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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仙 吳沉水 4084 字 3個月前

活得又太久,再了不得的寶物進獻到他跟前,也不過是俗物。禹餘城自左元宗下一應徒子徒孫,便是想討好他,也不知道從哪下手,更怕一個不小心,馬%e5%b1%81拍到馬%e8%85%bf上,惹惱了左律,他要撇下禹餘城改弦易轍,那才是得不償失。

於是多年來曆任禹餘城掌教皆嚴格約束弟子不得無故打擾老祖宗修煉,更將左律清修處所列為門派重地,未得傳召擅自入內者皆以大不敬治罪。事實上,便是左元宗執掌禹餘城多年,可他也說不準左律日常跟前到底有無人伺候,這位祖宗除了修煉外還做些什麼?不僅是他,禹餘城上下左姓高階修士,提及這位太一聖君幾乎皆隻有“老祖宗”、“化神期大聖”之外,便全無其他觀感。因而當左律與曲陵南要雙修的事一傳出,禹餘城許多高階修士的頭一個反應並非詢問這女修修為如何,配不配得上等雜七雜八的念頭,而是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瞧出那麼點說不出口的意思。

太一聖君左律還需要什麼雙修?而且,他真的曉得何為雙修麼?

禹餘城尚且如此,瓊華上下更是炸開了鍋。曲陵南本身對左律這等招呼不打一聲,直接上來就通報雙修的行徑煩不勝煩,一回門派中,又被眾多師長師兄弟師姊妹圍觀,更令她幾乎就要不顧瓊華派門規,挽起袖子乾些手足相殘,同門互毆的事。

關鍵時候還是孚琛說了話,命她自回浮羅峰閉關,參悟此番曆練感受,這麼一來,誰也不好上來打擾。孚琛又於浮羅峰上下了禁製,沒他允許,硬闖浮羅峰者死傷自負。

曲陵南好容易得了耳畔清淨,然心裡卻未能安穩。她思來想去,都無法明白左律為何單單要與她雙修。以她對雙修貧乏的理解,卻也足以明白,所謂雙修,便是兩人至此綁到一塊修行,便是說得再天花亂墜,她隻要一想到離了師傅,整日對上左律那張冷峻的臉,心裡就煩躁又來氣,恨不得擼了袖跟左律大打出手,便是打輸也無所謂,總好過這般莫名其妙將自己往後的時日與他硬是湊合到一塊去。

除此之外,她還有深深的難過,這等難過之情痛苦而新鮮,宛若有人拿刀硬生生挖去心頭肉一般,疼得渾身打顫,哭也哭不出,卻偏生外頭一丁半點都看不出來。

她想不明白為何如此心痛,到底痛的是什麼,人人都道左律瞧上自己,是她天大的福分,可她不明白,縱使他天下第一人又如何?她不樂意,就是不樂意,半分也強求不得,半分也假裝不得。

為何這些人對她的不樂意視而不見?她明明那麼大聲喊出來,她不想,她讓左律滾,她不願意,可為何都喊得如斯竭力,人人還是聽而未聞?

就連師傅,竟然也跟她說什麼上天下地獨一無二,她很想罵娘回一句,去他姥姥的,誰躑躅天地間不是上天下地獨一無二?便是雙生兄弟,雙生姊妹,難不成還能一模一樣?一樹梨花尚且朵朵不同,她為何要為天底下人人如此的獨一無二,而賠進去自己往後的日日夜夜?

