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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239 字 6個月前

,笑道:“橫豎咱們目的也達到了,看來這皇商確實不是小王爺薦的,隻不知究竟是哪裡來的,待我再打聽打聽。”

盛長洲卻道:“幼鱗不必再打聽了。我仔細想過了,這京裡藏龍臥虎,吾弟到底年少,這般冒撞四處打聽,隻怕反得罪人。既然是天恩浩蕩,那咱們就忠心辦差,若是真有人彆有用心,遲早也要主動找上我們,如今犯不著四處摸著。橫豎就如下棋一般,見招拆招罷了,不必太過心憂,咱們按規矩辦事便是了。”

許蓴一聽也是:“表哥說得有道理。”

盛長洲攜了他手笑道:“今日也累了,不若就在這彆業歇下,明日再回去了,我已讓人收拾了房間出來,你先下去換了衣服,喝些茶,醒醒酒。”

許蓴卻有些心中煩悶,隻恐盛長洲看出來心中內疚,隻笑道:“昨日來得急,書坊那邊卻還有些事未處理,我且先回去處理下,再與母親說一聲,表哥今日操持宴會,也累了,且先在此安歇,明日再進城不遲。”

盛長洲也不勉強,隻叮囑了一番春夏秋冬四書童,又妥帖安排了管家、車馬等,命人仔細將小公爺送回城。

許蓴回了城中,卻自回了竹枝坊,卻是自拿了房中留著的酒來,自斟自飲,一邊看著月色,一邊心中想著,昔日隻知我和阿爹名聲不好,原來被這些清流當麵鄙薄,是如此難受。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以後倒也不必強融,他們做他們的清官,我們自走我們俗道便是了。

隻是,九哥也是如此看我吧。

許蓴想到此處,一時心中酸楚,又飲下了好幾杯酒。

卻不知就在不遠處,剛剛回城的沈夢楨就已被蘇槐命人帶回了宮裡,灌下了一戶醒酒茶,洗漱一番,這才將他送到了君前。

沈夢楨原本也沒喝醉,此刻被忽然急招進宮麵君,早就嚇清醒了,上前拜下不提。

謝翊看他道:“平身吧,卿今日赴宴,可擇了哪一個為學生?”

沈夢楨借著酒意,大膽道:“臣奉君命考察學生,卻見靖國公世子許蓴天然美質,未經雕琢,可堪教導。”

謝翊微微一笑,沈夢楨看到君上麵露笑容,心下一鬆,知道猜對了,果然不是謝翡。謝翊卻問:“許小公爺荒唐之名滿京城皆聞,你卻不懼?”

沈夢楨道:“臣也打聽了下,他雖有紈絝荒唐之名,卻並未做什麼欺男霸女的惡事,唯一鬨得比較大的還是豪捐了十萬兩銀子為母換誥命,這樣的事論理也能算得上是孝。這京裡紈絝二世祖還少嗎?比許小公爺還荒唐十倍的臣都見過。隻靖國公府這荒唐名聲傳得到處都是,倒像是有人推波助瀾。”

謝翊微一點頭。

沈夢楨躬身道:“臣回去後就讓人傳話靖國公籌辦拜師宴?”

謝翊搖頭道:“不必,此事容後再議。你且先將今日宴會情狀都說了,不可隱瞞。”

沈夢楨一一說了。

看皇上一直麵容淡漠,無動於衷,他心中忐忑,尤其是說到李梅崖說的那些話時,他也不敢增減,隻原樣說了。

謝翊笑了聲:“然後呢?沈愛卿性烈如火,就沒反駁幾句?”

