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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241 字 6個月前

謝翊卻還沉浸在自己思維中,想著要教導許蓴知道自己這一番意圖:“天子行獵,本就有兵獵之意,曆朝曆代,天子狩獵都是為了訓練營兵,展露武事,彰顯國力,震懾不敬者。”

“既然是秋獵,你馬上也要去外任了,且帶你看看兵事,雖不說要通曉軍務,但為朝官,不可不知兵。”

許蓴唯唯應著,已遊近了他,討好地拿了毛巾替他按著臂膊:“九哥,我給您按摩。”他雙手按上謝翊手臂,體會著肌肉堅韌結實的觸覺,此時已有些色令智昏。

謝翊笑道:“你真不累?”這般有活力。

許蓴道:“有一點,歇一歇就好了。”

謝翊笑而不語,心道明日隻怕就要哭了,許蓴關心道:“明日我們就開始行獵了?”

謝翊道:“明日先歇一日。先讓他們驅趕獵物,打圍圈出圍獵場,我們才去狩獵。今日你趕路,定然要累的,好好歇著不必早起。明日我召見地方官,問問這邊的民生農事。”

許蓴立刻眼睛亮了,將下巴湊近謝翊肩膀,低聲說:“那就是說今晚我和九哥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他雙臂已十分大膽從後抱上了謝翊,謝翊有些無奈,心道這樣貪歡,明日隻怕腰腿不知要如何疼了。然而青年情熱似火,他昨夜拒絕了,今夜再拒絕,也不知道他要想什麼。

他一手捉住許蓴正在作亂的手,帶了些無奈:“我這一身汗的,先洗了。”

許蓴被捉了手,卻偏偏用身子去貼著謝翊:“九哥,當日在彆業池子裡戲水,我時時念起。”

謝翊歎氣伸手拿了毛巾轉身替他擦洗:“彆鬨,這裡滑溜溜跌傷了明日還打獵不?趕緊洗了,旁邊就是寢殿。讓我看看腿這裡,有沒有磨傷。”

許蓴嘻嘻笑著,往後直接坐上了玉階台:“並沒有,墊了軟墊,褲子還縫了熟皮呢,隻紅了一些,一會兒擦點油就好了。”他十分大方指著腿側。

謝翊:“……”這孩子精神抖擻啊,知道他年輕,果然真不累了。

他拿了闊大的浴巾往許蓴腿上一搭,自己解了頭發,拿了澡豆洗頭,今日連頭發都被汗浸濕了,以他好潔的個性,無論如何也忍不了沒洗乾淨清爽便去床上歇的。

許蓴也伸手在岸邊的玉盒裡抓了滿手的浴豆胡亂抹著,又嫌謝翊洗得慢,自己刷乾淨了,便又往謝翊身上抹,時不時又趁九哥洗頭發閉著眼睛,悄悄親幾口九哥的肩背,肌膚相貼溫暖的感覺令人留戀萬分。

如此胡亂著洗了澡,兩人一起上了岸,換了柔軟闊大的薄紗絲袍穿了木屐,這才兩人攜手往一旁寢殿走過去。

寢殿上書著三個大字“枕戈殿”。

才進殿中,所有內侍在謝翊揮手下退了個乾淨,隻留下了巾櫛銀盆,茶水點心等物。

許蓴沒注意,他才入殿,便被堂上掛著的一幅畫吸引了目光,不由自主走了過去細看著。

謝翊拿了毛巾一邊替他擦著頭發,一邊給他介紹:“這是宋徽宗的《鷹犬圖》,朕命人專門掛在獵宮,以警後世子孫。”

許蓴讚歎:“原來是道君的畫,我說呢。這鷹犬的毛羽灑然,畫得細致入微,連這繩縷都細細描畫,皇家富貴氣象。還有鷹眼尤其桀驁,這細犬也好生雄健,指爪銳利,低頭聞著地麵,應是警惕戒備之態,真是清雅好畫,真不愧是徽宗禦筆。”

謝翊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許蓴卻與他相處日深,大概知道他平日對被俘的皇帝頗有些遺憾隱恨的,多以此為戒,如何倒將這麼一副鷹犬畫專門放在寢殿?雖說鷹犬都為行獵必帶,自然不是為了賞了,但……九哥剛才說什麼了?以警後世?

