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知為何,聽了之後,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酸楚。她瞧著師傅的臉,悄聲問:“師傅,你幫我結這個發帶好麼?”
孚琛頓住,低頭卻見少女殷切地看著他,手中托著一條碧綠絲絛。她目光太過清透,帶著純粹的期待與歡喜,這樣的目光竟然令他一時不想再看。孚琛匆忙掉頭,啞聲道:“胡鬨!為師怎會係這等女子用物,便是會,也斷無給徒兒做梳洗侍兒的道理!”
☆、66第 65 章
孚琛說完此話便立即轉頭,抬腳離開。
曲陵南舉著發帶,瞧著他漸行漸遠,終究沒入人群。
此時他二人不過相距數丈,中間卻隔著無數的人聲鼎沸,無數的暗流湧動。曲陵南傻愣愣地邁前一步,立即被人流推搡阻擋。她呆呆地望著孚琛被數不儘的人拉來拉去,一會是同門過來敘舊,一會是道友過來寒暄,他臉上又掛上曲陵南熟悉的笑容,君子端方,溫良如玉。
可是這些都與她曲陵南無關。
她眼睜睜地瞧著師傅被拉入自己管不著、進不去的人情往來中,她不認得那些人,她也不曉得那些事,她所知所覺惟有待師傅好,可那又怎樣呢?
驟然之間,曲陵南忽而發覺,她與孚琛,近在咫尺,卻又分明隔著萬水千山。
那萬水千山,是不可見,不可說,不可明言的,便是她有一往無前的勇氣,有鍥而不舍的堅決,可跨過去之後呢?
她待怎樣?
她半點也沒想明白。
往常是想不明白便不想,可這一回,曲陵南感到,即便不費那個腦子琢磨這些有的沒的,她還是覺得難過。
她隨著人流被推來推去,最終被擠到邊上角落裡。她攥緊那綠色絲絛,過了半日,終於還是默默放回懷裡。
此時殿上玉磬被人叩擊三下,聲脆清亮,傳開千裡。少頃鼓樂大作,今日的壽翁涵虛真君笑容滿麵,由一乾弟子簇擁而上。大廳上霎時各種拜壽問禮,獻寶添樂絡繹不絕。不一會,有畢璩領頭,又傳壽宴,主殿格局隨即一變,眾人身前皆有案幾一設,上有靈果靈酒靈穀等物,皆非凡品。眾修士謙讓紛紛,各自就坐。
曲陵南亦分得一席,剛坐下不久,便聽得旁邊有人低聲議論:“請客設宴連塊靈獸的肉都沒見著,瓊華派忒小氣了些。”
“就是,便是塵世老翁做壽,一家子也得奉出些精致吃食,哪有拿素果打發客人了事?”
曲陵南抬眼望去,隻見那議論的兩位女修年輕貌美,身著大赤城弟子衣飾,發鬢梳得俏皮可人,足見下了一番功夫。
可惜這兩位女子見識卻短,須知此時每人跟前案上雖隻得靈果兩三樣,然每樣靈果皆飽滿水靈,功效均在凝神定心一類,於衝階修士大有裨益。若非瓊華底蘊深厚,一時半會還真拿不出來。
曲陵南隻瞥一眼便掉轉視線,卻聽邊上一熟悉女聲大聲問道:“師姊,不知築基丹現下售價如何?”