可她說不出口,因為那麼囂張跋扈的師傅,竟平生首度在她麵前黯然承認,比起左律來,他遠不及矣。

曲陵南一想起這個便心裡疼得無以複加。她不眠不休地睜著眼睛想,怎會如此?怎會如此?這天底下獨一份的大喜事,她分明覺得不叫喜事,可她說不出哪裡不對。就如一個人對著鏡中鮮花,看得見,可摘不下,焦急得不行,卻於事無補。

她這裡正煩躁得想把自己滿頭秀發薅下來,卻感覺外麵禁製被觸動,曲陵南抬起頭,隻見一個師妹托著托盤款款而入,這師妹長得黑壯卻麵熟,曲陵南微微皺眉,忽而想起,她便是那名叫“溫慈音”的小弟子。

當日涵虛真君壽宴那日她曾見過此女,後又在陸棠那邊見過兩回。

曲陵南微微皺眉,直直盯著她,溫慈音緊張得手裡的盤子險些掉下,她僵硬笑了笑,道:“陵南師姐,我,我聽聞你最近寢食不佳,便求了文始真君前來探你……”

若是彆個女修,此時便能猜得溫慈音斷不會無緣無故前來,曲陵南卻懶得理會這些,撇頭看了她托的盤子一盤水靈靈的清靈果,她正無聊,遂伸出手一抓,天心功法自然而然使出,那盤中靈果立即飛了一個,直直落入她手中。

築基期弟子有千萬種法術可達同樣效果,然無一例外需捏法訣,似曲陵南這般全然心隨意動的幾乎沒有。溫慈音瞧得目瞪口呆,羨慕道:“師姐,這一手可真漂亮。”

曲陵南意識到自己使了左律教的功法,忽而興味索然起來,她甩甩手,咬了口清靈果,嚼了嚼沒出聲。

溫慈音結結巴巴地沒話找話:“師,師姐適才露的是什麼功法,哦,我真是蠢,師姐所使的,定然是文始真君%e4%ba%b2傳的,當是我瓊華的上層功法……”

“你囉嗦什麼?”曲陵南站起來,瞥了她一眼問,“乾嘛來?”

溫慈音嚇了一跳,搖頭道:“就,就是來看師姐。”

“你與我沒熟到可互相探看的地步。”曲陵南不耐地打斷她,揮揮拳頭道,“直接說來意!再囉嗦我揍你!”

溫慈音瞪大眼,馬上道:“文始真君放心不下師姐,命我來與你說說話。”

曲陵南微微一愣,心中忽而湧起一種說不出的酸楚,她當然曉得此間禁製乃師傅所下,溫慈音能進來,定然是得了孚琛的首肯。

隻是他自己卻不來。

曲陵南忽而有些想歎氣,就如一人獨自攀爬高峰,原以為山上景色獨好,卻怎麼爬也望不到頂那般。她低頭默默啃了口靈果,啞聲道:“坐。”

她率先盤%e8%85%bf席地而坐,溫慈音遲疑了片刻,也坐下。

“師姐,還未恭喜你。”溫慈音憨憨地笑道,“我當日頭一回見到你,便覺得你如仙子一般出塵美麗,想這般人物,若要雙修,可得配什麼人,沒想到竟配的是太一聖君,真是太好了……”

曲陵南冷冷瞥過去,溫慈音下麵的話不得不咽下。

“好在哪?”曲陵南忽而問。

“太一聖君乃當世最強的大能高人,師姐往後跟著他,得他指點,修為定會一日千裡……”

“還有呢?”

溫慈音呐呐地道:“禹餘城與瓊華有這樁喜事,往後定會愈加%e4%ba%b2近,旁的不說,若瓊華弟子與禹餘城弟子能時常互通有無,兩派必然助益不少。長此以往,我瓊華定會經久不衰,人才輩出……”

曲陵南忽而問:“你為何修仙?”

溫慈音一愣。

曲陵南撇過頭不看她,目視遠方。

是的,到底為何要修仙?

