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來了。
麵前這個姿容過人氣質沉靜的女子,就是她的兒媳婦!彆人當婆婆都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她沒有,她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見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兒子心儀的女子是這樣的——她想像過無數次,也沒有如今這樣的真切。
不過這些似乎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為什麼她會突然出現在宮裡?
“你怎麼來了?”
不是擺架子,不是立規矩,而是帶著兩分憂心的疑問,謝琬突然心裡一暖,抬起頭來。
太子妃的聲音雖然儘量控製到平穩,但熟悉她的楊氏依然聽出來裡頭的波湧。她看著地下仍跪著的謝琬,說道:“琬丫頭還有身孕,還是先讓她起來吧。”
太子妃恍然驚覺,連忙道:“快起來!”又道:“賜座!”
謝琬頭一次見到殷昱的母%e4%ba%b2,這華麗裝扮背後的女子情緒控製得極好,所以她幾乎無從察覺出她的心裡變化,可是從這短短的兩句話裡,她忽而又察覺到一絲莫名的%e4%ba%b2近。她謝恩站起來,見楊氏落了座,她也隨後落了座。
太子妃顯然已經從這股突然而至的驚詫裡平靜下來了,正殷殷地打量她。見她舉止端莊不慌不忙,原先心中隱隱的那股擔憂也不禁煙消雲散,她雖然相信自己的兒子,可終歸天下的母%e4%ba%b2沒有不擔心兒子的,她也害怕他衝動之下會選擇錯誤。
現在看來,謝琬至少不是那種小家子氣,遇點事便驚慌失措的孩子。
想到這裡,她不禁又想到了殷昱如今還在牢獄之中,心下頓如翻江倒海,於是輕歎了口氣,說道:“你突然進宮必然有事,是不是為了昱兒?”
“娘娘。”謝琬站起來,彎腰又欲要跪下。
太子妃拉住她道:“不必動不動就跪,你是我的兒媳婦,自然不同外人。昱兒的事我都知道,目前我們能做的也就是這樣了,你現在有什麼主意?”
謝琬鼻頭驀地一酸,強忍住了,說道:“娘娘明察秋毫,謝琬不敢隱瞞,這趟進宮是想求娘娘帶我去叩見皇上的。”說罷,便把如何去見殷昱,又如何去與魏彬等人商議,而後靳永如何被拒進宮的事,一絲不苟向她說了。
太子妃越聽臉色越凝重。
“靳永如今在哪兒?”
“還在乾清宮外等候。”楊氏道:“會等到你們過去把東西拿到手才走。”
太子妃沉%e5%90%9f半刻,喚來先前引路的那大宮女,“你讓太監去打聽打聽,看看乾清宮那邊什麼情況?”
趁著蘇容出去的工夫,她又打量起了謝琬,隻見她麵有淒色,但是目光又透著剛毅,不由暗暗點頭。想起當初楊氏嫁到霍家時母%e4%ba%b2是給了見麵禮的,於是連忙又把那叫做蘇容的大宮女叫來:“把我放在箱籠的那個首飾盒拿過來!”
蘇容很快捧了首飾盒出來。
太子妃將那尺來長見方的赤金貼片兒首飾盒打開,謝琬頓時被那裡頭的光芒閃花了眼睛。
太子妃道:“今日見得匆忙,我也就不說彆的什麼了,這些是我早就準備好給你的,這些宮中部分有存檔,部分沒有,裡麵都有單子,你自己留意就是。若是賞人,就揀那些沒存檔的,免得生出麻煩來。”
殷昱的母%e4%ba%b2賞的東西,謝琬怎會隨便賞人?但是也知道她這是真心提點她,於是就點頭叩拜應下了。
這裡蘇榮走回來,說道:“回稟娘娘,乾清宮那邊皇次孫已經回宮了,不過靳大人還沒曾進去,說是太監們說皇上正在用晚膳。”
太子妃凝眉道:“眼下皇上哪有這麼早用晚膳?我們去永福宮見太子。”
謝琬聽說要見太子,連忙站起來。
她對太子一無所知,所以談不上格外害怕,隻不過因為魏閣老他們事先有提點,所以著意留起了心。楊氏神色也有些古怪,她上前與太子妃道:“這件事,太子殿下會管?”
太子妃神情黯了黯,但是馬上她又抬起頭來:“會的。”
簡短的兩個字,便把楊氏接下來的話堵在了喉嚨裡。
正文、292 搗亂
太子妃與謝琬道:“等會兒不管是到了太子那裡還是皇上那裡,你都不用害怕,昱兒怎麼跟你說的,你就怎麼說就是了。”說完她又咬了咬%e5%94%87,垂頭道:“我沒有儘到做母%e4%ba%b2的責任,這種事竟然要讓懷著身孕的你來前後奔走,很是慚愧。”
“娘娘千萬彆這麼說,營救丈夫,這也是我的責任。”謝琬篤定地頜首。這一麵見下來,她越發肯定太子妃是時刻關心著殷昱的,隻是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動用她的力量去替殷昱爭取。
楊氏留在偏殿歇息等候。
太子妃先讓人去把靳永喚過來,然後把東西接在手裡,簡短交接了幾句,便與謝琬去到永福宮。
太子隻知道楊氏進宮,並不知道謝琬也進了來,崔福來稟報時,他在書房裡頓了頓。
等他回神的工夫,太子妃卻已經帶著謝琬進來了。
照例是行大禮叩拜。太子卻不經意間站了起來。
“殿下,琬丫頭進來是有事求你的。你聽她好好說說。”太子妃開門見山說道。
太子默然朝著謝琬打量,半晌才道:“你有什麼事?”