一個女聲回她:“這我倒是不清楚,先前聽說築基丹煉製不易,供不應求,山下集市丹藥鋪皆囤而不賣,待價而沽。也不知是真是假。”
曲陵南轉頭看去,卻見那邊幾上坐著數人,正是適才於路上所遇的陸棠芳珍她們。見她看過來,陸棠衝她眨眨眼,又對芳珍使了下眼色,芳珍立即大聲道:“師姊你醉心修煉,於這等凡塵俗事自然不清楚,我上月陪餘蘅下山,可是%e4%ba%b2眼所見,一枚上品築基丹標價一百五十靈石呢。”
“是啊,我也瞧見了,我們一個月統共才得十五靈石的供奉,要自己買一枚築基丹,便是不吃不喝也得攢好久。”餘蘅懵懵懂懂地一邊咬果子一邊說。
“那你可知為何築基丹價格高居不下?”芳珍笑嘻嘻地問。
“煉製不易,你適才說過了。”
“怎麼個不易法?考考你喲,講經堂上長老可是說過的。”
餘蘅紅了臉,耍賴道:“哎呦今兒個掌教師尊大喜,你就彆那麼討厭了。”
陸棠哈哈大笑,正要說明緣由,卻聽溫慈音在一旁怯生生地道:“這個我倒是曉得的。”
餘蘅含含糊糊道:“那你快說。”
“隻因築基丹配置中名為‘清靈草’的一味靈藥較為難得,可咱們今日設宴,滿桌都是‘清靈果’,難不成我記錯了?”溫慈音困窘地拍拍自己腦袋,赧顏道,“都是我笨,我回去得好好習一下功課。”
“你沒記錯,築基丹煉製確是要‘清靈草’哪,”曲陵南接嘴好奇問,“喂,你們是說,咱們滿桌子吃的這果子其實很值錢麼?”
陸棠笑而不語,她適才聽大赤城女弟子出言不遜,心中不忿,這才與芳珍一唱一和讓她們下不來台。哪知曲陵南這個直腸子的這麼一說,她二人對答便有暴發戶炫富之嫌。
“原來我一直隨便吃的果子很值錢呀,”曲陵南真心歡喜了,抓起眼前的清靈果晃了晃道,“嘿,這事不錯,那是築基丹值錢還是果子值錢?”
“自然是築基丹啊。”
曲陵南順手一掏,掏出一個玉瓶,晃了晃問:“之前雲埔童子送我的,我還以為衝階靠丹藥不算有本事,就沒用,你們瞧瞧,這是築基丹麼?”
她隨手就將這玉瓶丟了過去,陸棠忙接了,打開一聞,笑道:“雲埔真人果然是我瓊華煉丹第一人,這丹比外頭賣的上品築基丹還好呢。”
曲陵南哈哈大笑,道:“你修為比她們幾個高得多,假以時日定能築基,既然你們將這玩意說得如此之好,我便送你一顆罷,餘下四顆,你替我賣了,我等錢用,可行?”
陸棠大喜,立即道:“如此多謝你啦。”
曲陵南瞥見芳珍她們三人皆目露羨慕,擺擺手道:“彆看我,我可窮了,沒多的東西送你們。”
她說的是實話,然邊上聞言的人皆莞爾,芳珍幾個與她一來二去也算相熟,當下便笑道:“師姐可是摳門,待陸棠姊姊如此好,厚此薄彼,這可不公平。”
“哎呀你怎知道我摳門?我跟你說,這幾年師傅啥也沒教,專教如何摳門,我這可是師出有名的。”曲陵南認真地答道。
眾人哈哈大笑,不認識的覺著這瓊花女弟子為人大方又風趣;認識的覺著這內門師姐做事好玩又不拘一格。至於那最初出言不遜的大赤城女弟子們,此刻紅著臉垂下頭,抓著桌上的清靈果大啃一通。
就在此時,忽而聽得外麵唱名道:“禹餘城,太一聖君到。”
原本熙熙攘攘,觥籌交錯的大殿突然靜了下來,不一會又嗡嗡聲四起,曲陵南側耳一聽,多是議論“報錯了罷”,“怎可能太一聖君%e4%ba%b2臨”之類。
她隻覺著太一聖君名號有些耳熟,然真君聖君一類的道號於她而言全無分彆,聽了一會便覺無趣,自己抓了個果子啃起來。
她正啃著,卻聽大殿又一次靜了下來,這一次安靜得異乎尋常,簡直連針掉地上都清晰得聞。曲陵南錯愕地抬起頭,沒好意思哢嚓哢嚓啃果子,手裡還舉著半個吃了一半的“清靈果”,茫茫然抬頭看向陸棠那邊。陸棠朝她使了眼色,指點她看大殿門邊。曲陵南恍然大悟,轉頭一看,那門外一玄色長袍男子懸空飄入,鬢若刀裁,眸若明星,麵無表情,卻有一股無形的威壓,霎時間令大殿中人,無一敢出聲。
曲陵南皺眉,覺得他有些眼熟,想了想忽而想起,這不就是送自己“天心功法”那個千年老怪麼?嘿,幾年不見,他可是一點模樣都不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事實上他大概再活個千年,也是一點模樣都沒變。
曲陵南頓時來了興致,她記著當初這老怪一來瓊華,那可是瓊華傾儘精英,皆無法抵擋他那幾下的。可後來他是怎麼就不打了?曲陵南撓撓頭,仿佛是他要揍師傅,自己撲過去攔住了。
可那怎麼可能?彆說那會自己年紀尚小,受傷頗重,便是現下胳膊%e8%85%bf都沒事,上去也不夠人家動一動手指頭哇。
怎麼著,這回老怪又要來打架?