她仿佛見到那個幼年的自己,獨自打獵,獨自應對一切艱難困苦,突然之間有一日遇上一個神仙樣的男子。那男子初初對她並不算好,可卻仍願意在那一片冰洞中照拂她,還收她為徒,給她吃飽飯,讓她有新衣裳穿,有危險將她護在身後,嘴裡說得再嫌棄,可她被人打傷,他出了關便上門去尋對方晦氣。

這麼多年來,他們相處得越來越融洽,融洽到曲陵南幾乎要忘了他們隻是師徒,她拜他為師,隻是為了修仙。

可什麼是修仙?難不成所謂修仙,就是為了這點修為層次,金丹之上有元嬰,元嬰之上有化神,地仙要修成上仙,上仙要修成大羅金仙,可大羅金仙呢?又要修成什麼?

無窮無儘的大道,千謀百計,奔馳一生,為那摸不著碰不到,饑不能果腹,寒不能蔽體的“修仙”二字,她的師傅,要她去與另一位陌生男子雙修。

對著上古凶獸,他尚且可將自己護在身後,可對上修為比自己高深的大能修士,他卻以自愧不如的姿勢,將自己推了出去。

世間原該千姿百態,不該隻講強者為尊。師傅如果不怎麼想,那沒關係,我去給他把道理掰扯清楚。

曲陵南猛地站了起來,溫慈音緊張地跟著站起,問:“師姐你去哪?師姐,我這還有許多修行上的疑惑想請教一二呢。”

曲陵南疑惑地眯眯眼,隨即眼珠子一轉,道:“溫師妹,你鬢發亂了。”

“啊?”溫慈音忙摸了摸自己的發髻。

“我這有鏡子,你一照便知。”曲陵南從懷中摸出那個“陵南妙鏡”,遞了過去。

溫慈音將信將疑接過鏡子,一接觸那鏡麵,不出片刻,便目光呆滯,牢牢釘在原地。

“清河,給我問問,這小娘們到底來乾嘛?”曲陵南道。

清河自鏡中現身,歎了口氣道:“主人,你還是莫要問吧。”

曲陵南皺眉道:“甭廢話。”

清河隻得於幻陣中施法,不一會,便聽溫慈音呆呆地道:“文始真君命我來此纏住師姐問東問西。”\思\兔\網\

“為何要纏住我?”

“怕師姐莽撞起來,去主峰衝撞了禹餘城的來賓。”

曲陵南眼睛一眯,問:“禹餘城的人,今日來乾嘛’?”

“禹餘城城主%e4%ba%b2臨,送了好些東西過來,與掌教真君商議太一聖君與師姐的雙修大典正日,文始真君亦要作陪。”

曲陵南還有些懵懂,清河無奈地解釋道:“便如凡塵俗世,男方到女方家三媒六聘,互換庚帖,修真界雖無明文規定需如此,然禹餘城城主做出來,是顯示太一聖君與禹餘城對與你雙修大事的重視。”

曲陵南睜大眼,忽而想起死去娘%e4%ba%b2說過的話,她福臨心中,問:“那豈不是這會那個老頭正與太師傅師傅他們給我下定禮?”

“差不多吧。”

曲陵南臉色冷了下來,咬牙道:“沒我應承,旁人休想迫我做我不樂意的事!便是我師傅也不成!”

清河笑了起來,道:“主人莫慌,你此刻趕赴主峰,%e4%ba%b2口對禹餘城城主道你不樂意便是,這些名門正派最講麵子,最怕撕破臉辦事,你上去彆管三七二十一,隻管鬨便是。”

“師傅還給這下禁製……”

清河冷笑道:“這點小法陣,清河還不放在眼裡。”

曲陵南忽而想起一事,有些赧顏道:“可,可我沒那個飛行器。我也不會飛……”

清河驚詫莫名,隨後苦笑道:“主人莫憂,清河以本體托你過去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清河是居家解悶出外旅行的好幫手喲。

☆、96第95章

九十五

瓊華主峰,從未如此刻一般令曲陵南覺得高不可攀。

非為那巍峨宮殿,高蹺簷角,非為那周遭彌漫的祥和肅穆之氣,而是因為,她從未如此刻這般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曲陵南抬頭仰望,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