謝琬隻覺得太子格外端凝嚴肅,五官與殷昱有七八分像,氣質卻不如殷昱英挺方剛,而是透著幾分沉鬱之感,與殷昱往日口中所說的冷血無情的父%e4%ba%b2形象極為相似,再想起魏彬交代過她見了太子能避則避,於是與對太子妃的態度又不禁有了區彆。
她極其恭謹地道:“因為夫君蒙冤入獄,謝琬求了護國公,想麵見皇上替他求求情,還請太子爺能夠伸伸援手。”
世間有兒媳婦如此跟公公這般疏遠客套的說話的嗎?
太子看著她,神色依然不動,目光下一刻卻轉向了前方。
謝琬見他不回應,便又重複了一次:“請殿下相助謝琬一臂之力。”
又隔了片刻,太子才緩緩地道:“你不用去。去了也是白去。”
謝琬聞言猛地抬頭,可是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來什麼端倪。
“就算沒有希望,謝琬也想試一試,還請太子殿下恩準帶我去叩見皇上!”
太子盯著前方。無動於衷。
“殿下!”太子妃也出聲了,雙?%e5%94%87繃得生緊望著他。
他忽然就垂下眸來,說道:“擺駕,去乾清宮。”
謝琬如蒙大赦,立即站起來,隨在他身後出了門。太子妃在門口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目送他們遠去。
一路上寂然無聲,太子不說話,謝琬當然更不會說話,這條路比起和楊氏進宮走的那條路似乎還要漫長。皇帝才是最終掌握著整件事和殷昱命運的那個人。而她從來沒有見過皇帝,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脾氣有著什麼樣的弱點,這不像對待謝榮,眼下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克服這個困難。
到了乾清宮,太子停下來。門口自有太監入內稟報。
很快裡頭有人轉出來,躬身道:“皇上請殿下入內說話。”
太子吭也沒吭一聲,便抬腳進了門。
謝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進去,在門外有些踟躕。
太子走到門內緩住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還不進來?”那眼神不是透著高高在上的疏淡冷漠,而像是在看著個晚輩般透著關照。↓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謝琬這才放心進去。
過了正殿又穿過一道廡廊。到了一處精巧的敞軒內,一身明黃色衣裳的老人正盤%e8%85%bf坐在錦墊上,看暮色裡的兩株鐵樹。從謝琬站立的角度看過去,那身為天下至尊的背影在暮色裡看上去,卻有幾分蕭索孤清之感。
“皇上,殿下來了。”旁邊年紀也不輕的老太監手執拂塵上前稟道。
皇帝唔了聲。過了一瞬,才慢慢地轉過身子來,目光往靜立在門內的太子一掃,很快便就落到了他身後的謝琬身上。
謝琬連忙站出來,以端正的姿勢大拜在地上:“民婦謝琬。叩見聖上!”
皇帝聽到這個名字,目光瞬地變利,他且不理會謝琬,而是看向太子:“你帶來的?”
太子彎腰揖首:“父皇一向視黎民百性之疾苦為重中之重,如今謝琬的丈夫蒙冤入獄,求兒臣來向父皇求情。兒臣豈能不允?”
皇帝淩厲地瞪視著他,然後看向謝琬,將手上攤開的一本書冊拋向一旁的矮幾。
伏首的謝琬隱約察覺到一絲硝煙的味道,來不及深究其中的蹊蹺,謝琬叩首道:“皇上,死者謝棋是皇上的子民,民婦的丈夫也是皇上的子民,我們都需要您體恤,如果您能夠因為體恤謝棋的死而扣押疑犯,那麼,也請您體恤民婦腹中尚有未出生的胎兒,給民婦的丈夫澄清罪名!”
皇帝盯著她,“殷昱謀殺害人罪證確鑿,依律本該斬頭,朕隻將他關入大牢,這難道不是體恤嗎?”
謝琬直起身來,“皇上,民婦從認識殷昱到如今也不過三年,他是什麼樣的人品,連民婦心裡都有數,難道作為最疼他的祖父,皇上您還會不相信嗎?殷昱是冤枉的,謝棋之死絕對還有內幕,民婦隻求皇上能夠恩準殷昱一個替自己洗清冤屈的機會!”
皇帝眯眼看著遠處,並沒曾接口。初春的微風吹進簾櫳裡,帶來微微的涼意。
太監們連忙上前關窗,皇帝擺擺手製止了,睨著謝琬道:“起來吧!”
謝琬鬆了口氣,直以為皇帝口風有了鬆動,連忙叩首:“多謝皇上!”
然而才站直起來,皇帝便說道:“你未經傳旨傳召私自進宮已經違例,朕看在你已有身孕的份上,不追究你。出去吧!”
“皇上!”謝琬失聲喚道。轉而繞到他麵前,“皇上,假若殷昱能夠替您查郭奉呢?”
皇帝頓了頓,驀地抬起眼來,那眼神頓時變得比刀子還利。
“什麼意思?”
謝琬深吸了口氣,從袖籠裡取出那隻漆筒,將卷在其中物事一股腦兒抽出來,“這是殷昱這大半年來查到的有關漕運案子以及郭奉的一些可疑之處的部分依據。皇上如果不想再提這件事,便當作民婦沒說。可是郭奉身為朝廷五品的命官,居然也成了這背後人的替罪羊,皇上難道不覺得此事極為可疑嗎?”
皇帝麵色不變。
張珍伸手將這一乾物事接過,遞到他手上。
太子立於旁側,雖然未曾出聲,目光卻也意味不明的看向謝琬。
“這都是他查到的?”皇帝聲音拉得如窗外夕陽般悠長,“郭奉的家人現如今在何處?”
謝琬沉靜地道:“回稟皇上,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