沈夢楨遲疑了一會兒,到底不敢隱瞞,隻含糊道:“臣即駁斥他隻為好名,辜負主人殷勤待客的好意,做個斷親絕友的孤臣,不過是為了沽名釣譽、戀棧權位罷了。”

謝翊淡淡道:“朕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不過是為了攝政王罷了。”

沈夢楨深深低下頭去,謝翊道:“攝政王英年早逝,遊獵之時墜馬而亡。李梅崖年輕時受過攝政王恩惠,不肯信那是意外,因此隻想查出真相。”

沈夢楨不敢再言,謝翊卻道:“李梅崖亢直敢言,疾惡如仇,務實能乾,是個能臣。朕都不介懷,你也不必介懷。君子和而不同,爾等隻當一心為民,襄國輔政,朕便都一般看重。”

沈夢楨心服口服,拜下去:“皇上英明。”

謝翊卻又道:“靖國公世子,有經濟之才,隻是年幼無人教導,學問上有些欠缺,朕欲磨煉其才,故才教你今日去觀其品質。你行事雖佻達放曠,但始終不失大節。如今既在禮部學了幾年禮,謹慎當差,想來也知錯了。不日吏部會有任命,你且去太學任博士祭酒,掌教弟子,掌承問對。望你今後都改了那等紈絝風流習氣,既為人師,不可誤人子弟。”

沈夢楨連忙再拜領命,心中卻暗自揣測,太學?皇上難道要讓那靖國公世子入太學?但也不敢問,隻在內侍引導下告退了。

謝翊卻轉頭問方子興:“打聽了嗎,許蓴今夜在城外還是回來了?住靖國公府嗎?”

方子興道:“隻留了盛少爺在城外彆業收拾安排,許小公爺今夜回了竹枝坊。”

對蘇槐道:“去弘文院庫房把那《瑞鶴圖》取了來,朕要出宮。”

蘇槐連忙應了下去,命人立刻去開了庫房取畫,一邊看了眼漏刻,這已接近子時了,宮門早落鑰了。哎,不過這位主子什麼時候把宮禁放心上過?要不是他一貫喜獨處騎馬,時常獨自隨意出宮,哪能那麼輕易被暗算呢?隻能說,幸好小公爺住得近。

聽起來孩子受了大委屈,一腔熱誠精心待客反被撅了個冷屁股,扣了頂大帽子,不定這時候多難過呢,是得去哄哄。

作者有話說:

下回“小公爺月下委屈哭唧唧;謝九哥溫言撫慰夜漫漫……”

注:《莊子·逍遙遊》:“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

第27章 慰藉

謝翊忽然到了竹枝坊,春溪夏潮等人是吃了一驚的,正要上去稟報,謝翊卻道:“不必稟了,我自上去找他,他睡了嗎?”

夏潮道:“並不曾睡,從城外回來就悶悶不樂,梳洗後就要酒一個人在樓頂閣樓那裡喝著……”

謝翊轉頭看了他一眼,十分嚴厲:“你們世子尚年少,又是剛飲宴回來,他說要喝酒,你們就真給?不怕縱酒過度傷了身體?”

冬海連忙道:“並不真敢給那勁足的酒,隻送了那酸奶酪釀的梅子冰酒,酸酸甜甜的,那也就借一點兒酒意,便是孩子都能喝上幾杯的,不醉人的。”

謝翊這才微一點頭,直接往上走去,五福和六順連忙攔住了春夏秋冬幾位書童:“走,幾位哥哥們,咱們一邊吃點心去,剛帶來的新鮮麵點。”$$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謝翊走進去時,許蓴正趴在閣樓上臥榻上已睡著了,顯然之前是趴在大迎枕上往下透過琉璃窗看著下邊風景邊喝悶酒,屋裡隻點了一枝琉璃燈在牆邊。月光爛銀也似,照得小小閣樓內通明如晝,能看到旁邊榻上放著個矮幾,幾上擺著酒壺,水果,葡萄等。

謝翊看許蓴頭發散亂,身上僅穿著寬鬆的銀緞袍子,雙足也未著襪,一雙小腿光著隨意壓在軟被上,毛毯軟被一大半都滑落在榻下,他隻抱著個大迎枕望著下頭,側麵看到睫毛濕漉漉,再一看那枕上已濕了大半,一隻手尚且還捏著個空琉璃杯,已快要落到榻下,所幸榻下也鋪著厚厚的地毯。