他問道:“這畫有何深意?九哥才說要警後世子孫。”

謝翊替他擦了濕漉漉的發尾,又找了把梳子替自己通發,淡淡道:“你也看到那鷹眼了,睥睨桀驁,姿態倨傲,似要擇獵物而噬,然則如此,腳爪卻係著繩結,無法高飛。”

許蓴道:“對,看著確實有些唏噓憋屈。”

謝翊又道:“再看那細犬,本應是極擅獵凶猛的身形矯健獵狗,卻垂頭喪尾,脖有項圈,雖仿佛亦有些警醒,但凶氣全無,雖養得矯健,卻也不過是一寵物,鷹犬本為獵手,如今卻隻是被拘束著供貴人玩賞之物,鷹犬既廢,已無一戰之力。”

許蓴想到了宋徽宗被俘的史實:“九哥的意思是,道君畫這畫的時候,亦已有預感大宋不能戰嗎?因此這是畫讖?”

謝翊道:“大概吧,文人講究天人感應,他為天子,麵對強鄰,當時大概亦有預感。但此時之由,卻是積弱已久,已求一良將不得,天子已無鷹犬可驅,非徽宗一人能力挽狂瀾,更何況他還性荏弱。”

“宋仁宗之時,因文臣多次進諫稱皇家狩獵奢靡浪費,務農擾民,仁宗廢止帝王狩獵活動,仁厚惜民。宋史上有記:此後,以諫者多罷獵近甸,自是,終靖康不複講。”

“從趙匡胤黃袍加身登基開始,重文抑武,守內虛外,就已落下了病根。而罷獵更是自廢武功,靖康之恥,卻由此起。”

“曆朝曆代帝王行蒐狩之禮,獵供品祭宗廟,除獸害勸農事,訓兵軍興武事,彰君威懾不臣,君臣同樂普天慶。田獵之禮不僅不能廢,還要時時居安思危,厲兵秣馬,不僅要猛將如雲,謀臣似雨,雄兵百萬,堅船利炮,否則不知哪一日便要做了亡國之君。”

許蓴微微有些震動,覺得謝翊似乎鄭重在給他說什麼治國的道理。

他手裡尚且還捏著發尾,抬頭看著謝翊,仿佛忽然理解了謝翊這忽然帶他來行獵觀兵的原因:“九哥的意思是我來日為官,亦不可隻重文重經濟,而輕忽了武事?”

謝翊一笑,心中想這孩子還沒想到朕這是教他帝王之道,慢慢來罷。他隻循循善誘道:“你出海一趟,應該也知道,以商隊來說,堅船利炮,才能護航貿易於海外不被海盜侵擾。”

許蓴道:“是,地方官員總疑心我們家養私兵,但走海外貿易,那點私兵火炮全不夠看的。我外祖父家很不容易。”

謝翊看著他雙眸清澈,想到他放棄了自己給他鋪的大好前程,毅然進京,心中柔軟,諄諄教導:“朕謀海事已久,派武英侯過去閩州籌謀,亦為來日。小至商隊,一家一戶之興旺衰敗,大至國家,一國之興亡,都是必須要仰仗力量。這就是我們平日說的,以武功定禍亂,以文德致太平。”

“不僅家國天下,一族一戶之得失,哪怕是我們個人,也當強健體魄,雄姿英發,才為雄主。”

許蓴笑了,快樂的眸子熠熠生輝:“我知道九哥%e8%83%b8有韜略,雄姿英發,確是聖君雄主了。”他目光往下,躍躍欲試:“皇上,臣願奉雄主。”

作者有話說:

注:以武功定禍亂,以文德致太平。——蘇軾 《書王奧所藏太宗禦書後》

小劇場:

九哥一本正經:以武功定禍亂,以文德致太平,此為雄主之王道。

幼鱗嬉皮笑臉:臣願為獵鷹奉雄主,為寶駿供驅策。

九哥:……卿為雲螭,隻待風雷起。

第102章 相許

巍巍獵宮外一輪秋天的冷月高懸著,月華似水。殿中的紗帳長長拖在地上,被穿堂的風吹起,透出清遠的香味。

寢殿裡安靜恬然,謝翊拿了紗被替許蓴蓋上,看他睡得人事不知,忍不住想笑,明明累極了眼皮子都打不開,抱著自己手臂尚且還呢喃:“九哥你好了吧?”過一會兒再看就已睡沉過去。

他起身出去吩咐了一回內侍,看蘇槐尚且還守著,吩咐他道:“你也上了年紀了,今日累了一天,歇著去吧。”\思\兔\在\線\閱\讀\

蘇槐道:“伺候皇上,不敢說累。是接了方子興傳的話,說把那老道士和楚夫人放了,對外隻說是查過無嫌疑了。但目前放了人。”

謝翊淡道:“耐心等著,讓那老道士放點風出去。”

蘇槐道:“放些什麼風呢?”

謝翊道:“就說他師侄女福運極大,可惜半生坎坷,攝政王因為受不住她的福運,如今還在等有緣人。你隨便講個意思,那老道士自己會意會的。他自會編圓了。”

蘇槐連忙應了,謝翊道;“此事不急,慢慢釣魚,生不了什麼大亂。好生歇著,明日還要宣本縣縣令來問話。”

蘇槐笑道:“陛下也趕緊安歇吧,難得出來放鬆,怎還就念著國事呢?和小公爺放鬆幾日不好麼?我看小公爺天天滿麵笑容,一看就讓人心情好。”

謝翊想到許蓴神采飛揚得意洋洋的樣子,也會心一笑。

第二日許蓴醒來後,看到窗外秋風吹著玉杏色的紗帳,這寢殿極通達軒爽,兩側長窗對著,風正好形成穿堂風,許蓴目光凝在那晃晃悠悠鼓脹的紗帳好一會兒,神才回了來,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他手裡尚且還抱著柔軟的紗麵絲被揉成一團,但此刻一動,他就感覺到了手臂肌肉在造反一般,他動了動,臉上登時留有些不好。

不僅僅手臂,腰腿腹部全部酸痛難耐,他艱難地動了動……忽然理解了謝翊為什麼要先歇上一天……九哥是真知道自己會這樣寸步難行吧?

他從前也騎過馬,也打過獵,但從來沒有這般一騎就騎一天,打獵也不過是打打歇歇,半遊玩半燒烤吃喝玩樂,哪裡如現在這般猶如行軍一般的行獵?

看起來明後天的行獵恐怕也非同小可,動用禁軍去圍獵,那裡頭恐怕都是大野獸吧!

許蓴艱難吞了下口水,感覺到了腹中空虛,手腳酸軟無力,渾身痛得幾乎起不來。

“……”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在九哥跟前塌台的,他咬著牙起了身,感覺到渾身肌肉絞緊酸麻,他扶著榻邊,感覺到雙腿已都不是自己的了,隱隱卻聽到有人在外邊正殿說話,一問一答,他好奇心起,忽然來了一股力氣,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中間的紫檀雕花槅子前。

紫檀槅上雨過天青蟬翼紗糊了雕花窗,果然透過去能看到九哥正背對著這邊坐在蒲團上。堂下數個官員跪坐著正在答奏。

麵前一位官員戰戰兢兢伏身回道:“是。今年雨水調勻,可望一年豐收,”

謝翊問道:“本縣米價多少?”

那官員想來便是本縣的縣令,正回道:“自五、六錢起至一兩、一錢不等。”

謝翊又斷續問了些農事軍務,征收錢糧如何,便開始問對方是哪一科進士,答的卷子是什麼,家裡高堂是否還健在,有幾個孩子,家鄉在哪裡。林林總總問得十分詳細,許蓴聽了一會兒便覺得腹中饑火越盛,便沒有再聽,而是回轉想去幾上找些點心,他記得昨晚幾上分明還有些點心水果的。

他回頭去果然看到幾上有糕和熱粥,用屜子蓋著,因此方才沒發現,看著還有著熱氣。便轉身去一旁架子上的銅盆裡探手進去,果然觸手溫熱,連忙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