照應沒。”

謝翊道:“朕已讓人接入宮中撫養,有%e4%b9%b3母有宮人照應,不必擔憂。”

許蓴這才放了心:“如此甚好,我聽他說無嫡親兄弟可托付,妻兄又品行不堪,還擔憂那孩子孤苦。”

謝翊道:“倒也未必不堪,不必聽謝翡一麵之詞。他王妃嚴氏是之前順親王定的蜀地的望族閨秀,其實還算溫順老實。”

許蓴詫異:“怎的娶這麼遠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謝翊道:“自然是看重蜀地世族,陪嫁厚,嚴家又以為是王府世子,人物俊秀,前程儘好,要說順親王當初打著親家名頭也和人家對方拿了不少錢,娶親也很匆忙,世子妃才嫁進門,事就發了,嚴家當時就不滿了。”

“嚴妃又因生子去世的,對麵一則惱怒於此,二則之前嫌隙已生。嚴家多少也知道順親王的死有些不光彩,多半是借著索取嫁妝的名義斷交劃清界線以免禍及家族。按理王妃有子,嫁妝可留給世子的,但謝翡是個清高的,對方來鬨,他惱火也就全退了,斷了來往,那邊也遠在蜀地,本也不能托付的。”

許蓴這才恍然:“原來如此,我竟沒想到這一點,嫁妝是小事,鬨大了天下人都知道斷交,這才是原因。”

謝翊點頭:“謝翡未必心裡不知道,不過是堵著一口氣罷了。但算他有眼光,挑到你,可知吾家麟兒,人人都知道性質樸好義氣。”

許蓴:“……”怎麼覺得這誇得有些陰陽怪氣?他隻好道:“孤兒持重金,總是不大太平,他大概也是聽說我這裡的分紅比較穩定,便想著將家產寄存在我這裡,還捐了一半……”

謝翊又繼續點頭:“這救風塵的毛病想來是改不了了,隻能時時替你兜底了。”

許蓴:“……”

謝翊又道:“給你半月的假,整理家務,見見師生故交,該上朝就上朝了。軍機處這邊,若是有事,你還是得來議事。”

許蓴自然是應了,謝翊又繼續道:“已吩咐了裴東硯將你每日行程報一份到宮裡,若是他問你行程,不要不耐煩。”

許蓴嘻嘻笑道:“九哥怎麼就知道我會不耐煩?我對裴統領一直很客氣。”

謝翊道:“朕有什麼不知道你的,你不喜拘管,你家裡長輩都不敢狠管你,猜也猜到了。”

許蓴想起從前自己破罐破摔逆子一般的時光,也不知這般瞎胡鬨,如何一直走到今日,有些恍然,加上昨日剛見了謝翡,又思及從前,想起來一切改變都是從遇到九哥開始的,不由伸手悄悄又捏了一把謝翊的手臂,看謝翊衣冠嚴整,也不去鬨他,隻悄悄笑道:“我隻受九哥的管。”

謝翊含笑,想起許蓴確實一直很聽自己話,然而他身側的侍從護衛卻都知道他實是個十分任性的犟種。他隻拍了拍他的手:“回國公府吧,彆耽擱了,晚上早點來。”

許蓴道:“噯,家裡一堆人,不想回去。前天用了一頓家宴,連許菰都回京了,正等著吏部派選呢。”

謝翊道:“你若不喜歡,朕讓吏部把他再外派出去。”

許蓴道:“倒也不至於,他如今看著還算知趣。他在任上成了婚,娶了妻室,這次帶著孩子回來了,我娘倒挺喜歡,說是個明理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