謝翊:“……怎麼傷心成這樣?”也不蓋被子,這天尚且還寒,就這麼任性光著腳衣著單薄,素日看著幾個童仆尚且伶俐,竟也不知照顧自家公子。

他將帶來的書匣放在一側,揮手命跟從的人都下去了,伸手拿了張毯子替許蓴蓋了蓋,也未驚動他,眼尖卻看到自己送他的龍鱗劍正壓在枕頭下,露出了劍鞘來,也不嫌睡覺硌著。

和下邊臥室的寬敞不同,這閣樓很小,兩人在就已顯得擠窄了,但收拾得纖塵不染,甚至還散發著淡淡的香味。牆上掛著一幅畫,畫的一隻鳥展翅欲飛,寥寥數%e8%8c%8e草在一旁,旁邊潦草寫著“獨鶴與飛”,看得出是許蓴自己畫的。

床邊燈下有一張十分舒適的竹躺椅,上麵鋪著厚軟的狐皮褥子。他坐下來,便看到旁邊的矮櫃上,擺著個八寶盒,盒子打開著,裡頭一套活靈活現的木雕,雕著小豬、小貓、小狗等憨態可掬,都摸得油光水滑,看著普通,拿起來細看便聞香氣沉鬱,原來都是沉香木雕的。另雜著幾顆很大的寶石原石,雖未經雕琢,仍是看得出成色極佳,與一些精致顏色的貝殼、螺殼、硨磲雕花球等扔在八寶盒裡,顯然隻是孩童隨手把玩的玩具。

謝翊拿了幾塊寶石摸了摸扔回去,看矮幾下邊隔屜裡放著幾本書,抽出來一看,果然不是話本子就是畫冊,他抽了本畫冊,打開發現上頭竟然畫著的每一頁都是自己,線條都很簡單,有的隻是一個側臉,有的是站在院子竹下,有的是閉眼安睡,還有眼睛上蒙著紗布,衣衫半解的……竟然連顏色都上了,肌膚細膩,微微側著的左肩後還點了一粒朱砂小痣。

謝翊:“……”他幾乎想要解衣看看那邊是否真有一顆痣。

隨手翻看完,順手納入自己袖中,然後又拿了本話本翻著看,一邊在桌上揀了隻水晶高杯,倒了點奶酪酒喝,果然酸甜清冽味道極好。他往後倒入躺椅內,發現脖子肩膀腰背和手肘,都得到了妥當安置,整個人如同陷入雲內,十分舒適閒適。

謝翊從未如此沒有儀態過,翻了幾頁話本,又看了眼許蓴,他鼻息均勻,甚至打起了小小的呼嚕來,這小小的閣樓內,萬籟俱寂,月明似水,謝翊閉了閉眼睛,心裡冒出來一句宋人的詩:“醉來擁被高眠,恁地有何不可。”(注:貝守一《有何不可》)

他自懂事就是皇帝,懂事起就要讀“王用勤政,萬國以虔”,天下萬民都是他的責任,朝堂臣工都需他來統率,學的是朝乾夕惕功不唐捐,習的是焚膏繼晷玉汝於成,竟然是在這小紈絝這裡,他感到了放鬆閒適來。

許蓴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翻了個身睜眼忽然看到謝翊坐在床頭低著頭拿著本書看,隻以為自己在夢中,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心想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九哥真好看啊。

他怔怔盯著謝翊好一會兒,謝翊便覺察了,轉眼看他呆呆的似未酒醒,便問道:“醒了?”

這竟不是夢?許蓴吃了一驚,連忙坐起來,卻起身猛了一陣頭暈,謝翊見狀扶了他一把,將他按著坐回了榻上,順手拉了毛毯替他蓋住腰腹:“不必起來了,我聽方子興說了白天飲宴的事,想著你恐怕受了委屈,特意來看看你。”

謝翊沒說話還罷,一說便是直戳中許蓴傷心事。原本忽然見到九哥,許蓴又驚又喜,隻想問九哥身體如何,卻被問起白日所受恥辱,又是羞又是愧,這等丟人事體竟被九哥知道。想來也對,那沈夢楨是方子興的朋友,他回去自然要說的,眼睛一酸,不爭氣的眼淚撲簌簌又落了下來。

他越發惱自己這不聽話的眼淚,這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人家還唾麵自乾呢,但九哥……九哥不比旁人。

謝翊果然也沒有笑他,隻從袖中取了帕子與他拭淚:“莫哭,李梅崖不合時宜,咱們不和他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