曲陵南興致勃勃地探頭探腦,隻見太師傅整頓衣冠,%e4%ba%b2自相迎,身後一眾師長皆如臨大敵;而那邊禹餘城眾修士卻麵露喜色,或不以為意,或幸災樂禍,個個出列,一時間拜見左律的聲音四下起伏,簡直比適才給涵虛真君賀壽的還要熱鬨。
曲陵南撇了下嘴,悄悄地又啃了一口果子。她心中瞧不上這等行徑,左律便是玄武大陸第一強者又如何,他自有他的成仙路,於己何乾?
可她還沒嚼倆下,忽而發現那老怪全然不理會與他見禮的眾人,而是四下探看,忽而目光如炬朝向自己這邊來,曲陵南錯愕了,她分明見到,左律盯著她,好像追債追了一輩子的人突然見到債主那般,原本冰封了似的一張臉,居然有了三分遲疑,三分欣喜,隨即他越眾而出,朝自己徐徐走來。
沒錯,真個是朝自己走來!
曲陵南困難地咽下口唾液,她為難地盯了眼手裡的果子,萬分不舍地將之放回盤子裡。
她曉得,如果眾目睽睽之下,她要敢再啃一口,明日恐怕太師傅和師傅就要關她禁閉
☆、67第 66 章
曲陵南長這麼大都沒試過有如此多人同時盯著自己,就仿佛冬日被丟入冰天雪地,凍得毛孔都打激靈。她眨了眨眼睛,隻覺自己每次眨眼,都宛若能聽聞眼皮上下打動的聲音,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終於平生第一回明白,被人盯著沒什麼,但被千百萬個人同時盯著,還盯得不明所以,這事便不大妙了。
曲陵南決計主動出擊,她向來厭惡被人牽著鼻子走。於是她蹭的一下站起,悄悄兒把適才沾了果汁的手在衣裳背後擦了擦,挺%e8%83%b8抬頭,頂著化神期老怪巨大的威壓,努力不讓聲音發顫,道:“找,找我?”
左律目光專注盯著她,專注到仿佛恨不得將她劈開了研讀內裡的經脈構造,曲陵南被他看得渾身不得勁,深吸一口氣,大聲道:“你找我乾嘛?”
“不得無禮!”涵虛真君溫和喝道,“浮羅峰弟子陵南,還不給太一聖君見禮?”
曲陵南皺眉思忖,明明是這老東西一來就盯著她好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還見個%e5%b1%81禮,見完了人要說本座欲生啖此女娃血肉,是不是自己個還得洗乾淨打包了送上?
這老怪定有圖謀,早知道當年就不該拿他那什麼《天心功法》,果然便宜不是那麼好占,甭管是師傅的便宜,還是這玄武大陸第一人的便宜。
她想歸想,麵子上的禮還是要做。曲陵南自幼便於畢璩管教下習得最規矩的禮儀,後麵用這一招噎過不少為難她的